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進入到1964年,煤炭部傳來消息,為貫徹落實中央“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煤炭系統的院校又要進行調整。原先煤炭部計劃保留江西煤礦學院,將泰安、淮南等煤礦學院合并過來。但學生知道后,集體上書煤炭部,不愿留在萍鄉要去山東,煤炭部考慮再三,同意了學生的意見,保留了泰安煤礦學院,后改名為山東礦業學院。
學校即將撤銷,教職員工何去何從?當時人心惶惶。
1964年暑假萍鄉市組織了少年射擊運動員和少年田徑運動員集訓,我和萍鄉二中的黃英奇老師擔任田徑教練。本來這次集訓只是寒暑假的例行集訓,沒有比賽任務的。集訓期間,突然接到宜春地區體委召開地區第二屆全運會的通知,萍鄉市體委來不及選拔,就決定派這兩支集訓的少年隊參賽。當時,全國正掀起學習解放軍的新高潮,我們田徑集訓隊就是學習解放軍,實行軍事化管理的。地區的全運會是在豐城縣城舉行的。其他縣市的運動員都是成年人,當我們這支少年隊到達時,不僅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背后還議論紛紛:“一支這樣的隊伍能比賽嗎?”幾天下來,人們刮目相看了。我們萍鄉隊出入排隊,行進中唱著歌,吃飯時等其他兄弟縣市的運動員都進入了餐廳,我們才進去,將“團結、緊張、嚴肅、活潑” 演繹得淋漓盡致,就象一支解放軍隊伍,多次受到宜春軍分區司令員的表揚,被樹為大會的典型。比賽中我們的小運動員也表現不俗,與比自己高出一個腦袋的大人比,在近20個單位參加的比賽中,仍獲得了總分第四的好成績。
1963年“江西省籃球乙級隊聯賽”在萍鄉舉行,我被調到大會宣傳組負責簡報的編輯出版工作,獲得省體委競賽處的好評。1964年8月“全國足球丙級隊聯賽” 在南昌舉行的時候,省體委競賽處調我去搞宣傳工作。我的具體任務是:及時報道比賽日程、比賽結果、比賽中的精彩場面,采訪報道好人好事。具體要求是每天下午4時以前,將稿件送到《江西日報》與《南昌晚報》編輯部。并專門安排了一輛吉普車接送我。一個人做這件事,真有點緊張。我晚上到各隊采訪并組織稿件,白天觀看比賽采寫賽場實況,下午到裁判組了解比賽結果和第二天的賽程。每天至少要自己寫3-4篇短文,才能滿足報社的要求。我較出色的完成了任務,省體委領導很滿意,希望我留下來繼續參加即將開幕的省運會的宣傳工作。學校被撤銷,我的歸宿在那里還不知道,即將開學,真有點心急如焚、歸心似箭。我將學校被撤之事和自己的心情向省體委領導作了匯報,婉言謝絕了省體委的挽留,返回了學校。不久報社寄來了稿費,我覺得大會調我去搞宣傳,供我吃、供我住,寫稿是我的工作,份內的事,不應該另外拿報酬。于是我寫了一封信,并將稿費寄給了省體委。后來省體委來信,說稿酬是我應得的,又將稿費寄了回來。這就成為了我第一次得到稿酬的有趣經歷。
學校撤銷,學生全部去了山東,山東缺少的部分專業課教師也調去了山東,有部分教職員工也以照顧家庭、照顧夫婦關系等其他一些理由趁這個機會調走了。
當時為了改進對工業、交通企業的管理,全國都在試辦“托拉斯”,成立了“華東煤炭工業公司”。公司考慮學校這么好的基礎設施,這么齊全的設備,特別是有一支高水平的師資隊伍,放棄可惜了,決定在萍鄉重辦中專,更名為《華東煤炭工業公司萍鄉煤礦學校》,繼續招生。
一千多大學本科生編制的教職員工隊伍,只招二百多人的中專一年級學生,很多教職員工沒有教學任務,特別是二、三年級才會開設的基礎課和專業課老師。于是學校決定將暫時沒有教學任務的教師,組織到煤礦的第一線去,與工人“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向工人學習,同時搞教育革命探索,我也在其中。
我們來到了具有光榮革命傳統的安源煤礦。我給自己定的任務是:摸清楚煤礦各工種工作對人體體能的要求,并親身體驗一下,以便進行體育教學改革。
我們是以“教育革命探索隊“的名義下礦的。由采煤專業黨總支書記帶隊,老師分成了三個大組,分赴不同的采區和工作面。安源煤礦領導對老師們的到來,很歡迎,也很重視,特別是將老師們的安全,擺在第一的位置。為此,選擇了最安全的工作面讓我們勞動,選派了最優秀的班組長帶領和指導我們勞動。
煤礦工作是很艱苦的。
