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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參聯(lián)會屈躬籌策·開國第一戰(zhàn)(14)》

雙石 · 2008-12-11 · 來源:烏有之鄉(xiāng)
抗美援朝 收藏( 評論() 字體: / /

第十四章

敗生危機 參聯(lián)會屈躬籌策
勝揚斗志 懷仁堂銳意進攻

  進而不可御者,
沖其虛也!  

  ——《孫子·虛實》
  

  用中國共產(chǎn)黨人常用的句式來說,道格拉斯·麥克阿瑟五星上將整個就是一個機會主義——先是目中無人輕出浪進的“左傾冒險主義”,讓人兜鼻子一拳打了個鼻青臉腫頭昏眼花。然后立馬就來了個180度的大轉(zhuǎn)彎,變成了驚慌失措消極悲觀的“右傾逃跑主義”。
  白宮和五角大樓被這個極富感染力的三朝元老傳染,也著實手忙腳亂不知所措了一陣子。
  不過,作為世界上最年輕而又最富有進取心的民族,泱泱大國美利堅合眾國也是個出人物的所在,他們中很快就應運而生了幾位扶大廈之將傾的人物。
  最初的慌亂過去后,華盛頓的軍政首腦中有人開始冷靜下來,在總統(tǒng)都在語無倫次胡說八道的當口,難得地保持了相對清醒的頭腦,沉住氣認真仔細地研究起他們從前壓根兒就沒往眼里瞧的這個新對手來。
  勞頓·柯林斯上將就是其中一位佼佼者。
  
  自中國軍隊全線反擊后,華盛頓上上下下都對麥克阿瑟發(fā)來的戰(zhàn)地報告的準確性普遍持不信任態(tài)度。這個老家伙反復無常已經(jīng)發(fā)展到神經(jīng)質(zhì)的地步,發(fā)來的報告也天天有變。他時而驚呼他的部隊面臨滅頂之災,要求為得到為控制局勢所需要的增援部隊和擴大轟炸的權力,時而又會對記者關于他的部隊是“在退卻”而不是在進行“巧妙的撤退”的報導吹毛求疵。而無論是第八集團軍還是第十軍,都無法越過麥克阿瑟與五角大樓直接聯(lián)系,所有電報都要由東京“聯(lián)合國軍”總部審查,徜若麥克阿瑟或他哪一位部下不喜歡這些電報,他們就會妙筆生花重寫或篡改它們。
  12月1日,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決定派陸軍參謀長勞頓·柯林斯上將到遠東前線去視察和調(diào)研情況。大家想,麥克阿瑟再牛皮哄哄,諒他也不致于把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的將軍攔在東京不讓去前線吧?
  12月4日——也就是英國紳士克萊門特·艾德禮為原子彈風波氣急敗壞找上門來的同一天,勞頓·柯林斯上將也飛往東京。
  
  一見面,麥克阿瑟就叫苦不迭。
  他聲稱自已面臨著50萬中國軍隊和10萬朝鮮人民軍的壓力,“這些烏合之眾能夠包圍任何固定的防御陣地,并迫使第八集團軍退回漢城——仁川地區(qū)。”
  其實這個時候,他當面的志愿軍部隊只有西線志愿軍部隊6個軍23萬余人,朝鮮人民軍整編后的部隊3個軍團7.5萬余人。而東線的志愿軍第九兵團因戰(zhàn)斗和凍餓減員嚴重,已不得不轉(zhuǎn)入休整,突擊治療凍傷,成了一個大醫(yī)院。
  麥克阿瑟將他當面的中朝軍隊人數(shù)整整夸大了一倍。
  過去人家是芝麻,現(xiàn)在則成了西瓜?
  柯林斯心說什么都是你兩片嘴皮在那兒翻,我還敢信嗎?得,還是我自個兒到朝鮮去瞧瞧吧!
  麥克阿瑟還緊趕著問有沒有或可能有增援部隊?
  “沒有!”陸軍參謀長一口把話說死。
  不說這個還罷,一提這個柯林斯更來氣。我們還指著從你這兒調(diào)部隊到歐洲去呢!那會兒是誰在打包票圣誕節(jié)后調(diào)出兩個師到歐洲去?現(xiàn)在不能調(diào)也就罷了,你還好意思要增援?北極熊在歐洲虎視眈眈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柯林斯當然明白麥克阿瑟的言下之意:如果沒有增援,他就只有與共軍停火,甚至撤出朝鮮。這家伙已經(jīng)多少次玩這套把戲要挾和擺布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了!不行,這次不能再讓你糊弄我們大家了!
  不管麥克阿瑟說什么,柯林斯打定主意非到朝鮮去看看再說。
  4小時后,美國陸軍參謀長又轉(zhuǎn)飛朝鮮漢城。
  
