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的回憶(一)——飛車急奔中南海!
原作:李玉林
錄入:東方明亮
29年前7月,巨大的災難降臨在華夏大地。但是,災難沒有打垮英雄的唐山人民,撼山易,撼我軍民難!
------在抗震救災的日日夜夜里,人們聽到最多的,最發自肺腑的心聲,是毛主席萬歲!共產黨萬歲!
原因何在?------事實將告訴你答案!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時42分,唐山、豐南發生了7.8級大地震,但沒有人能準確判斷出震中的準確位置。當時,北京地區倒塌了近萬間房屋,清河一帶災情嚴重,便被確定為震中而派出了戒嚴部隊。是日上午8時,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大震的緊急會議剛剛結束,震中雖已初步確定,但災情程度卻沒有任何消息來源。河北省委第一書記劉子厚和煤炭部部長肖寒奉命立即乘飛機赴唐山查看災情,待探明詳實震況再飛回北京。是李玉林、曹國成、崔志亮的出現,使中央領導們深切意識到了災難的慘重程度,并及早指示救災部隊、礦山救護隊和醫療隊迅速向唐山開進。中央當時對李玉林這一舉動的評價是:“為中央的救災工作搶出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
★ 飛車急奔中南海
作者:李玉林
東方明亮注:本文作者李玉林,1935年生,1949年進開灤唐山礦做工,1950年參軍,l959年轉業回升灤唐山礦。歷任汽車司機、礦機關黨支部副書記、礦工會副主席、礦黨委副書記,局、礦籃球教練。1994年退休。
我這幾十年,經歷過許多風風雨雨,但最使我難忘的就是唐山大地震后急赴北京向黨中央上報災情。
★ 大地震后的果斷抉擇
1976年7月28日,凌晨3點42分,大地震的災難突然降臨在唐山一帶。一時間,天空閃出忽紅忽白的地光;地聲好像萬炮齊鳴般地響起,特別嚇人;震波將人顛起二三十厘米高,接著又是劇烈的晃動;以后就聽見一片房屋倒塌的“嘩啦”聲!我們一家人從夢中驚醒,快速轉往安全地帶,我懷中的孩子被嚇得不斷哭喊著:“爸爸,怎么啦?”我此時已顧不得那么多,身為開灤唐山礦工會副主席,我惦著礦里的情況,我必須盡快趕到自己的崗位上!
這時,與我同住一樓的老工人李成義的女兒跑來喊:“爸爸、媽媽和小妹都在屋里,門怎么也開不開。” 身為共產黨員,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我聽后冒著房屋隨時倒塌的危險,光著腳把房門踹碎,將李成義三口安全救出。接著我和李成義又一起從廢墟中扒出了一個女孩。見孩子的腿雖然劃破了多處,但命保住了,我便對李成義說:“我得趕快到礦上去,家屬這方面你就多操點心吧!”
我們模范樓工房區一共38棟樓,90%都倒了,往外走的路沒有,我只得光著腳踩著樓群的廢墟往外跑。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而我心里卻有兩條道路在沖突著:向左稍遠是去礦里,向右200米則是我父母住的地方;礦里情況不明,父母親生死難卜。何去何從?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作為黨員干部不能先替自己打算!”想到這里,我堅定地朝礦里跑去。
因為我只穿著一條三角褲衩,汗混合著地震揚起的灰塵使我幾乎成了泥人。礦救護隊張玉玲隊長一認出我,即趕忙說:“咱們的絞車房徹底毀了,大罐繩都編成了麻花。”當時我的心都要蹦出來了,井下有幾千名工人,情況萬分緊急。我對張隊長講:“救護隊集中待命,任何人不能擅離職守!”而后,扭頭跑向礦辦公樓(救護隊確實是一支過得硬的隊伍,后來他們為營救井下工人安全返回地面立了大功)。
當我跑到礦辦公樓前一看,房子都倒塌了。我跑到局黨委大院,又沒看到人;站到廢墟上看市委大院(和我礦隔一條馬路),毀得也很嚴重……這時我想:唐山發生了這么嚴重的地震,靠正常的電話、電報向上級反映情況是絕對不行了。必須用非常手段讓黨中央盡快知道,以便決定救災大計!了解到我的想法,值班干部王思臣忙說:“對,你趕快走吧!”礦武裝部曹國成也說:“你要去,我就跟著!”我說:“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趕快找汽車!”說來也巧,救護隊司機崔志亮恰好開一輛救護車趕來救人。我馬上攔車說:“你這個車聽我指揮!”小崔當即表示:“我聽你的,你叫我上哪,我就上哪!”機電科老工人袁慶武聽說要去向黨中央報告災情,也趕快上了車……
★ 踏上去北京的征程
汽車啟動了。我問小崔:“是不是共產黨員?”小崔說:“是,1972年在部隊入黨的。”我一聽特別高興。曹國成與我是一個黨支部,袁慶武是1952年的老黨員,我非常了解他倆。我說:“從現在起,咱們就是一個戰斗集體。去北京的路上情況不明,很可能發生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也可能付出一定的代價。無論怎樣,誰到了北京必須把唐山的災情報告給黨中央!”大家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汽車在疾駛。忽然有十幾個人抬著傷員,欲堵截我們的車,見小崔有些猶豫,我果斷地說:“現在一分一秒都很寶貴,如果讓傷員群眾都上來,咱們的任務就不好完成了。”汽車沒減速,向前沖去。傷員和他們的親人哪里知道我們有特殊使命,善良的人們被激怒了,有人從地上撿起石頭、磚瓦砸來,砸得汽車嘭嘭地響。我們不顧一切,很快沖出唐山市。
車到市郊,我心里難受極了,我哭了!從礦里出發到這里有四五公里遠,走的雖是原唐山市的主要街道,但沿街幾乎沒看到什么人,這說明絕大部分市民都壓在廢墟底下呢!我們必須盡快趕到北京!