第一是時間長。說是8小時工作,實際上從家里出門上班,到下班回到家里正常情況下,要花上11-12個小時,如果遇上當班出現了事故,下班要開分析會,費的時間就更長了。我們住集體宿舍,要提前兩小時換好工作服去食堂吃飯,吃完飯去進班室開進班會,開完進班會走到井口,坐罐籠或電車下井,然后走路到工作面。下班時首先要等接班的來交接班后才能離開,又要從工作面走到主巷道乘車再轉罐籠升井,升井后首先要開出班會,然后去洗澡、吃飯,回宿舍,洗衣服,睡覺。
第二是工作艱苦。一個工作面一天三班,每班8小時,中間是沒有休息的。中午飯那時還沒有送餐的,自己上班時就隨身帶進去,肚子餓了就吃,冷飯冷菜的,肚子餓了吃起來也挺有滋味兒。有的工人師傅來到工作面就將飯吃了,然后8小時中間就不吃飯了。井下濕度大,又是體力活,一動就出汗,8小時下來,工作服是濕了又干,干了又濕,下班回到地面一看,就可看到一片一片的白色汗漬,這恐怕就是舊社會礦工喜歡光腚工作的原因吧。
第三是勞動強度大。1965年我還不過28歲,運動場上生龍活虎,一天可以堅持連續比賽兩場籃球。可在井下勞動,我堅持不了2小時,每天腰酸背痛,一個星期下來,就累得直不起腰來,住了一個星期醫院,雖然有所好轉,從此落下了腰痛的病根。
第四是臟。干干凈凈下井,看不清臉面上來。
第五是危險。井下危險主要來自:“冒頂”,即上面來的壓力超過支架的支撐力,頂棚垮塌下來,造成危險。“片幫”,壓力來自巷道兩側,擠斷、擠倒支柱,造成巷道垮塌,造成危險。“穿水”,地下水、老垅水(以前采空區內的積水),都會對礦井構成威脅。還有“瓦斯”、“ 煤塵”等等方面的危險。使得不少學生不愿報考煤校,招進來的學生,特別是采煤專業的學生很長時間專業思想不穩固,需要大量的政治思想工作的原因。
我們在與工人“三同” 的過程中,還要與工人交朋友,利用進班會前的時間,給工人讀報,教工人唱歌。當時全國最流行的歌曲是《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我們教工人唱,我們自己也唱。安源煤礦是個老礦,也是一個大礦。有好幾個工作面,因此也就有好幾個進班室。由于我們開展了讀報和唱歌活動,我們所在的進班室就顯得特別熱鬧,引得其他班組的工人駐足觀看和旁聽。礦領導對我們教育革命探索隊很是滿意,多次在大會上進行表揚。
兩個月的“三同” 結束以后,我們就開始了科學實驗。這時,我們就輕松多了。不要三班倒了。都是安排在白天上班。生活有規律了,勞動強度也不太大了。我當時參加的是“錨桿支架”實驗組。“錨桿支架” 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是一項先進技術,其原理類似于現在裝修中常用的膨脹螺絲釘,利用巖石將頂棚托起來,防止冒頂和頂棚上小石子散落下來,發生人身傷亡事故,可以節省大量木材和金屬。
在礦上邊勞動邊調研邊搞教學實驗的生活持續了一個多學期,直到1965年暑假。
在1964年前后,全國掀起了“全國學人民解放軍”、“ 農業學大寨”、“ 工業學大慶” 的熱潮。學校學習解放軍長沙政治學院加強政治思想教育的經驗,成立俱樂部負責抓政治思想的具體工作。學校領導將廣播站、黑板報、文藝宣傳隊、體育運動隊等都統合了起來歸俱樂部管理,為配合學校的中心工作服務。我調到了俱樂部管理廣播站和體育隊,化學組的翁燕平老師調到俱樂部管黑板報和文藝宣傳。翁老師上海人,高高的個子,多才多藝,待人接物很有修養,比我大十幾歲,喜歡叫我小楊,我們兩個合作得很好。我每天除了為播音員挑選稿件外,當播音員不在的時候,我就親自播報新聞和有關社論,還會配合學校的中心工作編寫一些文藝節目,如快板、數來寶等宣傳學校的好人好事,在開大會或放電影前與翁老師一道登臺表演。
煤校的老師大多數來自全國各地的工科高等學校。學工的比學文、理的更愛動,更活躍,因此,體育、文藝方面的人才濟濟。1963年到1965年三年間,以教師為主的煤校籃球隊,在萍鄉市的五次籃球賽中都力克萍礦、萍鋼、萍鄉水泥廠等強隊全部奪得冠軍,1965年參加在江蘇徐州舉行的“華東煤炭工業公司職工籃球錦標賽”上,也奪得了第五名。文藝方面,煤校的教工合唱,也是聞名全市,多次去市里表演,參加市職工文藝會演每次都獲得獎勵。1965年我根據在安源煤礦勞動的經歷創作的、并親自演出的相聲《勞動鍛煉記》,參加市里會演后,作為優秀節目被選上,參加了全市的匯報演出。
俱樂部的主任徐清臣,是位從部隊轉業的、大校軍銜的軍人,人很忠厚老實、忠心耿耿,很支持我們的工作,從不指手畫腳、橫加干涉。我們工作得很開心,也很順利,也很有成效,獲得了師生員工的好評。
我明白實踐的意義,拼命的干著;我也懂得理論的重要,夜以繼日的學習著、探索著。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下決心不到三十不結婚。