  那時候沃克還沒死,人家就比麥帥有種得多。
  見了陸軍參謀長,沃克也直截了當?shù)氐莱隼Ь常好啦奖诙熢馐苤貏?chuàng),幾乎被全殲,土耳其步兵第一旅也一樣。其它師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損。
  韓軍當然更不必提了,除了第五師沒什么大損失,其它只剩下個空架子了。
  沃克承認他沒法守住平壤,中國人會在第八集團軍和第十軍之間的缺口中長驅(qū)直入。而且在漢城——仁川堅守的計劃也很玄乎,那樣讓人家在岸上一包抄,跑都不好跑,那仁川港的飛魚海峽進難出也難,不是個好去處。
  但沃克表示,倘能得到美第十軍的加強,他能夠撤到釜山而不致遭受進一步的嚴重損失,而且永遠守住原有的釜山防御圈。如果必要的話,他準備就地堅守并再度視死如歸。
  雖然沃克此時和麥克阿瑟一樣,也過高地估計了中國軍隊當時的作戰(zhàn)能力,而且“永遠守住釜山”的說法也有點信口開河之嫌。但比起麥克阿瑟來,卻顯得沉著和堅定得多。
  確是一真正的軍人。
  又在戰(zhàn)場上呆了一天后,柯林斯得出結(jié)論:
  “盡管第八集團軍的形勢不妙,但并未驚慌失措。”
  他又馬不停蹄的趕往興南去視察阿爾蒙德的第十軍。
  
  即或身為麥克阿瑟的愛將,阿爾蒙德也與他的長官不同。
  阿爾蒙德少將不失名將風度地告訴陸軍參謀長,雖然步兵第七師和步兵第三師都有嚴重損失,但主力海軍陸戰(zhàn)隊第一師正在從長津水庫撤回,損失并不象想象的那般嚴重,局面也遠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能夠在不遭受嚴重損失的情況下,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守住興南這個橋頭堡,而且如果必要的話,他能夠成功地從海上和空中撤離這個橋頭堡,而不致?lián)p失過多的人員和物資。”
  柯林斯上將給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發(fā)電說。
  正如上一章所說的,阿爾蒙德用事實證明他做到了這一點。
  麥克阿瑟的兩位戰(zhàn)地指揮官都比麥克阿瑟要沉著鎮(zhèn)定得多。
  
  無論從資歷還是從聲望來說,勞頓·柯林斯上將都遠不及麥克阿瑟,但他具有遠比麥克阿瑟更富有的軍人責任心和認真求實的工作精神。此時此刻,他愿為后者之不愿為或不屑為或不敢為——深入前線獲取第一手資料。所以,他對真實情況的了解,也遠遠比后者更深入,更客觀,更有價值。
  柯林斯深入實際,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和想要聽到的。
  此時,他心里已在策劃對這位“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的“大批判”了:這位從11月27日以來就根本沒有去過前線的指揮官在戰(zhàn)術上是失敗的,而且壓根不了解自己部隊的能力和他面臨的戰(zhàn)場形勢。
  還能再讓這老頑童胡作非為嗎?
  