當時去北京有幾條路可選擇,南線走蘆臺、天津到北京,這條路遠50多公里,而且有幾條大河,一旦橋被震壞,根本沒法去北京。走北線有兩條路,一條是唐山、豐潤、玉田;一條是唐山、韓城到玉田。這兩條線都得通過還鄉河,如果豐潤橋壞了,那就糟了!另一條路有一木橋,一旦橋壞了,還可以走窩洛沽橋,最后我們選擇了這條路。而這條路道窄,許多地方是在村莊之間通過。
從唐山到玉田的75公里,我們停了十幾次車,每停一次車都深受一次教育。路過劉火新莊子,路中間躺著橫七豎八的農民傷員和尸體,還有倒地的電線桿和樹木,許多群眾把我們圍住,讓汽車調頭,把傷員送往唐山搶救。我對大家說:“唐山都已經震平了,比你們這里嚴重得多。我們是去向毛主席、黨中央報告災情……”一聽我們這么說,農民群眾立刻把傷員和尸體抬到路邊,把電線桿和樹木一一搬開。我感動地對大家說:“你們一定要組織自救,毛主席、黨中央一旦知道了咱們這里的情況,咱們就有希望了。”他們都催我們說:“你們快走吧,越快越好!”在新軍屯鎮也是如此。
天亮時,我們到了玉田縣城,在這里我們停了車,一是需要加油,二是想給北京打個電話。結果我們失望了,電話、電報都不通,只得加好油,繼續向北京開。為了把耽誤的時間搶回來,我讓小崔打開警報器,將車速加到90多公里。一路顛簸,很快就到了薊縣。我們商量,還是到薊縣縣委打個電話試試,在縣委,我直接問一位負責同志:“你們的電話能不能通北京?”他說:“連天津都通不了。”這時恰有國家地震局的幾個同志趕來,他們是奉命向東找震中的。他們問我唐山怎么樣,我說唐山都平了,他們方知道唐山是震中。一個帶隊的跟我說:“你們能不能下來一個同志帶我們去唐山?”我痛快地說:“可以。”于是,他們中一個姓卞的同志帶我們上北京國家地震局;我們的袁慶武同志上了他們的車返回唐山。
我們的車繼續向西前進,在京郊通縣境內的一個傳染病院,我們又停車想打電話。我問門口的一位老大爺,你們的電話能不能通北京?大爺急了,喊了起來:“你都到了北京,怎么還找北京啊!”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我真是急暈了,以前當司機時每年都來北京十幾次,怎么今天到了北京還找北京啊!
車向北京建國門飛快奔馳。卞同志問我:“到北京咱們先到哪里?”我說:“你的意見呢?”他說:“先到地震局去。”我說:“毛主席、黨中央知道地震情況,最快得多長時間?”他說:“最快也得半天,因為得形成材料。”我說:“那不行,現在是分秒必爭,十萬火急,咱們只有到黨中央、國務院去。”他說:“中央不接待怎么辦?”我說:“毛主席、黨中央現在非常需要了解唐山的情況,肯定會接待我們。”老卞同意了我們意見,決定先報告中央。
一進北京市區馬路寬了,路更平了,車的速度更快了,見車就超。這時我卻發愁了:“國務院在哪?毛主席、黨中央在哪?”我問老卞同志,他也不知道。北京當時下著大雨,找誰去問哪!但是我知道,中南海有最大的機關,就直奔那里!趕到新華門,突然有幾個持槍軍人準備攔車。我頓感有些冒失,忙讓汽車滑行到新華門西側的大道上。車剛停下,兩個交通民警飛跑過來,態度非常嚴肅地說:“你們是干什么的,為啥在這里停車?”我急忙跳下車欲解釋,民警一看我全身跟泥人似的,只穿一條三角褲衩,又笑了。我對他說:“同志,我們是從唐山來向毛主席、黨中央報告地震災情的。整個唐山都震平了。”他聽后忙說:“這么嚴重!新華門是國門,只有國家元首才能從這兒進。你們趕快往西,再往北,找府右街4號,那是國務院接待站,到那兒去準行。”我們按照指點,很快找到國務院接待站。在門口,我想起了小崔在薊縣給我借的一條褲子,雖然太小,幾乎穿不進去,不過總比沒有強。我又找了一件修車用的破棉大衣披在身上。再看兩手還沾著救人時留的血跡,于是我蹲在地上用雨水洗了洗手,然后才跨進國務院接待站。一看表,還不到9點鐘。
我們把來意說明,接待的同志一邊去打電話報告,一邊要大家把姓名、年齡、職務、出身、政治面貌寫一下。我們幾個快寫完時,外面又進來4位空軍同志。原來他們是唐山飛機場的劉副政委等,是乘飛機來北京報告災情的,只比我們晚到約五六分鐘。接待我們的同志打完電話,又領我們乘車到了中南海的北門。幾位年輕的工作人員打著雨傘正等我們,大家一下車,一位工作人員便拿著一張條子問:“哪位是李玉林同志?”我說:“我是。”然后,他讓劉副政委、卞同志、我3個人進了中南海。
