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慰冰案是“文革”初期重要案件之一,是陸定一案的案中案。事出中宣部長、政治局候補委員陸定一的夫人嚴慰冰,她從1960年3月到1966年1月,以投寄匿名信方式攻擊葉群及林彪一家人。但是幾部“文革”史對此案的細節均語焉不詳。
對于此案偵破的經過,最具體的描述來自《王光美訪談錄》中黃崢的說法。
“這個匿名信案好多年都破不了。破案的過程很巧合。據說在1966年春天的一個下午,嚴慰冰、葉群都在王府井百貨大樓出國人員服務部買東西。嚴慰冰同志眼睛近視,不小心踩了一個人的腳。那人大發脾氣,口里不住地罵罵咧咧。兩人吵了起來。嚴慰冰一看,原來那人是葉群。一氣之下,嚴慰冰直奔軍委總政治部,向總政負責同志反映葉群這種蠻橫無理的態度,嚴慰冰是上海人,說話有口音,氣頭上說話又快,那位負責同志實在聽不懂她的話,就要她把事情經過寫一寫。嚴慰冰就寫了。事后,那位負責同志真的拿了嚴慰冰寫的東西去向林彪反映。林彪、葉群一看,覺得這字面熟,就交給了公安部。公安部經過筆跡鑒定,確定嚴慰冰就是匿名信的作者。”
在《王光美訪談錄》發表前,很多材料,如荒坪撰寫的《我的外公陸定一》也是這樣說的,但未說明事情發生時間。而另一些描述此案件的文章則直接從1966年2月彭真招陸定一到他家去,告之以嚴慰冰匿名信事說起。陸定一當時表示不知此事。從這些文章的描寫,似乎公安部是剛剛破此案。黃崢的說法,正驗證了這一估計。
這一估計符合常識:案子破了,而且是涉及國家領導人的大案,應趕緊處理才是。
但是,許多網友看到黃崢的說法后提出了疑問:為什么偵破此案要費這么長的時間?要知道,嚴慰冰并非職業特工,而按照以后所了解的,是一個精神病人,辦事不可能十分周密,公安部難道如此無能,用了整整6年的時間才偵破此案?
嚴慰冰案何時偵破,是此案以及陸定一案的關鍵問題。
實際上,這個問題早已有權威人士回答了。1966年6月27日,劉少奇在中共中央召集的民主人士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說:“陸定一的問題。首先是從陸的老婆嚴慰冰反革命案件上暴露的。嚴慰冰是嚴樸的女兒。嚴樸在大革命時期參加了革命,很早就離開了家,他家是個大地主。抗戰時期,嚴樸的老婆帶了女兒到延安找嚴樸,嚴樸沒有見他們。嚴樸是個好同志,現在已經死了。嚴慰冰的反革命案件,兩年前就發現了,當時我們懷疑陸定一是否知道她的反革命活動。這事是交給彭真去處理的,因為這是一個具體案件,我們沒有直接去處理。兩年以來,嚴慰冰的反革命活動越來越猖獗,她打入黨內,探聽林彪同志的行蹤,林彪同志什么時候到什么地方,住在哪里,這些事我們都不太清楚,但是她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嚴慰冰跟著陸定一,參與很多黨內機密,知道很多事。幾個月前,要彭真把嚴慰冰的材料告訴陸定一。而陸定一回去卻把情況全部告訴了嚴慰冰,并用多種方法來包庇嚴慰冰。最近已把嚴慰冰這個反革命分子逮捕了。根據各種材料判斷,陸定一是知道嚴的情況的,陸嚴是合謀的,許多事陸定一如果不告訴嚴慰冰,嚴慰冰是無法知道的。”(宋永毅主編《中國文化大革命文庫》光盤)
這里劉少奇說得明明白白:“嚴慰冰的反革命案件,兩年前就發現了”。但是許多人視而不見,或者說是轉抄錯誤。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此說。說此案剛剛偵破,如黃崢說,會引起很大疑問。但是如果此案早就偵破了而遲遲不作處理,同樣會引起很大疑問。這正是嚴慰冰案詭異之處。
實際上,余汝信先生已指出黃崢之說不符事實:1966年1月,林彪和葉群根本不在北京,葉群不可能去王府井購物。(余汝信《從王光美談嚴慰冰案說起》,“華夏文摘”文革博物館增刊第500期,2006年5月15日)
