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史教科書中常有“袁世凱竊取了辛亥革命果實”的說法。近年有論者否認這一觀點，他們認為，袁世凱有勸退清帝、創建共和之功，沒有袁世凱就沒有中華民國。1912年2月12日清帝頒布退位詔書說：“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與民軍協商統一辦法”。有人甚至據此認為，袁世凱的總統地位由清帝授予。乍聽起來，這些說法似乎很有道理。但是，這些說法經不起推敲。武昌起義爆發后，各省紛紛響應，清廷不得不起用袁世凱鎮壓革命軍。這是袁世凱東山再起的起點。如果沒有革命黨人發動武昌起義及各省的響應，袁世凱有可能在原籍終其一生，何談勸退清帝，自己擔任總統之事。武昌起義爆發后，南方各省紛起響應，宣布脫離清王朝獨立。北方各省由袁世凱的北洋軍所控制。皇帝毫無實力可言，只能聽從袁世凱擺布而已。與其說清帝授權袁世凱組織共和政府，還不如說袁世凱是自擁自戴。
假設袁世凱真正擁護民主共和制的話，袁世凱逼退清帝一事，是有積極意義的。武昌起義爆發后，袁世凱面臨兩種選擇。第一種選擇是誓死效忠清王朝，率領北洋軍與革命軍決戰到底。如果袁作此選擇的話，國家可能會陷入長期戰亂之中。另一種選擇就是與革命各省舉行和談，清帝退位，建立民主共和制，結束國家分裂局面。袁世凱作了第二種選擇，符合當時國民的愿望。假如袁世凱擔任民國總統以后，領導國家走上和平、穩定的發展道路，袁世凱是當之無愧的創建共和之功臣。但是，事實上，袁世凱擔任總統后，卻朝著復辟帝制的方向前進，最終把自己變成了皇帝。這樣，袁世凱當初勸退清帝，攫取總統職位，就只能被認為是實現個人野心的一個步驟而已。
武昌起義爆發不久，清軍和革命軍之間形成對峙狀態。袁世凱迫使清廷任命他為內閣總理大臣。1911年12月，清廷任命袁世凱為議和全權大臣，與南方各省進行和談。袁派唐紹儀為全權代表南下，與各省革命軍政府代表伍廷芳在上海舉行談判。南北和談初步達成“開國民會議，解決國體問題，從多數取決”的方針。所謂召開國民會議，就是要使袁世凱通過這種方式取得民國大總統的地位。1912年1月1日孫中山當選大總統，袁世凱公開質問，“選舉總統是何用意?設國會議決君主立憲，該政府及總統是否亦即取消?”孫中山表示，“如清帝實行退位，宣布共和，則臨時政府決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布解職;以功以能，首推袁氏。”袁世凱得到孫中山的保證后，加緊逼宮。清廷接受優待條件，宣布退位。孫中山實踐讓總統職位給袁世凱的諾言，向參議院提出咨文辭職并推薦袁世凱擔任臨時大總統。3月15日，參議院選舉臨時大總統，十七省議員，每省一票，全體一致選舉袁為臨時大總統。否認袁世凱竊國論者據此認為，袁世凱當選總統是由孫中山相讓、南方參議院選舉產生的，并非竊取。
對這一問題的認識不應停留在表面現象。我們還應當追問，孫中山和南京臨時參議院為什么要推舉袁世凱為臨時大總統?辛亥革命的目標是推翻君主專制制度，建立資產階級共和國，為國家和民族各項事業的發展掃清障礙。孫中山和參議院推舉袁世凱為總統，正是期望袁擁護共和，領導國家穩定、和平發展。但是，袁世凱擔任總統以后，一步步破壞民主共和制度，加強個人專制權力，最終走向復辟君主專制制度，國家和民族長期處于戰亂和動蕩之中。
《中華民國臨時約法》規定政府采用責任內閣制。1912年3月，袁世凱任命唐紹儀為內閣總理。唐紹儀堅持責任內閣制，為袁世凱所不容，6月唐紹儀被迫下臺。宋教仁在各地進行國會競選演說，國民黨在國會選舉中初步取得優勢，在民主共和政體下這本是正當的行為，袁世凱卻指使刺客1913年3月將宋教仁暗殺。1913年7月，由于袁世凱堅持武力統一政策，南方爆發二次革命，袁世凱用軍事手段鎮壓了二次革命。1913年11月，袁世凱下令取締國民黨。1914年1月，袁世凱又宣布解散國會。這樣，民主共和制的形式都被袁世凱破壞。1914年袁世凱公開廢除《中華民國臨時約法》，頒行《中華民國約法》，袁世凱實際上成為終身總統，而且可以世襲。1915年12月13日，袁世凱接受百官朝賀，正式成為皇帝。楊度的《君憲救國論》是袁世凱復辟帝制的理論基礎。楊度的理論是，中國不適用民主共和制，而只有君主立憲制可以救中國。近年有論者附和這一觀點，認為袁世凱復辟帝制從學理上來看并非倒退，因為君主立憲和民主共和都是民主制度。但是，歷史證明，袁世凱的帝制絕非君主立憲制，而是地地道道的封建君主專制。袁世凱恢復這種制度是歷史的倒退，為國人所不容，護國戰爭為此爆發。
袁世凱是否竊國，要聯系袁世凱后來的所作所為下結論。袁世凱把國家倒退回君主專制時代，與孫中山和參議員的期望相悖。從這個意義上說袁世凱“竊國”合乎邏輯。在清末新政和預備立憲時期，袁世凱先后擔任過直隸總督和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等職。作為清政府的重要官員，在現代化浪潮沖擊下，袁世凱也做過一些符合現代化趨勢的事情。即使在民國年間，袁世凱政府所做的每一件具體事情，也不能全部被認為是反動的、倒退的，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但從總體上看來，民國初年袁世凱統治時期，中國一直處于政局動蕩和戰爭頻發時期。袁世凱死后，他的北洋軍內部又發生了分化，相互之間混戰不已，給國家和民族帶來深重災難。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下，國家的經濟、社會、文化等各項事業的發展受到很大限制。袁世凱對于民國初年的動蕩局面負有不可推卸的歷史責任。袁世凱竊取辛亥革命成果是歷史事實，不容否認。
(作者單位：南開大學歷史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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