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聯十二烈士山戰斗的英雄永垂不朽!
在東北抗日聯軍的歷史上,曾有一次與八女投江齊名的十二烈士山戰斗。同樣的浴血奮戰、同樣的寧死不屈、同樣的驚天地泣鬼神!今日轉發周保中將軍在《東北人民抗日游擊戰爭概況(草稿)》中關于十二烈士山戰斗的記述。(原文登載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周保中文選》)
“不惜捐軀為革命,但愿失土早歸回”
——抗聯十二烈士山戰斗
周保中
素為下江一帶敵人聞名喪膽的五軍三師八團第一連“神槍手隊”,全連六十余人,指揮員戰斗員都是百發百中的頭等射手,連長李海峰是“射擊手之王”。他左眼瞎了,可那神鷹般的右眼,明察秋毫,甚至遠到 八百米 之內彈無虛發。全連戰士都出生于農村,慣常打獵。自從參加抗聯以來,不到一年,打過不少勝仗。日寇官兵僅僅為該連射殺者,不下三百五十人。
偽蒙古“興安軍”騎兵是日寇特別訓練的。每個兵士裝備著馬槍、馬刀、手槍、套馬索,馬上、馬下技藝相當嫻熟。冬季除了乘馬作戰以外,還攜帶著滑雪板,到處滑走。“興安軍”共三個團,每團約千騎,是日寇有力的一支剽悍和野蠻異常的走狗軍隊。從一九三七年秋開到下江地區以來,在日寇“大亞細亞主義”、“黃種人自強”等口號下,挑起了民族仇恨,兵士們如醉如狂,所到之處,欺壓人民、奸淫婦女。人民恨之入骨。抗聯的下江騎兵部隊,也常常不斷遭受打擊。
一九三七年十一、十二兩月,“興安軍”在富錦地區橫沖直撞,囂張已極。在集賢鎮和李金圍子一帶的幾次戰役中,遭到我五軍三師步兵部隊的狠狠打擊,消滅了“興安軍”不少官兵,打掉了這支走狗部隊的猖狂氣焰。從此,他們只要聽說“五軍大部隊來了”,就不敢瘋狂行動。
一九三八年冬季,富錦、寶清一帶,降雪甚多,平原積雪深達二尺,山區則湮沒人頂。我二路軍總指揮部后方及三師部隊,以完達山脈密、寶、勃三縣交界之蘭棒山為根據地。蘭棒山山嶺重疊高大,溪谷曲折,森林茂密,一條水流湍急的小河——寶石河子,蜿蜒向北流往寶清,約百余里。寶石河子兩岸谷地平坦開闊,多水藻地,沿河山崗起伏,極目遠望,林木扶疏。冬季,這地方有木柴采伐及炭窯作業的農民。最近兩年這里成為我根據地與敵軍經常出擾的邊沿山區。
我五軍三師,奉二路軍總部指示,集結八、九兩團,準備向勃利、密山地區轉移。 二月七日 師長李文彬下命令,要求第八團于十日以前,將住在寶清西溝與寶石河子之間的尖山子附近的各連的警戒部隊撤收,向蘭棒山北麓炮營集中。
五軍第八團一連連長李海峰、指導員李正浩率領著“神槍手隊”駐守尖山子、大頂子北坡最前線。 二月九日 黎明全部撤收了警戒,為著按預定日期等候總指揮部交通副官張鳳春自富錦方面歸來,連長和指導員商議:連長帶著兩挺輕機和十一名戰士在原地等候。指導員不放心,想把全連留下一同等候。李連長說:雪下的這么大,你們先走,踩出一條道來,我們在后面追你們,那不容易多了么?指導員終于同意了,帶著連隊,冒著滿天飛雪,向蘭棒山方面行進。
李連長的小隊在尖山子等候了兩個多鐘頭,張鳳春同志果然出現在眼前,汗珠及呼出的氣結成冰溜,一串串的吊在皮帽沿上,好像戴著玻璃冠一樣。張副官看見是李連長等候他,特別高興,把敵情簡單地告訴了李連長:“富錦、寶清的敵人四出騷擾,搜查山邊”。
上午九時,李連長的小隊和張副官離開了尖山子。他們下了高山,沿著谷地走了一個多鐘頭。雖然連隊在前面走出一條路來,但時間不久又為風雪所湮沒,行動很不方便,頂頭風越刮越大了,幾乎睜不開眼睛。小隊向南溝走了十多里路,快到十一點鐘了,李連長嫌走得太慢,正要超過前邊帶路的同志,突然出現敵騎兵一股約三百余人。兩方距離僅有一千米左右,平行地向南前進;同時在尖山子南面又出現敵騎另一股約百余人,距小隊后尾二千米。李連長判定右側是敵人偽“興安軍”,后面是日寇軍,他立刻命令小隊同志:步兵不能和騎兵競走,已被風雪湮沒了的蹤跡不能再暴露給敵人,防止引敵入山,斷然占領左前面的小孤山準備抵抗。
