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斗爭30年》
陳小魯,反思“劉式文革”第一人
---文革中,被斗瘋了的女大學生
彭振華
陳小魯,對“劉式文革”中個人行為的反思,并向受害人道歉一事,首次向世人明確展示了文革中的一個特殊的歷史階段,公開了一個長期以來在否定文革及關注和研究文革中被忽視或因某些原因不愿觸及的重要而敏感的話題。
陳小魯,可謂反思批判“劉式文革”第一人。
陳小魯,填補了反思文革中的一個“空白”時段。
陳小魯的反思,也激活了我對那段已被塵封近半個世紀、早已忘卻了的歷史事件中的滴點記憶。
毛式文革與劉式文革
先說說,何為:劉式文革階段? 陳小魯所反思的那段一個學校對領導、教師及學生的批斗運動,從時間、內容、方針、政策的全過程看,屬于當時在中國的東西南北中,全國都在貫徹執行中的一個中央的統一部署。在大學,我也目睹了這個全過程。陳小魯反思中所指的,正是少奇親自領導的、這個獨立的文革歷史階段。
為表示區別,我提出如下兩個稱謂:
這段特殊歷史可稱為:劉式文革階段。
其后長達十年時間為:毛式文革階段。
毛式文革階段和劉式文革階段,是文革的兩個組成部分,不能互相替代和混淆,亦不可缺一,共同構成了文革運動的完整性。
毛式文革與劉式文革,區別在于,從主要組織形式到運動重點全然不同,而且相反。前者,群眾自發組織,由下而上;后者,派工作組領導,由上而下;前者,以批判當權派為重點涉及各類學閥、學霸等權威人士等;后者,以批判文學、藝術界及大、中學校教師、大、中學生等普通人群中的“黑幫”、右派分子(即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為重點。
兩者雖然時間差異很大,但運動的殘酷程度難分強弱、高下。
劉式文革,時間應從6月上旬派工作組到8月初之間,毛主席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中指出:“……,五十多天里,實行白色怖,……”,即這個時間段。顯然,這段運動不屬于毛式文革階段。
毛式文革與劉式文革, 反映了治吏和治民兩種治國理念的不同。
本人,65年考入甘肅師范大學政教系政治專業,全系四個年級,7個班。66屆,甲、乙兩個班;67、68屆各一個班;69屆分甲、乙、丙三個班,丙班為教育專業。66年開學初,我因病學校送往蘭州軍區三愛堂醫院治療(三個月,全部公費),5月20日出院,加入到文革行列。
文革中經歷過:“五十天白色恐怖”(毛澤東語);加入紅衛兵;兩次大串聯;成立戰斗隊(屬中間派);實現大聯合;刮“十二級紅色臺風”(所謂“紅色恐怖”)中擔任紅衛兵專政小組組長①;農村勞動鍛煉(一年)。70年大學生全部畢業離校,大學停辦關門。
運動最激烈的中文系、歷史系
6月初,甘肅省委派以甘肅省工業大學黨委書記朱培屏為團長的工作團進駐甘肅師范大學,政教系工作隊長楊拯美(楊虎城女兒)。
工作組進駐以后,開始調查摸底學生的政治態度,進而點名某些學生做檢查,組織同學們展開批判。這段運動,全系表現冷冷清清,沒
有出現被批斗學生事件,有些同學在班內作檢查,接受同學們的批評(只能叫做批評,還夠不上批判吧),全系沒有對外公開受批判的同學。
與政教系四平八穩的運動不同的是,同在一幢文科樓內的中文系、歷史系,運動到了高潮階段,每天文科樓內、樓外,走廊、過道的墻壁上,貼滿了揭發批判同學的大字報。我正是在這里目睹而非親身體驗這場轟轟烈烈的、觸及靈魂的大革命。
我們每天,觀看其它各系運動中的新成果,全校揭露和批判最激烈的莫過于中文、歷史兩個系。
在后來的運動中,打人最多的是理科生,可能與缺少人文素質有關。
由于中文、歷史系的同學們,普遍愛好發揮自身的專業特長和興趣,善于寫小說、填詩詞、評古論今,寫日記、雜文之類,被揭露、公布出來的主要罪證,都是來源于這些材料。
我看大字報,喜歡看小說詩詞類罪行材料。當時,這些文字多數屬于風花雪月,小橋流水,無病呻吟之類,沒有豪邁、缺少激情而已。許多文字非常優美,可真是行云流水,在火熱的斗爭氛圍中,看后給人一種輕松自然的感覺,本人沒有文學藝術天賦,不懂詩詞及格律,當時,可真佩服他(她)們的文字水平和文學功底。
多少年后,和人們談起這些事,我真為當時可能摧毀了一批甘肅的作家和詩人而遺憾!
