2006年5月12日下午全國經濟規律研究會在北京東風賓館舉行“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研討會”，老中青三代馬克思主義學者與會。會上，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程恩富教授回顧了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論述了馬克思主義者是改革的首倡者和支持者。其他與會學者辨析并批駁了企圖誤導我國改革方向的新自由主義觀點和政策，并反思了馬克思主義被邊緣化的自身原因。最后，大家形成共識，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學者要堅持追求真理的原則，本著為國家和人民利益高度負責的使命感，努力提升發展面向中國當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學術水平，與社會公眾和媒體建立起良好的互動關系。
下面是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毛立言研究員的書面發言稿：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微觀基礎及性質辨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微觀基礎到底應該是什么？
――“民本經濟論”評析
毛立言
（中國經濟規律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
中國社科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研究員）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構建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其微觀基礎、即所有制性質及其結構是決定這個系統的性質和特征的關鍵。因此，雖然圍繞經濟體制改革的探索和爭論存在于多個領域和層面，而關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微觀基礎的論爭，實際上是整個爭論的根本點和焦點，因為通過改革所要建立的市場經濟的微觀基礎的性質和構成狀況，從根本上決定著改革的方向和目標，決定著構建的是什么性質的市場經濟。
我國的體制轉型從一開始就沒有遵從了現代經濟學正統理論開出的“藥方”，在路徑選擇上也沒有聽從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國際機構和西方學者提出的新自由主義的“休克療法”，而選擇了一條有中國特色的在社會主義基本制度框架內的改革之路，并由此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在改革的微觀基礎方面，在堅持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根基――公有制為主體的前提下，發展多種所有制經濟，是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始終不變的原則和方針。當然，公有制也要進行適應市場經濟要求的體制和機制的改革，這是一項關鍵性的制度創新任務。
然而，在市場經濟還能不能、要不要與公有制相結合的問題上，也就是在市場經濟的微觀基礎問題上，一直存在著或明或暗的分歧和論爭，最近出現的“民本經濟論”，就是繼“股份制是新公有制論”之后，又一個值得重視的觀點。
我國的經濟體制改革在所有制基礎及其結構方面的方針是非常明確的，而且是始終一貫的，那就是我們黨確定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經濟成分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后來提出的兩個“毫不動搖”，也是要堅持和發展這個基本經濟制度。在這個問題上，本來上非常明確的，是全黨和全國人民的共識。然而，在我國改革進入攻關階段，在國有企業成為改革的重點的時候，一位頗具影響力的官員兼學者，連續發表文章和談話，并結集出版了《民本經濟論》一書，竭力地宣揚“民本經濟論”。這是很值得大家關注的，人們不禁要問，這樣獨出心裁地提出并倡導“民本經濟”，到底是為什么呢？這不能不促使人們去搞清楚“民本經濟”的本義和用意。這不僅是因為它冠以“民本”的名稱，頗為費解，需要搞清楚它的真實含義；更重要的是，它關系到我國社會制度的微觀基礎問題，這就更需要我們進行認真的辨析了。
應該承認，“民本經濟”這一概念涉及的問題還是比較多的，本文只是筆者匆匆閱讀其幾篇主要文章后的初步看法，不揣谫陋，冒昧提出，以引起大家的共同關注和討論。
什么是民本經濟？提出者在《一論民本經濟》一文中開宗明義地指出：“民本經濟是以民為本，立足于民，民有、民營、民享的經濟。民本經濟有四個特點：（1）經濟形式以民營為主；（2）社會投資以民間資本為主；（3）社區事業以民辦為主；（4）政府管理以營造和維護良好的經濟環境為主。”（《民本經濟論》第9頁。以下引文均出自本書，只注頁碼）可以看出，作者這里給出的定義，傳達的意思基本上是清楚的，但文字的表述還不是很明確。對這種民本經濟是什么性質的問題，語焉不詳，他是用“民有、民營、民享”來表述的，或者說，這種“民本經濟”的性質作者可能還不便明說，他只是強調民本經濟與官本經濟的區別，提出“與民本經濟相對應的是官本經濟”，并認為“計劃經濟是一種官本經濟。計劃經濟強調國有經濟是公有制的高級經濟形態，通過行政方式、官員意志分配資源。”（第9頁）且不說“民本經濟”與“官本經濟”是否準確和科學，但這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在這個層次上的區分和判斷并不能代替對某種經濟形態、經濟成分的性質的區分和判斷。任何經濟形態、經濟成分的性質問題，都是客觀的。因為在經濟成分的性質問題上，最根本的是其所有制的性質問題，簡單地講，不外乎是公有制，或是私有制，就是所謂“混合經濟”，也是各種不同屬性的經濟成分的組合，也有一個各種經濟成分的構成比重和由誰主導的問題。