我見到一件文革出版物上的材料,可以驗證劉少奇的說法,而且具體說明此案是1963年夏季偵破的,到1966年6月不到3年,所以劉少奇說兩年前并不錯。
這份材料是衛生部井岡山聯合戰斗兵團、北京醫院東風革命造反團、北醫八一八追窮寇大隊編的調查材料《撕開嚴慰冰案件的黑幕》,載1967年6月14日《八一八戰報》。這材料說,早在1963年夏,公安部六局局長夏印就拿嚴慰冰檔案找中宣部核對匿名信字跡,證實匿名信確是嚴慰冰所為。
那么,為什么當時不處理呢?原因是懷疑嚴慰冰有精神病。實際上,嚴慰冰有不正常的行為,陸定一早知道。嚴慰冰攻擊葉群的作為,陸定一也應早知道,當然可能不全知道。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其行為不可能嚴格保密。1961年,曾請上海華東醫院院長薛邦祺和精神病專家粟宗華醫生到京給嚴會診。1963年事情敗露后,陸定一于11月帶嚴慰冰到上海仍請薛邦祺等會診。此間陸定一向薛邦祺透露了嚴慰冰攻擊葉群的“癥狀”。此次會診安排了一系列治療。至此,嚴慰冰問題已無秘密可言。
事情的發展到此尚合乎邏輯。嚴慰冰如真有精神病,由于心理的偏執,其行為或可理解。而陸定一要做的,就是趕緊為她確診、治療。
然而不解之處是,當時似乎已確診嚴有精神病,并為其治療。但是并未讓其休息或限制她的行動,而是仍在中宣部的工作崗位上照常上班,“參與黨內機密”。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公安部盡管已偵破此案,但是他們和陸定一本人并未采取措施阻止她繼續“作案”。這使得嚴慰冰繼續投寄匿名信,樂此不疲,而且“越來越猖獗”,在1966年1月投寄了最惡毒的一封直接攻擊林彪的信。這難道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如在一些偵破電影里所看到的?
此份材料說,1966年初,陸定一感到事態嚴重,向彭真求助。彭真于2月4日打電話給衛生部長錢信忠,說嚴慰冰和陸定一吵架,陸定一沒法工作,要他安排陸定一住院。2月18日,根據彭真、陸定一的指示,由衛生部為嚴慰冰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會診。2月20日,陸定一到彭真家向他匯報會診情況。此后直到3月初,又安排了兩次會診。后又于4月8日進行了最后一次會診。陸定一在住院期間還兩次到中組部長安子文家,商討嚴慰冰問題。
3月10日,中宣部副部長張子意找李富春,李不在,又找康生,送上嚴慰冰會診情況報告。康生說,中央常委未委托我管此事,叫去找彭真。11日,彭真打電話叫張子意、許立群去,給他們看嚴慰冰匿名信照片,指示要安排嚴慰冰離開中南海。此時中央已決定拋棄陸定一。
這份材料是文革中群眾組織的調查材料。從其涉及的有關細節看,有一定可信度,雖須有其它材料佐證。但無論如何,我們以前所見的種種有關說法,看來編造的成分很大。一些當事人和研究者信口胡說或人云亦云,拿些似是而非的說法糊弄讀者,將歷史真相弄得混沌不清。
以上提出的疑問,正是人們不肯相信劉少奇之說的原因。當然我們不能像文革中那樣,將它解釋成什么“政治陰謀”。我想,此問題自破案后兩年多未獲得解決,主要原因就是陸定一在中宣部炙手可熱的權勢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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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wu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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