  不過,柯林斯也知道,現(xiàn)在這當口不是搞“大批判”的時候。
  12月7日,柯林斯帶著在前線了解到情況與麥克阿瑟會面。
  這下麥帥可不敢糊弄了人家了。
  陸軍參謀長提出了3種情況作為討論的基礎:
  第一種情況:假定的前提是,“聯(lián)合國軍”不對中國采取空中行動;不以海軍進行封鎖;不用國民黨中國的軍隊增援;不增加“聯(lián)合國軍”的地面部隊,除了有可能在1951年4月動員4個國民警衛(wèi)師;并且不使用原子彈。
  麥克阿瑟說如果這樣他就沒招,這就等于投降,“美國軍隊就不得不撤出朝鮮。”不過,由于他也知道無法糊弄已親自去過前線的柯林斯,所以不得不表示同意他兩位部下的看法,即不管停火與否,第八集團軍和第十軍都能夠安全地撤退。
  其實后來的戰(zhàn)況基本上按這種假定演變的。
  第二種情況則假定采取更為強硬的行動:用海軍封鎖;對中國大陸實施空中偵察和轟炸;最大限度地使用國民黨中國的軍隊;以及“可能使用原子彈”。
  麥克阿瑟想要的就是這個,這意味著與中國進入全面戰(zhàn)爭狀態(tài)。
  但柯林斯所設計的這種重大舉措在麥克阿瑟那里得到的反映卻是“在盡可能靠北的地方守住一條橫貫半島的陣地”。同時還要“將另外一些中國國民黨軍隊引入中國南方,可能是通過香港。”
  柯林斯心說得了吧,真要如此,美利堅合眾國可就虧大啦,費這么大勁就守住這么一條對美國毫無價值毫無意義的線?而且這個慣于信口開河的家伙能不能守住還不一定!這符合你麥克阿瑟的利益可不符合美利堅合眾國的利益。布雷德利說什么來著,倘如此,美國將“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與錯誤的敵人打一場錯誤的戰(zhàn)爭”。
  得,咱還是就此打住吧!
  柯林斯的第三種設想是一種最理想的局面——中國不向三八線以南推進。倘如此,聯(lián)合國就應接受停火,但條件是是:禁止北朝鮮和中國人向三八線以南運動;所有北朝鮮軍隊撤至三八線以北;由聯(lián)合國的一個委員會監(jiān)督停火。
  “這可能是可以得到的最好的解決方式了。”麥克阿瑟說。
  不過兩人都知道這事兒挺玄,聯(lián)合國沒承認共產(chǎn)黨中國,人家共產(chǎn)黨中國又干嗎要尿你聯(lián)合國呀。
  這也就是想想而已。
  “不做你的敵人想要你做的事情”,那個設下套子讓16國聯(lián)軍鉆的毛澤東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越想越喪氣的兩位上將軍達成一致:如果聯(lián)合國在中國人繼續(xù)進行其全力以赴的攻勢時沒有充分支持其部隊,那么麥克阿瑟“就應受命采取必要步驟保衛(wèi)其部隊,并著手為撤離朝鮮制訂計劃。”
  但與麥克阿瑟不同的是,柯林斯心里并不認為這種情況會出現(xiàn),盡管“聯(lián)合國軍”受到了種種約束,但中國人未必有能力迫使其離開朝鮮。
  12月8日,陸軍參謀長給正與艾德禮言來語去唇槍舌劍的杜魯門總統(tǒng)帶來了一顆定心丸;
  “盡管軍事形勢仍然嚴峻,但已不再是危在旦夕。”
  此時,英美的會談公報已起草完畢,所以柯林斯朝鮮之行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對會談本身沒有產(chǎn)生什么直接影響。
  但是,在白宮和五角大樓的頭頭腦腦們中,柯林斯將軍是最先對朝鮮局勢提出比較冷靜而又客觀的分折且提供了第一手資料的人。
  美利堅合眾國最后能在三八線以南保住半壁天地,勞頓·柯林斯上將在功勞簿上當記首功。
  
  12月5日,一心想擠進來當和事佬的印度等13個亞洲和阿拉伯國家向聯(lián)合國安理會提案,要求中國和北朝鮮人不要越過三八線,希望這條以前的邊境能夠成為一條停火線。
  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向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章漢夫遞交了一份備忘錄,然后介紹了印度等13國的提案:舉行一個與朝鮮問題有直接關系的各大國參加的會議,先在三八線停戰(zhàn),以便進行協(xié)商,
  “如果中國宣布不越過三八線的話,則將得到這些國家的歡迎和道義上的支持。”潘尼迦強調(diào)說。
  你想想會有什么結(jié)果?
  中國人和和氣氣地給熱心的印度人澆了一盆涼水:
  “為什么13國不反對美國對中國、對朝鮮的侵略?
  為什么13國不宣言從朝鮮撤退外國軍隊?
  為什么美軍打過三八線的時候,13國不講話?
  為什么13國中還有參與侵朝的16國之中的菲律賓?”
  筆者也很納悶,同為被壓迫被欺侮的國家,為什么總有人喜歡給恃強凌弱的壓迫者義務打工呢?聯(lián)想到多年后印度在南亞次大陸的所作所為,更讓人覺得挺直了身子堂堂正正地做人,實在是一件看似簡單而卻行之頗難的事情。
  然而就有那么怪,找上門打義務工人家未必會給你好臉色。
  這不,美國人對義務打工的印度人翻了個白眼兒!
  就在該案付諸聯(lián)合國大會討論之前,美國人悄沒聲兒地在下面做了許多手腳,煽乎著扛著熱面孔打義務工的國家將印度提案予以腰斬,一分為二:第一案由印度等13國提出,只要求交戰(zhàn)雙方在朝鮮停戰(zhàn);第二案菲律賓退出由剩下12國提出,要求召開國際會議商談停戰(zhàn),劃分非軍事區(qū),和平解決朝鮮問題和遠東問題。
  這小聰明玩得挺見水平的。
  瞧,戰(zhàn)要停,但停戰(zhàn)與是否解決問題怎么解決問題,得兩說!
  美國人這是為自己卷土重來再次大打出手預留時間與空間。
  
  中國人懂這個!
  12月11日,周恩來約見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向他指出,問題的關鍵在于美國,而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見美國或聯(lián)合國希望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具體表示。
  兩天后,美國人的“具體表示”來啦!
  12月14日,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被美國大佬竄掇著腰斬了的印度等13國提案,而將菲律賓退出后的12國第二個要求解決問題的提案予以無限期擱置。同時為了安撫聯(lián)合國陣營內(nèi)部普遍不想打仗要求和平的情緒,大會還另外通過了一項決議:成立“朝鮮停火三人委員會”,以“確定可以在朝鮮議定滿意的停火基礎”。
  就這“具體表示”?胡弄誰呀?
  說實話,要是雙方位置打個顛倒,美國人也不會認這個賬!
  12月22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正式拒絕13國提案,宣布聯(lián)合國所有沒有中國人參加的行動均為非法。
  中國人,中國人,永遠都不要忘了站直了身子做一個中國人!
  