★ 走進神圣可親的中南海
在一間很大的會議室里(后來知道這是紫光閣),李先念、紀登奎等幾位黨和國家領導人正在等我們,他們有的在談話,有的低頭走著,都在為唐山的地震而著急。頓時我的眼睛模糊了,雙腳移動都困難了。當紀登奎副總理雙手緊緊地把我抱住,我激動得大哭起來……
聽了我的匯報以后,紀登奎同志對我說:“李玉林同志,你是從災區來的,掌握了第一手情況,我們就聽你的,你讓我們怎么辦,我們就怎么辦,你就說吧!”這些話,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只有共產黨的領導才能對人民群眾這樣信任,這樣平易近人。
這時,有一位解放軍同志進來報告說:“沈陽軍區李德生司令員來電,向中央請求抗震救災的任務。”紀登奎同志說:“李玉林同志,你快說啊!”我說:“趕快派解放軍到唐山救災,不怕多,越多越好,特別需要解放軍來解救唐山人民!”這時陳錫聯同志站起來,聲音非常洪亮地說:“命令!”指示××軍、××軍、××軍、××軍、××軍、坦克×師等部,到某地集結,解放軍首長們飛快地用筆記錄著……隨后,我又提出了第二條,希望“把全國各大礦務局的井下救護隊,全部調往唐山”。紀登奎同志當即指示地方的許副部長和空軍一位首長說:“你們兩個研究一個方案,哪個省的礦山救護隊,從哪里上飛機,飛機怎么派,越快越好。”兩位負責人剛走,我又提出第三條,讓全國各省市急派醫療隊。陳永貴同志馬上說:“參加抗震救災緊急會議的人都到齊了,這件事我去落實。”我往外邊一看,東南面另一個大會議室,人已經滿了,院子里也都是小臥車。
★ 無愧共產黨員的良知
下午6點我們回到唐山,先后向礦務局黨委書記趙成彬、唐山市委書記許家信匯報了去北京的情況。許書記稱贊我們說:“你們為唐山人民做了一件大事、好事!我代表市委和唐山人民感謝你們!”當群眾知道毛主席、黨中央關心災區人民時,個個情緒激昂地高呼:“毛主席萬歲!共產黨萬歲!”紛紛擦掉眼淚,掩埋了親人尸體,投入搶救階級兄弟和國家財產的戰斗。
地震3天以后,我才見到妻子和孩子,并知道了我們家一共震亡14位親人(我那震亡了的大兒子,是20天以后由解放軍給扒出來的)。因忙于救災,震亡的親人我一個都沒見到,家里人對我不滿,我也沒有解釋。但我相信,這不滿是暫時的,他們冷靜后會懂得:身為共產黨員的我,這樣做是對的。在公私和生死考驗的緊要關頭,我沒有喪失一個中國共產黨黨員的良知!
★ 附錄:抗震救災的直接指揮組織
中南海紫光閣會議室,李玉林等將唐山大地震的全部情況向中央政治局的領導們一一作了匯報,當他們講到地震情景時,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心都迅速地沉了下來,他們首先的反應是驚愕,后來都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淚……
“請你把開灤煤礦井下工人的情況再詳細說一下,我要給毛主席寫報告”。中央辦公廳一位40歲左右的工作人員向李玉林提出了這一要求。李玉林聽后,知道毛澤東主席也在關懷著開灤礦工,激動得又一次落下眼淚。
毛澤東艱難地看完中央辦公廳起草的有關唐山地震情況的報告,不禁為此次地震遭到了極其嚴重損失的唐山人民而傷心,不禁為此次地震傷亡眾多同胞而落淚。
上午10時左右,中共中央成立了抗震救災指揮部,國務院成立了抗震救災辦公室。毛澤東批準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陳錫聯、紀登奎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吳德全面負責中央抗震救災指揮部的工作,并授權他們可以調動部隊和動用軍需物資。地震當日,救援人員火速趕往唐山,慰問電、慰問信、匯款、糧票、大批救災物資,從長城內外,大江南北,飛向唐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