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過去快三十年了，但開國上將李聚奎的音容笑貌依然時時在我眼前浮現(xiàn)。這位被稱作“將圣”的紅軍戰(zhàn)將，一生戰(zhàn)功卓著。作為他麾下的一名老兵，他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句帶著濃重湖南口音的口頭禪：“共產(chǎn)黨員，除了追求信仰之外，應(yīng)該別無所求。”
為了他的這句話，他用了畢生的實踐。人們或許記得毛主席那首《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中的詞句：“霧滿龍岡千嶂暗，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這個打龍岡活捉張輝瓚的一線指揮員，就是時任紅軍27團(tuán)團(tuán)長的李聚奎。此后李聚奎先后在兩個師擔(dān)任過師長。第四次反“圍剿”，作為第九師師長的李聚奎率部再傳捷報，他僅用40分鐘時間，殲滅了敵人一個師部和一個旅。而這些，他一生都鮮有提及。
長征開始，作為紅一師師長的李聚奎率部作為開路先鋒，蔣介石派精銳部隊數(shù)度“圍剿”包抄，但他一路過關(guān)斬將，以巨大的犧牲連破敵人四道封鎖線，保證了中央紅軍渡過湘江。此后，不論四渡赤水還是強(qiáng)渡大渡河，都是他率紅一師打先鋒。17勇士強(qiáng)渡大渡河，他是站在河岸的一線指揮員。長征，他是沖鋒在前的傳奇英雄。許多年前，當(dāng)我為解放軍史料寫他的經(jīng)歷，向他提及他的這些輝煌過去，他淡淡地一句話：“多寫那些犧牲的戰(zhàn)士，不要寫我。為了信仰，他們血灑征途，我們算幸運(yùn)者。沒啥寫的。”
那是1936年11月11日，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決定，河西部隊稱西路軍。時任紅9軍參謀長的李聚奎率紅9軍(軍長王樹聲)和紅5軍、紅30軍一起西渡黃河，遭遇到駐守甘肅、青海的馬步青和馬步芳以騎兵為主力的“馬家軍”3萬余人和10萬“民團(tuán)”的瘋狂圍追堵截。李聚奎參與指揮紅9軍攻占甘肅土城、永昌等戰(zhàn)斗，予敵以重大殺傷。然而，到了1937年1月，身陷絕境的西路軍終因寡不敵眾，全軍覆沒于河西走廊，于是驕橫兇悍的馬家軍騎兵撒開了一張張密密實實的大網(wǎng)，在整個河西走廊圍追捕殺打散的紅軍，許多同志慘遭殺害。
部隊被打散，李聚奎身邊只剩下一個警衛(wèi)員，最后警衛(wèi)員雙腳凍爛，無法行走，他只好將警衛(wèi)員委托給一家老鄉(xiāng)，孤身一人，開始了尋找中央的迢迢征途。河西走廊離延安千里之遙，但他無比堅定，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脫離黨的隊伍，一定要找到黨中央，回到革命隊伍，繼續(xù)為偉大理想奮斗。千里征途，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生死考驗，他把空槍拆散，把一枚紅星獎?wù)虏仄饋恚虬绯梢粋€叫花子。白天藏匿于山溝、草叢，晚上沿著無人處潛行，累了就地一滾露宿荒野，餓了就著雪水吃口向百姓討來的干糧。在近兩個月的逃亡中，他帶著一只干糧袋、一根討飯棍、一個指北針，行乞千里，機(jī)智地躲過了敵人的多次搜捕，最后終于回到了紅軍的行列。
此后，不論在抗日前線，還是在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戰(zhàn)爭，李聚奎都是讓敵人聞風(fēng)喪膽的傳奇英雄。新中國成立以后，當(dāng)祖國急需石油時，毛主席一聲令下，要他當(dāng)石油部長去開采石油，他二話沒說，打起背包到了荒涼的克拉瑪依，到了寒風(fēng)刺骨的大慶。在大慶工作的日子，他實事求是，廢寢忘食，為大慶出油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xiàn)。并且，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即使遭受一些人的謠諑攻擊，也不曾有過半句解釋和怨言。
改革開放之初，國家給老干部配了新車。在新車甫一送到之時，李聚奎將軍就把我們這些工作人員聚集到一起開了個會。他說，這車是黨和國家念在我的那一點對人民的貢獻(xiàn)而配給我一個人的，你們要做好監(jiān)督，我的家人都不能使用它。如果他們用了這車，就是你們的監(jiān)督失責(zé)。
1995年6月25日，這位曾經(jīng)威震敵膽的傳奇將軍去世了，彌留之際，他把所有兒女叫到床前，說：“我，一個老共產(chǎn)黨員，一輩子為信仰奮斗，沒有個人私產(chǎn)。這個房子是黨和國家分配給我住的，在我去世以后，第二天你們就要從這里搬出去。”話音未落，老將軍顫巍巍地把他在5張白紙上一筆一劃寫的遺產(chǎn)“清單”交給5個孩子。孩子們展讀，那上邊赫然寫的是“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
這就是一個傳奇將軍、一個老共產(chǎn)黨人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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