  美國人當然不可能有什么“具體表示”,他們正作難呢!
  和中國人打過交道,打得頭痛不已的國防部長喬治·馬歇爾認為,美國現(xiàn)在是進退維谷,停火會停止美國人的海空行動,并給中國人以集結(jié)兵力的機會。反之,中國人就會說我們沒有遵守停火規(guī)定。另一方面,如果美國反對停火,那些把約束美國看得比約束中國還重要的朋友們又會向美國嚷嚷。
  “只有尋找一些看起來是通情達理的立場,即便對方會拒絕接受。”
  一語道破天機。
  美國人還不習慣和中國人坐在一張桌子旁來解決問題。
  
  后來有人曾言,當時的中國政府應該考慮接受這個停火提案,這時的美國一定能接受。而停戰(zhàn)后的軍事分界線位置就是三八線,對中朝方來說,比后來的停戰(zhàn)線要更往南。
  而且不用再打兩年。
  這個問題當然可以見仁見智。
  但筆者竊以為這樣認識問題有“孤立地、靜止地”看問題之嫌。
  面對曾經(jīng)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而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侮中國人,還賴在中國臺灣不走的美利堅合眾國,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們憑什么要相信它的誠意,又憑什么會認為美國軍隊不會再喘息甫定后再撲上來再次沖到鴨綠江邊?到那時候,杜魯門心中的分界線又會劃在什么地方?
  即或再公道一把,反過來站在美國人立場上想一想,在較量尚不充分的情況下,美國政府又會不會對大勝之后的中朝軍隊的力量毫無疑懼,而任由其從容整補并強化其有利的軍事地位?
  這個時候“停戰(zhàn)言和”的可能性,實在沒法兒予以高估。
  
  當然,由于中國軍隊的節(jié)節(jié)勝利,毛澤東對朝鮮戰(zhàn)局也開始產(chǎn)生了不切實際的高期望值:
  美帝國主義“必須承認撤出朝鮮,而首先撤到‘三八線’以南,才能談判停戰(zhàn)。最好我們不僅拿下平壤,而且拿下漢城,主要的[要]消滅敵人,首先是要全殲偽軍,對促進美帝撤兵會更有力量。……但美帝和蔣介石一樣,諾言、協(xié)定都是不可靠的,故應從最壞的方面著想。”
  “朝鮮戰(zhàn)爭可能長期,也可能是短期。”
  這種過高期望值反映在戰(zhàn)爭指導上就有急于求成的取向。
  比如“加強軍隊中的政治動員(不消滅朝鮮境內(nèi)的敵人不回國)”的要求,就是在這時提出的。
  
  12月16日,哈里·杜魯門總統(tǒng)宣布,美國全國處于緊急狀態(tài),要求征兵100萬,1年內(nèi)將飛機、坦克生產(chǎn)能力分別提高4~5倍。并凍結(jié)中國在美國的資產(chǎn),禁止美國船只開往中國港口。
  12月26日,面對和平攻勢被中國擋回來的現(xiàn)實,杜魯門召集國務卿艾奇遜、國防部長馬歇爾和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布雷德利,討論“我們能否在那里守住我們的陣地;如果我們守不住則應該怎么辦。”
  從美國立場來看,這當口表現(xiàn)最好的是國務卿艾奇遜。
  “挫折并不等于有理由撤退。我們在朝鮮并沒有在數(shù)量上被絕對超過……中國共產(chǎn)黨人也背上了進攻的包袱……我們應當考驗一下共產(chǎn)黨,看看他們是否擁有人們所認為的巨大實力……”
  艾奇遜把自己的觀點表述得有板有眼。
  咦,你甭說,較之于一個月前對中國人一臉不屑的艾奇遜,國務卿這會兒象換了一個人,堅定當中不失穩(wěn)鍵。
  人變得有種,眼變得有神,有那么點意思了!
  大家都同意在這個大前提下討論問題。
  艾奇遜的部屬迪安·臘斯克——就是當年那個輕松劃出了這條惹事生非的三八線的年輕上校,替五角大樓想出了結(jié)束戰(zhàn)爭的3種辦法:
  軍事上取得勝利并穩(wěn)定局勢——臘斯克認為這超出了美國的能力。
  使戰(zhàn)斗“有利于中共接受某種穩(wěn)定,要使戰(zhàn)斗變得如此代價高昂,以致他們不得不接受這種穩(wěn)定。”——臘斯克認為這最可行。
  “自愿戰(zhàn)敗或是在壓力之下退出,然后繼續(xù)我們的騷擾戰(zhàn)術。”——臘斯克認為這條路不能走。
  聯(lián)系到這場戰(zhàn)爭最后的結(jié)局,不能不說已脫掉軍裝的臘斯克仍不失職業(yè)軍人和高級參謀人員敏銳的政治軍事目光,也算是美利堅民族的精英人物。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種企圖讓對方付出重大代價的“某種穩(wěn)定”,卻讓美利堅合眾國同樣付出了高昂而沉重的代價,而且是真正的“不得不接受”。
  