因此，某種經濟成分的性質，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雖然有人在“市場經濟”的屬性問題上，曾經說過“市場經濟就是市場經濟，沒有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區別”這種話，但在經濟成分、經濟形態的性質問題上，這種企圖掩蓋其性質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因為雖然市場經濟在現實中總是與特定的生產關系（所有制關系）結合在一起的，因而必然具有某種特定社會屬性，但從理論上講，市場經濟作為狹義的交換關系形態的表現，是具有相對獨立性的，它的社會性質是由與之有機結合的特定生產關系決定的。但作為一種經濟成分、一種生產關系本身的性質問題，卻只能是只身具有的，總不能說“民本經濟就是民本經濟，沒有公有制與私有制的區別”這種違背常識和邏輯的話吧。
那么，這里的“民本經濟”到底是什么性質的呢？作者在另一篇文章《我為什么要提倡以民為本和民本經濟》中自己又進一步給出了說明。他說：“現在一個較為流行的提法是‘民營經濟’，但是我認為，‘民營經濟’是個過渡性的概念，我們黨的重要文件中都用“非公有制經濟”或“非國有經濟”的概念。民營經濟是從經營的角度來說的，因為非國有經濟可以民營，國有經濟也可以民營，而“民本經濟”這個概念就抓住了產權這個所有制的核心，反映了人民本位論的本質。”（第6頁）
現在可以看得比較清楚了，作者不滿意“民營經濟”這個概念，因為這個概念還沒有抓住“產權這個所有制的核心”，這確是事實。實際上，作者也應該批評自己的“民本經濟”的概念，因為他也沒有直接從“產權這個所有制的核心”的角度給出明晰的概念內涵，因為這里的“民本經濟”的“民有、民營、民享”的主體仍然是不清晰的，是含混的。而他強調說“民本經濟”這個概念抓住了產權這個所有制的核心，實際上是提醒人們，要從產權這個所有制的核心的角度來了解他提出的“民本經濟”概念。大家都很清楚，長期以來流行的“民營經濟”這個概念，實際上就是“私營經濟”的代名詞。如果按照“民本經濟”提出者的要求，從所有制的核心的角度來看，應該稱之為“私有經濟”才到位。當然，這也才符合實際，達到“名實一致”。至此，人們可以明白“民本經濟”的真實性質了，那就是“私有經濟”，只不過作者不愿意直接說來罷了。
由于不便明說，而為了讓人們更清楚地理解其含義，作者又讓事實說話，他說：“改革開放20多年來，民本經濟得到了長足發展，并逐漸成長為中國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促進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力量，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顯著。最近工商聯的一項調查顯示，當前民本經濟的投資占全國總投資的57·7％，創造的GDP占全國GDP的55·6％，上繳的稅收占46·2％，出口占62·3％；并且民本經濟的發展擴大了就業，增加了民眾收入，吸收了大量下崗職工，成為新增就業的主要來源，維護了社會穩定，2003年民本經濟就業總量超過全國就業總量的75％。”（第6頁）人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這里的“民本經濟”就是對“民營經濟”的替代，大家同樣很清楚，流行的“民營經濟”就是“私營經濟”的意思，而按照作者的要求，從產權的角度，這里的“營”應該改為“有”，“私營經濟”就是“私有經濟”，“民本經濟”也就是私有經濟了。作者在另一處，又用一個較明確的概念來替代“民本經濟”，他說：“據統計，現在我國非公有制經濟占用和支配的社會資源的比重為1/3，但對GDP增長的貢獻已經占到2/3；從1997年到1999年的三年中，新增的2200萬人的就業幾乎全是非公有制經濟吸收的。”（第16頁）這里，作者的用語就比較清楚了，民本經濟就是非公有制經濟，非公有制經濟是什么性質的經濟，也就不言而喻了。至此，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民本經濟”的本義和性質了，這個作者不想或不便直接說出而冠以“民本”名號的“經濟”就是“私有經濟”。
毋庸置疑，在我國現階段，要求建立單純的公有制經濟是不符合實際的，私有經濟的相當程度的發展是有其必然性的，對我國經濟的發展是有積極作用的。這是歷史經驗、事實和理論都證明了的。我們黨對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經濟制度的判斷，就反映了我國歷史和現實的這種客觀要求。但是，這決不意味著我國現階段沒有公有制存在和發展的條件，決不意味著要取消公有制的主體地位，決不意味著要實行私有化。
“民本經濟”的提出和倡導者如果是在堅持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制度的前提下，在堅持公有制主體地位的同時提出促進私有經濟（民本經濟）的發展，他本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講，不必這樣遮遮掩掩。那么，作者倡導“民本經濟”的用意是什么呢？