我當時在礦院也可算得上是一個風云人物,不少女教師、女學生會到我宿舍來玩,看到不少教職員與學生談戀愛,我從未動過邪念,因此也錯過了很多機會。礦院撤銷,重辦煤校,壓力減輕,工作也近十年了,自己也開始想到應該成家了。
就在我下礦前夕,原焦作煤校的同班同學肖其烈,從貴州水城煤礦設計院回來探親了。就在他探親結束已經到了火車站準備上車的時候,突發急病,只好退了票回到萍鄉市醫院住院治療。市醫院就在煤校的右前方只隔一條馬路,因此,我有空就會去看望他,話話家常。有一天談到婚姻問題,問我結婚了沒有?我說沒有。又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說也沒有。這些年來,從中專到大學,壓力較大,集中精力鉆研業務去了,還沒有去考慮這個問題,順其自然吧。同學說:“你也有28歲了吧!應該考慮這個問題了。”
同學出院的前一天,正好是星期天,他邀我到他家去玩玩。他家住在萍鄉城北近20里路的三田農村,到了他家后就帶我到處轉轉,將我領到他伯母家時,他伯母和另外一個50多歲的老人,老盯著我看,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原來同學的伯母曾給我同學講過,有一大學畢業的侄女尚未結婚,看看萍鄉有沒有合適的幫她關心關心。同學聽說我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就把我的情況向他伯母作了介紹,他伯母就將這事給自己的弟弟說了,并請我同學將我邀到家里讓他們看一看人。
后來我同學問了他們的看法,可能是沒有意見,這時我同學才原原本本把事情跟我說了,并建議說:“先聯系聯系吧”。我答應了。我對同學說:“今天一點準備也沒有。”同學說:“沒關系,到供銷社買點點心吧!”他領我到供銷社買了兩斤餅干送給了他伯母。后來聽說,同學的伯母還要在福州軍區服役的兒子,到我老家了解我的父親和家庭情況。認為沒有什么問題了,就給了我通信地址,要我寫信聯系。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婚姻的開局。
通過幾次通信,各自作了自我介紹,談了家庭情況,交流了思想,看來都沒有疑慮了,就互相交換了相片,戀愛就這樣開始了。
1965年年底她獲得了探親的機會,要我去萍鄉火車站接她。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她一走出車站,我就認出了她,將她接到了學校。在學校招待所住了兩天,見了我的母親和妹妹,直觀的進一步了解了我這邊的情況后,就將我領到了她家里,見了她的父母與姐弟。當時我已經28歲了,她比我小兩歲多一點,經過了半年多的信件勾通,可以說相互早已熟悉了,現在又見了面,雙方家長也沒有什么意見,就決定結婚。她通過電報要工作單位寄來結婚所需的證明材料,當收到她的證明材料的時候,正值1966年元旦假期,節后領了結婚證,三天后煤校俱樂部為我們籌辦了一個既熱鬧又節儉的婚禮。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緣分吧。
妻子家住萍鄉的北路赤山公社周江大隊。她家就在一大片平坦的農田中間。西邊是赤山河自北向南流向萍水河,每逢雨季,就有被淹的可能,成為汪洋中的一個小島,鄉親們戲稱他們這里是“小臺灣” 。妻子上有兩個姐姐,下有三個弟弟,中農成分,家庭生活倒也可以。跟我結婚以后,就過起了清貧、潔白,流離顛沛,又有點擔驚受怕的日子。她對我不離不棄,至今相濡以沫已牽手走過49個年頭了。妻子勤勞、節儉,善于持家,我們工資不多,但一家人的生活,她都安排得好好的,減少了我的后顧之憂。如果說我的后半生取得了什么成績的話,妻子是功不可沒的。
……
從1956年參加工作至1966年這10年,是我人生中茁壯成長的10年、立業成家的10年。以后的路又是怎樣走下去的呢?請看我在大地微微網、烏有之鄉網、草根網、紅歌會網、鳳凰網博客等網站已發的帖子:《教師-反革命-農民-教師——我的文革經歷》、《記文革期間的幾件身邊事》、《走在“長征”路上——記文革中一段難忘的經歷》等。
2014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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