  盡管如此,在1950年末的那段日子,已決定繼續(xù)在朝鮮堅守的五角大樓面對咄咄逼人的中朝軍隊,底氣還是顯得不足。
  12月29日,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給麥克阿瑟下達的命令調(diào)子仍然很低沉:
  “根據(jù)所有可能的估計,中共顯然有能力迫使聯(lián)合國軍撤出朝鮮,如果他們愿意使用這種能力的話。”
  參謀長們認為,如果“聯(lián)合國軍”將要被趕出朝鮮的話,美國應當選擇撤出的時間和地點,而不是在“一種近乎軍事潰敗的情況下”被趕出來。因此,他們對國務院出于政治考慮需要延長抵抗時間的觀點不予理睬,而認定有秩序地撤出的最后時機將是“聯(lián)合國軍”抵達大田北部的錦江之時。如果必須退至這一線,而且中國人開始向集結(jié)大軍準備發(fā)動新的攻勢,那么就應當命令麥克阿瑟開始向日本撤退。
  “我們深信不應甘冒日益增加的全面戰(zhàn)爭的威脅而將我們現(xiàn)存可用的地面部隊投入到朝鮮同中共對抗的行動中去。然而,在朝鮮的某些陣地上成功地抵抗中共——北朝鮮的進攻,以及使中共的軍事和政治威望掃地殆盡,對于我國的國家利益至關重要,如果此舉之實現(xiàn)不招致嚴重損失的話。”
  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的命令如是說。
  又是那種模棱兩可的句式。
  麥克阿瑟當然不會滿意這樣一個命令,他繼續(xù)不管不顧吵吵嚷嚷地向白宮和五角大樓要兵要權。
  撤與不撤,逃與不逃,吵成一鍋粥。
  
  這個時候,對將美國武裝力量被牽制在亞洲的窘境早就深懷不滿的美國駐歐洲部隊總司令德懷特·艾森豪威爾五星上將也致函國防部長弗蘭克·佩斯,信中酸不拉嘰的冷言冷語:
  “美國并不那么強大,能夠把全世界都背在自己肩上。”
  不愧是二戰(zhàn)名將,說得真是精辟!
  可怎么沒早看到這一點?
  
  白宮和五角大樓的舉棋不定,反映在戰(zhàn)場部署上就是一個能守則守,不能守則能隨時撤退的態(tài)勢。
  第八集團軍在三八線以南橫貫朝鮮半島約250公里的正面和60公里的縱深內(nèi)組成了兩道基本防線。
  第一道防線(A線)西起臨津江口大洞里,經(jīng)汶山、舟月里、沿三八線附近向東至東海岸的長存里。由美第一軍指揮之土耳其步兵第一旅、韓軍第一師,美第九軍指揮之韓軍第六師,韓軍第三軍團指揮之韓軍第二師、第五師、第八師,韓軍第二軍團指揮之韓軍第三師,韓軍第一軍團指揮之韓軍第九師、首都師防守。
  第二道防線(B線)西起高陽、經(jīng)議政府、加平、春川、自隱里至東海岸的冬德里。由美第一軍指揮之美步兵第二十五師、第二十九旅,美第九軍指揮之美步兵第二十四師和韓軍第七師防守。
  為加大防御縱深,在第二道防線以南至三十七度線,還準備了C、D、E三道機動防線:C線從永登浦沿漢江南經(jīng)楊平、橫城至江陵;D線從水原經(jīng)利川、驪川、原州、平昌至三陟;E線沿三十七度線從平澤經(jīng)忠州至三陟。英步兵第二十七旅、美騎兵第一師處于該三線間機動位置。
  美步兵第二師和空降第一八七團位于堤川、洪川、軍浦場,為第八集團軍預備隊。韓軍第七師位于春川、橫城地區(qū),為韓軍陸軍本部預備隊。
  美第十軍之陸戰(zhàn)第一師、步兵第七師、步兵第三師因損失嚴重,位于釜山、大邱地區(qū)休整。
  此時,“聯(lián)合國軍”在朝鮮的總兵力為34萬人,第一線兵力為5個軍13個師另3個旅和一個空降團約20萬人
  其實華盛頓的頭頭腦腦們吵來吵去全無用處!究竟何去何從,最終的取決于第一線第八集團軍怎樣表現(xiàn),取決于第八集團軍新任司令官馬修·李奇微中將怎樣表演。
  