這座小孤山是在大頂子南方十余里平原地帶突起來的一座小山,從西北到東南長百余丈,高百米。由平地往山頂,越往上坡度越急峻。山頂棱線上點綴著一些天然的峭壁巖石,這似乎是“天老爺”早已安排好了的良好抵抗陣地。李連長帶著十二名勇士,迅速地攀登山頂,在長五 十米 左右的棱線上利用地形堆筑“雪壘”。射手各自占領陣地,輕機兩挺分配在兩端。大家心里明白:這是決一死戰。敵“興安軍”首先散開包圍,日寇騎兵也加入戰斗,敵人認為我們“人數很少”。妄圖生擒活捉,以解對五軍大部隊的刻骨仇恨。戰斗在午前十一時開始,第一批敵人約百余人分西北和東南兩面乘騎往上沖。陡坡積雪很深,敵人跌跌爬爬快到半山腰了,山頂上突然響起猛烈的槍聲,不到二十分鐘的工夫,槍聲停止了。敵人人仰馬翻,滾落山下,有的掙扎逃命,有的被打死了,埋葬在深雪坑里。敵人發瘋了,在東面大山上架起騎兵炮向小孤山亂轟,炮彈不是落到山前,就是掉到山后,一發也沒命中。戰斗延續達三小時。敵人八、九十人舍了馬匹,穿上滑雪板,向山頂猛沖,又被我小隊幾陣槍火蓋了回去。敵人又組織二百多人,發起第三次沖鋒,依然沒有效果。可是我們的戰士已經陣亡了三人。張炮同志使用的第一挺輕機槍已經換過了兩次備補槍身,子彈也打完了,拿起步槍射擊敵人。李連長左腿也負了重傷,仍然沉著堅定地指揮抵抗,彈不虛發地射擊敵人。“興安軍”攻擊不下,受到重創,激起了寇騎的怒火:“明明就只是十幾個人,抓不到活的,還不能把他們全打死?”于是寇軍全部和偽“興安軍”二百余人,把小孤山重疊包圍,向山頂撲來。我們的壯士依然“屹立如山”。敵人不到五十步、三十步不開槍,一槍敵人就應聲而倒。“堂堂威武”的日本皇軍、剽悍勇猛兼獷野的“興安軍”在小孤山一個個失魂落膽了。激戰到下午四時,第二挺輕機槍的射手向李連長報告:“我的子彈打完了,機槍打壞了”。李連長告訴他:“把機槍拆卸開,一件件的丟到雪堆里,不要讓敵人得去”。他照樣做了,拿起一支步槍繼續抵抗,但不久便中彈陣亡了。這時李連長右腿又連負好幾處傷,下半截不能活動了。其他的戰士陸續陣亡。陣地上只剩下五名戰士。什么地點敵人聚的多、攻的緊,戰士就把李連長抱到什么地方去抵抗,顯示“神槍手之王”的本領。
夜幕漸漸低垂,敵人沖鋒屢起屢停,山腰和山下的積雪被敵人人馬揉成一堆一堆的,敵人臥伏在那里不敢動彈。
最后遠處飛來一粒流彈,正中李連長腦頂,他和剩下來的三名戰士才安靜地躺下去了。
這時,只有總部交通副官張鳳春同志還活著。他雖身中數彈,鮮血淋漓,但沒有傷到要害處,還能行動。他知道戰斗就這樣壯烈的結束了,他象平常一樣脫去了皮帽,彎下身腰垂著頭,向李連長和其他十一名烈士靜默。淚水呀,簌簌地流淌。他猛然站起來擦干了眼淚,把陣地上的空槍,一支一支的扔到雪堆里,自己帶著兩支手槍和兩支步槍,趁敵人慌亂之時,尋找空隙,帶著重要的信件,向外突圍。
敵軍蜷伏達兩小時,聽不到小孤山上有絲毫聲響,才慢慢地、小心地爬上了山頂,蟻聚到棱線上,現出豺狼般的面貌,毀損了戰士的遺體,但找不到任何一件武器。
此次戰斗中擊斃日寇二十五人,重傷十余人。“興安軍”被擊斃七十余人,傷十五人。凍傷的日偽軍近五十人。軍馬被打死九十余匹。
我八團一連小隊全員十二人,所帶彈藥約二千粒,平均七粒多子彈打死打傷一個敵人。
二月十日,敵軍一個個垂頭喪氣,人困馬乏,狼狽不堪地往寶清城走。前面既無尖兵,后面也無掩護,以為“太平無事”了。上午九時,敵軍前擁后擠的經過大頂子以北五里左右的深谷轉彎處,側面兩邊山頭突然出現我軍伏兵,響起了爆竹般的槍聲,彈丸象雨點一樣飛向敵群。敵失魂落魄,膽戰心驚,隊伍越發散亂了,顧不得組織抵抗,拼命的爭先逃跑,敵官兵的尸首和武器拋棄滿地。
