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夾雪：鄧力群是左是右？

　　(鄧力群逝世了。我與這位老人沒有任何交集，也不完全贊成他的主張，但這幾天仍然感到心里空蕩蕩的，總好像失去了點什么。看到很多網友發文紀念，我卻一連數天不知道該寫些什么。好不容易寫了一點，也不知該不該發。猶豫再三，覺得還是發了吧。文中如有錯誤，敬請原諒。)

　　鄧力群是一位很特殊的人物，例如，每年春節看望的“老同志”中，鄧力群永遠是排在最后一位。其他副國級領導哪怕是剛剛退休年紀和鄧老兒子相仿，或者像胡啟立等在“支持動亂和分裂黨”中犯有嚴重錯誤，也都在鄧老之前。究竟這種排名有何依據，俺一直沒搞懂。

　　但最特殊的一點是，無論國內的右派，大部分左翼人士還是海外媒體，從80年代開始，一直把鄧力群稱為“保守派代表” 、“左王” 、“馬列主義領軍人物” ……總之是左的代表;而在70年代及以前，無論國內的右派，大部分左翼人士還是海外媒體，均把鄧力群稱為“開明人士” 、“改革理論家” 、“走資派代表” ……總之是右的代表。

　　是鄧力群變了么?如果我們把鄧力群寫于1975年和1991年的兩篇代表作——被稱作“走資派反文革宣言書”的《論全黨全國各項工作的總綱》和被稱作“保守派反改革綱領”的《堅持人民民主專政，反對和防止和平演變》——放到一起看，就會發現，兩者的主張沒有什么不同，甚至1991年的文章還要略微右一些。

　　為啥相同的思想卻得到了相反的評價？答案很簡單，不是鄧力群變了，而是某些人變了。

　　其實和鄧力群相似的人還有不少，如陳云、丁玲等，前三十年被視作“右派” 、“右傾”的代表，后三十年被視作“極左”的代表。丁玲晚年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當年把我打成右派的人，就是今天罵我極左的。”

　　許多人認為丁玲說的是長期主管文藝工作的陸定一周揚，可能還有積極支持他們的胡耀邦。然而如果只有這幾個人是這樣，丁玲說的現象就不會發生了。像今天仍在活躍的任志強、吳敬璉、陳小魯等人，文革時“左”得甚至讓中央文革都難以忍受，改革中又右的讓人瞠目結舌。像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很多……

　　那么，鄧力群到底是左是右?要搞清這個問題首先要弄清楚鄧力群的主張是什么。如果我們看看鄧力群的幾篇代表作就會發現一件令人吃驚的事：鄧力群沒說過一句出格的話，只是強調要一手抓改革開放完善社會主義，一手抓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反對和平演變，總目標是發展經濟實現勞動者共同富裕，這也恰恰是官方文件的口徑。

　　最初俺不明白：怎么和官方文件一致就是“左王”了?后來俺想通了，這無非說明有些人說一套做一套，把官方文件甚至自己的講話看做“招牌”甚至“障礙”。因此一看鄧力群真的要求按官方文件和自己的講話辦就急了，于是便大罵“反改革” 、“左王”。

　　其實，如果按照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標準，鄧力群的主張顯然不是“左”了，而是右了。雖然鄧力群確實希望自己的主張能幫助勞動者共同富裕，但是中國的實際和鄧力群本人的遭遇都證明，鄧力群的主張很容易成為某些人的“招牌”，被利用被歪曲最終被拋棄。

　　但是俺也不認為前三十年特別是文革期間對鄧力群的批判是完全正確的。鄧力群畢竟還是真心希望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他的錯誤也應該屬于馬克思主義者的錯誤。人無完人，不能因為一個人有錯誤就否定一個人。很多批判者后來恐怕還不如鄧力群堅定吧?

　　(還是毛主席做得對，在中央文革批判走后門時果斷進行了制止。因為不能用共產主義社會的標準要求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原則是“大體平均，略有特權”， 應該是限制資產階級特權而不是消滅資產階級特權，或者按斯大林的說法就是共產黨人應該是騎士而不是苦修士。像中央文革那樣對社會主義要求太高可能恰得其反。當然像鄧力群那樣對社會主義要求太低也不行，一不小心就會出大問題。搞社會主義，需要斯大林和毛主席這樣的大智慧。)

　　鄧力群身上的其他毛病也不少，比如他毫不掩飾自己喜歡權力，對自己在十三大的“落選”十分不滿。俺看到他這方面的回憶時剛開始很生氣，后來一想：不喜歡權力的人很少，可敢于公開表達自己喜歡權力的人又有幾人?鄧力群的表現比《炎黃春秋》一類一方面拼命斂權背后搞小動作一方面又標榜不戀權的不知好多少倍。想到這些俺也就釋然了。

　　右派關于鄧力群最常見的攻擊是所謂“和李銳妻子通奸”。不過出處卻幾乎都是李銳女兒的“回憶錄”，但李銳女兒也是聽“買菜老太太”說的，可信度接近于零。李銳和妻子的思想完全不同倒是世所公認，顯然李銳當初結婚就很可能是騙婚。另外，“腐敗”的鄧力群子女都無錢無勢，清廉的胡耀邦等子女都“個個功成名就”。這也是反腐史上的奇跡。

　　不過右的人未必沒有“左”的毛病。且不說任志強、吳敬璉、陳小魯等“搖擺舞專家”，就算同一套主張，也可能在一些方面右了，另一些方面卻“左”了。鄧力群的另一個毛病就是不夠通達，這倒和和批判過他的中央文革有一點像，的確算是一個“左”的毛病。

　　俺曾經設想，如果鄧力群能夠委屈求全，先謀求更高的權力再實踐自己的主張，中國可能會好一點，甚至好很多。但是如果這么做，鄧力群就不是鄧力群了。何況一個能夠為謀求權力放棄理想的人，真正得到權力恐怕也很難再實踐自己的理想了。

　　不管鄧力群是右也好，是“左”也好，有兩點是無疑的：一是他的確是站在馬列毛立場上為勞動者考慮的人，二是他的確是不肯為利益放棄理想的人。僅此兩點，恐怕就沒幾個能做到。人，不怕有錯誤，就怕沒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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