  55歲的馬修·李奇微把他的意志和才干帶到了前線。而無論是東京的“聯(lián)合國軍”總部,還是前線的部隊,現(xiàn)在缺的就是這個。
  李奇微和麥克阿瑟一樣,堅決不同意撤出朝鮮。所不同的是,麥克阿瑟是想把水攪渾,而李奇微則是想把事辦好。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出身西點的李奇微曾以師長之任率第八十二空降師參加諾曼第之戰(zhàn),而后還擔任過軍長,雖然在麥克阿瑟面前屬小字輩,但也算是打過大仗表演上乘的名將了。
  “一個愛踢人屁股的人,”一名部屬談起他時這樣說,“你可能因為拯救了該死的整個師受到感激,但你得確保把你的銅扣子擦得亮亮的。”
  嚴謹、賞罰分明!
  12月26日,匆匆趕到“聯(lián)合國軍”總部的李奇微已經(jīng)從別的情報途徑得到了一個消息,中國軍隊已與第八集團軍的部隊脫離接觸,而且沒有繼續(xù)追擊的跡象。
  嗯,這倒奇怪了,為什么他們不乘勝追擊呢?是他們不想乘勝追擊呢?還是他們壓根兒就沒有乘勝追擊的能力?
  倘是前者,那他們?yōu)槭裁从志芙^13國的提案呢,這是個就驢下坡的好機會嘛。
  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倘如此,這倒是一個很有價值可資自己最大限度加以利用的發(fā)現(xiàn),雖然這還有待于進一步證實。
  李奇微決心一有機會就反守為攻。
  有政治頭腦的軍人眼光就是獨到犀利一些。
  僅此就足以證明,李奇微確確實實是彭德懷的一個勁敵。
  
  “馬修,第八集團軍是你的了,阿爾蒙德的第十軍也歸你指揮,你覺得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你知道,對沃克我可從來沒想過授予他這種權利哩!”麥克阿瑟一聽完李奇微的設想就痛快地答應了。
  五星上將這時巴不得有個人來替他收拾這個爛攤子,收得好,我是總司令;收得不好,那是你活兒干得太孬!
  “謝謝總司令對我的信任!我下午就飛往朝鮮。”
  深知其為人的李奇微當然明白他的這位學長的心理活動,但在這個時候他寧愿裝傻充楞。
  當日下午,李奇微趕到大邱。
  
  迎接雄心勃勃的司令官的卻是一支驚慌失措的軍隊。
  到達第八集團軍司令部當天,向來看重軍容風紀的李奇微就氣不打一處來。
  堂堂第八集團軍司令官的餐桌上,竟鋪著一張骯臟的床單當作桌布,盛飯的器具竟是一個不值10美分的瓦罐。
  這他媽的是怎么回事兒,這樣湊湊合合來打發(fā)司令官說明了什么?說明這幫家伙意志消沉情緒低落,已經(jīng)喪失了信心喪失了膽量喪失了榮譽感。
  一陣雷霆震怒之后,床單和瓦罐被換了下來。
  比床單和瓦罐更讓人生氣的事情還多著呢。
  李奇微到第八集團軍不過幾天,就已深深地感覺到這支軍隊的肉體上心理上都受到了嚴重的損害。他所見過的所有士兵都對自己的指揮官喪失了信心,對到朝鮮來打仗來干什么根本不清楚,只盼望早日乘船回國。所有軍官對他提出的一有機會就向中國軍隊發(fā)起反攻的計劃大搖其頭,都不約而同地認為現(xiàn)在而今眼目下無論實施何種進攻都會歸于失敗。
  幾天之內(nèi),李奇微已經(jīng)氣不打八處來了!
  他吼叫著對人們說:
  “你們的老祖宗要是知道你們這種表現(xiàn),會在墳墓中氣得打滾。在戰(zhàn)斗中,我希望指揮官與他們的部隊呆在一起,師指揮官應該和先頭營在一起,軍指揮官和戰(zhàn)斗最激烈的團在一起。如果他們有文字工作要做,可以晚上做。在白天,槍炮大作之處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
  李奇微知道光發(fā)脾氣不行,還是得決心大動一次手腳,撤換一批指揮官,徹底整頓這支喪失了信心變得士氣低落的部隊。
  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中國軍隊又一次大規(guī)模進攻就開始了。
  好象是為了歡迎他似的!
  