這可以從他對所有制經濟與公有制經濟的不同評價看出。“民本經濟”的提出和倡導者是怎樣評價公有經濟和國有經濟的呢？他要使“民本經濟”即私有經濟居于什么地位呢？他說：“就全國范圍來看，哪里非公經濟發展得好，哪里的經濟就發展得快。―― 而許多內地省，一直是國有經濟占主導地位，經濟卻發展滯后，企業職工下崗，就業成了大難題。我國經濟持續增長的主要動力在于非公有制經濟，它成為促進我國社會生產力的重要力量。”（第16頁）很顯然，他的意思是公有制經濟和國有經濟不如私有經濟，這是“公有制經濟無效率”論。緣此，“民本經濟”名義下的私有經濟應該居于什么地位，依據這里的邏輯，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作者明確提出：“民本經濟的概念不僅確立了微觀經濟領域非國有經濟的地位，而且規定了政府宏觀管理和調控的功能指向，反映了產權結構的現狀和演變趨勢，因而它應成為基本的經濟形態。”（第15頁）作者的結論也是非常明確的：“民本經濟是市場經濟的基礎”（是《二論民本經濟》一文的第一個小標題，第12頁）。他甚至更直接地說：“民本經濟是市場經濟、競爭經濟”（第6頁）而被他冠以“官本經濟”行列的公有制經濟和國有經濟，都是計劃經濟的產物，自然就不能也就不能與市場經濟相結合。這里不是已經顯露出“市場經濟天然與私有經濟相統一”的自由主義根本觀念的底色了嗎？
市場經濟如果以私有制經濟為基礎，那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碼？“民本經濟論”的倡導者為了打消人們的疑慮，又接過了另一位著名經濟學家的“新公有制論”，對私有制經濟的性質進行論證，他認為，“隨著社會化、股份化的發展，民間資本已成為社會資本，以民為本的經濟也是一種公有制有效的實現形式，對生產力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不要以為國家花錢就是社會主義，民間花錢就不是社會主義。在理念上要有變化。”（第10頁）“個人資本社會化后，不再具有私人資本的屬性。也就是說，重建后的個人所有制。是對私人資本的揚棄，蘊涵著公有制的有效實現形式。”（第14頁）這種觀點的荒謬性，許多學者已經給予認真深刻的分析和批判，此不贅述。
“民本經濟論”提出和倡導者得出的總結論是：“發展民本經濟，推動社會化進程，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必由之路。”這是他主張的中國發展之路。通過上面的辨析和解讀，我們可以直白地領會他提出的這條中國發展之路，其實就是要重走西方資本主義的老路，先通過發展“民本經濟”實現私有化，然后通過股份化實現資本社會化和“社會主義”。這就是“民本經濟”倡導者主張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必由之路”的真實內涵。
在改革和轉型中通過私有化實現的、以私有制經濟為基礎的市場經濟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況？且不說歷史上資本主義的發展狀況，現實中已經有許多活生生的案例，經過“休克療法”的俄羅斯和東歐，廣泛推行新自由主義的南美，社會經濟會呈現出一種什么樣的狀況？廣大勞動人民會處于什么樣的境地？事實俱在，人們都看得很清楚。
現實和理論都充分證面，這場歷史性的經濟體制改革是深刻復雜的，是有方向的選擇的。中國提出的改革目標模式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其制度構架就是要實現市場經濟與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結合，而社會主義基本制度中最根本的是經濟制度，即整個社會機體的微觀基礎，其主體就是社會主義公有制。因此，市場經濟與公有制的結合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核心和基礎，市場經濟與公有制主體的結合，不僅決定著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性質，同時也決定著民主政治的社會主義性質，由此才能形成包括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等在內的整個上層建筑。
胡錦濤同志在參加全國人大上海代表團會議時的講話中強調“要深化改革，毫不動搖地堅持改革方向”，毫無疑問，是堅持鄧小平開拓、我們黨一直堅持的社會主義自我完善的改革方向，是堅持創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改革方向。鄧小平同志曾經明確指出“在改革中堅持社會主義方向，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鄧小平文選》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10月，第138頁）“在改革中，我們始終堅持兩條根本原則，一是以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為主體，一是共同富裕。”（《鄧小平文選》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10月，第142頁）這種改革方向，就是要走出一條在市場經濟基礎上通過社會主義道路實現現代化的新路。只有堅持這個改革方向，才能夠保證我們國家走向繁榮富強，人民走向共同富裕，使人民在共同奮斗中共享發展成果。
任何企圖改變這種改革方向的理論和行為，都是違背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和愿望的，人民是不會同意的。
注：《民本經濟論》，高尚全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9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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