當小孤山發生激戰到下午的時候,二路軍總部參謀處長王效明判定,必系我八團一連李連長被截擊,當即召請三師師長李文彬等同志集議,認為必須出援。此處距戰場四、五十里,即使部隊開到也已是深夜了,乃決定八團全部步兵、總部直屬騎兵警衛隊、三師騎兵連在先頭行進,沿李炮營西北溝山嶺向尖山子、大頂子方向試探前進。半夜十一時出發,走兩小時之后,尖兵突然在山嶺上發現山下有人影往山上走,尖兵要捕捉這“嫌疑人”,快要互相接近的時候,這個“嫌疑人”由山下往上看,看的比較清楚,看準了是自己人,很高興地叫喚起來。五軍老戰士們都熟悉總部交通副官張鳳春同志,好些同志包圍上來,把他身上的槍支拿下來,詫異地問長問短,張鳳春同志總是搖頭。見了王效明和李文彬同志后,他把小孤山激戰的經過簡要地訴說了一遍。王效明和李文彬同志商定,隊伍沿山道迅速隱蔽前進。十日拂曉隊伍到達大頂子山北方,選擇好了向南彎曲接連不斷的幾座高山,在各個山頂上布置了伏兵。敵人漫不經心地沿著谷地向東北行進,遭受到我軍的意外的打擊。寇軍騎兵死三十余人,偽“興安軍”死三十余人,負傷二十余人。
我軍清理了戰場,獲得了不少武器彈藥、駿馬、軍刀、鋼盔、鐵甲、滑雪板、陶馬索等等。部隊從容地向小孤山轉移。王參謀處長、李師長等到達山頂陣地,檢查了戰跡,升起紅旗。部隊在山周圍警戒線上起立,低沉而莊嚴地唱起挽歌,向英雄的十二烈士追悼致敬。王效明同志宣布,根據黨委的一致意見,從此把小孤山改為“十二烈士山”,永志不忘。
五軍二師政治部主任季青同志當時寫了一篇“寶清烈士山十二烈士苦戰記”,印發抗聯各軍。作者以精辟的、警醒的筆法,撰述十二烈士的英雄形象,刻畫出惡戰苦斗的情景。這篇文章的每一個讀者,無不為之慷慨流涕,對烈士們肅穆起敬,對敵人燃燒起憤怒之火。可惜原文至今搜求未得,僅在我的日記上記載著“十二烈士山后記”,殘缺不全的詩一首:
蘭棒山頂云霧垂,寶石河邊雪花飛。
寇賊兇焰猶未盡,十二烈士陷重圍。
神槍縱橫掃射處,倭奴偽狗血肉堆。
竟日鏖戰驚天地,膽壯氣豪動神鬼。
不惜捐軀為革命,但愿失土早歸回。
他年民族全解放,指點沙場吊忠魂。
不到一個月,在同江、富錦交界的西林子,偽“興安軍”又為我抗聯七軍二、三師的阻擊部隊所襲擊,打死官兵七十多人,負傷二十多人,繳獲重機兩挺,馬槍六十多支,彈藥萬余發,軍馬五十多匹。從此“興安軍”既受到抗聯的不斷打擊,也受到民族抗日的教育,該部隊日寇教官無論用什么欺騙壓迫手段,已不能再煽動起已經低落下去的士氣。寇軍防衛司令部估計“興安軍”有通抗聯的危險,一九三八年四月把殘缺不全的“興安軍”調走了。
下江一帶老百姓知道了“興安軍”不斷挨打的消息,現在又再看不到這般“野鬼”,莫不歡天喜地拍手稱快。
附注:
王效明,1909年生,歷任抗聯第七軍政治部主任、第二路軍第二支隊政治部主任、抗聯教導旅第二營營長、中共東北黨委員會委員、東北軍區炮兵第六師師長、長春衛戍司令員、海軍海岸炮兵學校校長、海軍岸防兵部部長、海軍旅順基地副司令員、中央監委駐五機部監察組組長等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1991年病逝。
季青,1912年生,土龍山農民抗日大起義主要領導人之一,歷任抗聯第五軍政委、抗聯教導旅第四營政治副營長、黑龍江省民政廳革命老根據地辦公室主任、黑龍江省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等職,1988年病逝。
李文彬1939年犧牲,周保中曾在日記中為之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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