  第二次戰(zhàn)役剛一結(jié)束,志愿軍總部就前移到了成川郡西南5公里的君子里。
  彭德懷還想往前移,洪學智把他攔住了:
  “老總,不行了,指揮太靠前,情況變化,會影響指揮的穩(wěn)定性。”
  彭德懷知道這個問題洪學智有軍委的尚方寶劍,不吭氣了。
  按彭德懷原來的想法,是想再休整一段時間,在次年二、三月間再進行新的戰(zhàn)役。因為這時志愿軍雖然取得了兩次戰(zhàn)役的勝利,但尚未大量消滅敵人的主力,而且經(jīng)連續(xù)作戰(zhàn),部隊減員嚴重。尤其是在咸興休整的第九兵團,現(xiàn)在整個就是一個治凍傷的大醫(yī)院,兩三個月內(nèi)無法參戰(zhàn)。而國內(nèi)的后續(xù)部隊尚在集結(jié)中,短期內(nèi)根本無法趕到朝鮮前線。
  特別是那拖后腿的后勤,真是讓人傷透了腦筋。
  現(xiàn)在整個志愿軍只剩下了200輛汽車,還不如美軍一個團的汽車多,許多物資堆積在鴨綠江邊就是運不上來。而負責志愿軍后勤供應的東北軍區(qū)后勤部遠在沈陽,派往戰(zhàn)區(qū)的前方指揮所只有10多個人,組織和力量均不健全、不充實,完全不能適應戰(zhàn)區(qū)的需要。
  糧食也是個大問題,戰(zhàn)士們就是吃炒面,每月即使按需求量的1/3供應,也需要1 428萬斤。東北軍區(qū)就是盡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解決1 000萬斤。其余部分只好由國內(nèi)其它的地區(qū)解決。
  東北地區(qū)所有黨政軍機關和老百姓都被分配了炒炒面的任務,男女老少全體動員,家家戶戶都炒炒面。
  連周恩來總理也炒炒面。
  可戰(zhàn)士們還是挨餓。
  唉,這要命的后方勤務,這該死的美國飛機。
  彭德懷設想志愿軍各部隊進行冬季大整訓,然后在充分準備后大舉出擊。
  鄧華、洪學智、韓先楚等都同意彭德懷的看法。
  12月7日,彭德懷與金日成就組成聯(lián)合司令部和志愿軍部隊就地籌糧等問題進行了磋商。會談中,金日成迫切希望打過三八線去,不給敵人以喘息之機。
  彭德懷當然理解金日成的心情,更何況毛澤東也是這個意思。
  就是彭德懷自己,又何嘗不想一巴掌把美國鬼子扇下海去呢?
  可部隊的困難也是客觀存在的,如果打得太勉強,可能會傷了部隊元氣。而且當時志愿軍總部的判斷是敵軍雖敗退逃跑,但主力被殲不多,而且在三八線以南有韓軍戰(zhàn)前的既設防線,攻擊恐為不易。
  彭德懷熟慮良久,致電毛澤東: 

毛主席并高崗同志:
  下一戰(zhàn)役十六、十七號開進完畢,十八、十九號可開始攻擊,估計月底可結(jié)束。如能殲滅偽一、六兩師、美二十四師、騎一師或給予殲滅性打擊,我即越過三八線,相機取得漢城。如上述敵人不能消滅,或給以殲滅性打擊時,即能越過三八線或取得漢城亦不宜做過遠南進。因過遠南進驅(qū)退敵人到大丘、大田一帶,增加以后作戰(zhàn)困難。故擬在三八線以北數(shù)十里停止,讓敵占三八線,以便明年再戰(zhàn)殲滅敵主力。……
                                    彭德懷
                            一九五0年十二月八日
  

  可毛澤東通過情報密息知道柯林斯東京、漢城之行的情況后,已決定提前發(fā)起第三次戰(zhàn)役。
  12月13日,毛澤東致電彭德懷:  

彭,并告高:
  12月8日18時電悉。㈠目前美英各國正要求我軍停止于三八線以北,以利其整軍再戰(zhàn)。因此,我軍必須越過三八線。如到三八線以北即停止,將給政治上以很大的不利。㈡此次南進,希望在漢城南北地區(qū),即離漢城不遠的一帶地區(qū),尋殲幾部分敵人。然后看情形,如果敵人以很大力量困守漢城,則我軍主力可退至開城一線及其以北地區(qū)休整,準備攻擊漢城之條件,而以幾個師迫近漢江中游北岸活動,支援人民軍越過漢江殲擊偽軍。如果敵人放棄漢城,則我西線6個軍在平壤、漢城間休整一個時期。㈢明年一月中旬補充一大批新兵極為重要,請高加緊準備。請高彭考慮是否有必要和可能,從前線各軍(東西兩線共9個軍)抽派干部至沈陽加強管訓新兵的工作。宋時輪部目前即須補兵一部,恢復元氣,是否可能,請高籌劃見告。㈣空軍掩護鐵道運輸線正在籌備,有實現(xiàn)可能,但最后確定尚待商辦。
                                        毛澤東
                    十二月十三日  

  彭德懷當然知道軍事服從政治的道理。
  12月15日,彭德懷等經(jīng)過反復研究考慮決定,放棄冬季整訓計劃,克服連續(xù)作戰(zhàn)異常疲勞、兵員不足及供應不及等一切困難,集中志愿軍6個軍和人民軍一個軍團從正面打過三八線,人民軍兩個軍團在戰(zhàn)役發(fā)起前插入三八線以南,威脅和分散敵人!
  這時朝鮮人民軍已整訓出第一、第二和第五3個軍團共14個師的部隊,共7.5萬余人。
  至于打過三八線后的發(fā)展,彭德懷擬采用“穩(wěn)進方針”,以韓軍為殲擊對象,牽制美軍。突破三八線即是勝利,視進展情況再改變作戰(zhàn)方針。
  “看情況適可而止,”彭德懷說:
  “千萬不要打遠了。”
  