對這些被揭露和批判的同學,都冠名為:右派分子,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等等,名字都用紅筆打叉,這是我們過去在判處死刑布告中才能見到的。最嚴重的罪證,是個別人(很少數幾個),家庭出身不好,流露出一些怨言、消極情緒而已,況且都是私自保存的日記、書信之類,被搜抄出來成為罪行證據。
當時,我沒有估計過被批判的確切人數,記憶中總有幾十人之多。
對他(她)們在班內、系內如何批判的?我沒有親眼看到,但當時的氛圍、壓力,對于我們的這些同齡人、尚未進入社會的青年學生,處于這種暴風驟雨的政治浪潮沖擊中,無疑是滅頂之災啊!
政教系的女同學,被斗瘋了
當時,66屆兩班同學臨近畢業,在各個中學實習即將結束回校,由于從6月中旬開始全國大、中學校停課鬧革命,開展文化革命運動,66屆同學們,全部留在原實習中學參加文革運動。
6月底或7月初(我記不確切具體日期)的一天,中午大家正在食堂吃飯,政教系的同學們還在悠閑輕松的談論著各系運動中的新聞,忽然一個同學驚慌失措闖進食堂大廳,大聲喊到:瘋了!瘋了!政四甲的×××(女)同學瘋了!
這突如其來的原子彈爆炸式的新聞,把人們一下子打懵了,不知所措,出現了較長時間的集體沉默,當大伙回過神來,探聽究竟時。又有一個同學進入食堂向大家喊聲:×××回來了,在校醫院!
同學們不約而同,放下碗筷,急急忙忙向校醫院方向跑去,有幾個平時給人影響弱小單薄的女同學,發瘋似的跑在前邊,把我這個還在治療期的帶病參加革命的男子漢遠遠甩在后面。當我趕到時,幾乎全政教系的同學們都到了,一幢工字形的病房被一層層的人包圍著。一間病房門口,站著政四甲班的幾個同學板著沒有一點表情的面孔正在站崗放哨,偶爾見醫生出入。
人們焦急而又平靜的、麻木的等待著,張望著病房的窗戶,沒有人走動,沒有人交談,似乎,大家都已經明白了,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就這樣,大家默默地觀望著、等待著、守候著,沒有人知道在等待什么?
希望發生什么?總之,沒有人離開,這一來,就是幾個小時。偶爾有人,向他人小心的描述著隔玻璃窗僅能看到的有限的表情和動作。
第二天,同學們又自發的,三三兩兩,又聚集病房周圍,似乎要探索內情,似乎在等待奇跡發生。
終于,又傳出最新消息,診斷為:精神分裂癥。送精神病院。
政教系長時間平靜的政治運動局面被打破了,這件事無論對老師和同學們都產生了巨大的沖擊,老師和同學對此忿忿不平。為搞清事實真相,系領導及時組織老師和學生,前往該校(師大附近一所中學,是否師大附中?我現在記憶中,不能確定)調查詳細情況。
最后,調查的結果,我目前保留在記憶中的大概情節如下:
當時,工作組進駐該中學后,學校領導班子成員全部靠邊站,在工作組主導下,開始批判“三家村”、揪“黑線人物”。一段時間,沒有批斗對象,該校運動顯然落后于同類中學。這位實習的女同學成為全校第一人被揪出來的“黑幫分子”。
當時,大學生的實習已經結束。留中學參加文革運動已經與己無關,置身于外了,沒有任務和壓力。
有一天,工作組通知她參加一個班級會,這個初中班她代過課,她高高興興去了。
當她跨進教室,一群“帶著紅領巾”(陳小魯語)的學生沖上來,叫罵、毆打、侮辱,要她低頭、彎腰、認罪。這樣的批斗會持續了幾個小時,后又限制自由,被看管起來,連續幾天批斗,實際上,只有斗爭,沒有批判,沒有人知道具體罪行究竟是什么?一起去實習的同學發現這個情況,緊急回校反映,政教系領導趕到時,已出現嚴重神經錯亂,接回送到校醫院。
8月份,工作組撤離,結束了有組織、有領導的學生斗學生的運動。后又因批判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工作組返校接受批判時,原工作團長朱培屏來我們系、班向當時受過批判的同學(主要是幾個調干生)賠禮道歉。
47年了啊! 我們系的這個女同學,“劉式文革”的受害者。她的名字,當時政教系無人不知啊!大家心目中的一個悲劇符號。這些天來,我總希望能夠回憶起來,甚至我寄希望于醫學理論,發揮老年癡呆癥(本人比陳小魯大一歲,已接近這個群體了)近期健忘、遠期記憶保留的優勢,能使近50年的早期記憶恢復重現,但始終未能如愿。
陳小魯對“劉式文革”的反思,引起我對已遺忘了的歷史的回憶。
①、文革“牛倌”:《憶牛棚》。
彭振華
(原中共蘭州醫學院紀委書記
蘭州中彭振華橋路有限公司董事長
《中國●單層28方向無交叉立交橋》發明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2/12/2013
相關文章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