  12月21日,毛澤東致電彭德懷,同意他的意見和部署。
  之后,毛澤東根據(jù)韓軍及美軍一部已在三八線與三十七度線之間站住腳跟,組成防線,可使志愿軍不走很遠的路便能尋敵作戰(zhàn)的情況,又電告彭德懷改變部署,集中主力志愿軍6個軍人民軍3個軍團從正面突破三八線。
  次日,志愿軍總部定下決心:
  由志愿軍第三十八軍、第三十九軍、第四十軍、第五十軍并加強炮兵第二十五團、第二十六團、第二十九團、第四十二團、第四十五團、第四十六團等6個炮兵團組成右翼突擊集團,由韓先楚副司令員指揮,在向汶山方向佯攻的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的配合下,在高浪浦里至永平約30公里地段上突破,向東豆川里、漢城方向?qū)嵤┲饕粨簦紫纫缘谌塑姟⒌谌跑姟⒌谒氖娭鬟@3個主力軍為主,首先殲滅韓軍第六師,再殲韓軍第一師,得手后向議政府方向發(fā)展勝利,并相機奪取漢城。第五十軍自茅石洞至高浪浦里一線突破后隨第三十九軍跟進,配合第三十九軍殲敵。
  由志愿軍第四十二軍、第六十六軍并加強炮兵第四十四團組成左翼突擊集團,由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指揮,在永平(不含)至馬坪里36公里地段上突破,首先集中主力于永平至龍沼洞地段殲滅韓軍第二師1~2個團,得手后向加平、清平里方向擴張戰(zhàn)果,切斷漢城、春川間的交通。另以第六十六軍一個師由華川渡過北漢江向春川以北之韓軍第五師積極佯攻,箝制該師,策應左翼朝鮮人民軍第二、第五軍團南進。
  朝鮮人民軍第二和第五軍團在戰(zhàn)役發(fā)起前越過三八線,在洪川東南地區(qū)隱蔽集結(jié),準備配合正面進攻。第五軍團主力和第二軍團兩個團由楊口、麟蹄間韓軍第一、第二軍團結(jié)合部進攻,爾后向洪川方向攻擊前進,切斷春川之敵退路,配合志愿軍主力圍殲春川地區(qū)之敵。
  朝鮮人民軍4個旅擔任東海岸防御,第三軍團防守元山,第四軍團擔任西海岸防御。
  戰(zhàn)役發(fā)起時間為1950年除夕——12月31日17時。
  12月27日前,各部隊全部在預定攻擊出發(fā)地域完成集結(jié),并作好了偵察、強渡江河和突破作戰(zhàn)的各種準備。
  12月31日拂曉,進攻部隊隱蔽進入出發(fā)地,以樹枝、白雪進行嚴密偽裝,完全瞞過了“聯(lián)合國軍”的航空照相和前沿哨兵的偵察。
  這是個月圓之夜。
  
  與此同時,中央軍委急令楊得志任司令員、李志民任政治委員的第十九兵團加緊入朝準備,爭取在1951年3月到達前線。為改善后方勤務狀況,增調(diào)鐵道兵第一師和鐵道兵直屬獨立團、橋梁團、工兵第五團、第八團入朝搶修公路、鐵路和橋梁。并將原9個供應大站增加到11個大站,實行定向供應體制。
  
  多年后,第三次戰(zhàn)役應不應該發(fā)起也成了一個熱門爭論話題。
  這也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次年二、三月間打又有次年二、三月間打的問題,那時候你準備充分了,可敵人可能比你準備得更充分。
  其實關鍵在于戰(zhàn)略指導思想。
  如果仍然是以“把敵人趕下海”為戰(zhàn)爭目標,那肯定會產(chǎn)生事與愿違的效果。戰(zhàn)爭首先是軍力和經(jīng)濟力的較量,以中朝方當時的軍力和經(jīng)濟力,實現(xiàn)“趕下海”的目標的可能性即或不是沒有,至少也是很小很小。而此時此刻,毛澤東和彭德懷在實現(xiàn)“趕下海”這個戰(zhàn)略指導思想上,是高度一致的。
  依筆者估計,只要是吃五谷雜糧的人,在這種互相摸底互相認識的過程中,都有可能出這樣或那樣的毛病。
  優(yōu)劣的差別僅在于爭取最好的同時,是否留有余地,準備應付最壞。毛澤東、彭德懷留有余地,準備應付最壞,杜魯門、麥克阿瑟當初則不留余地,甚至想也不想還會有最壞,以至于還沒到最壞,就慌作一團以為是最壞。
  高下分矣,優(yōu)劣定矣!
  對于敵對雙方來說,局部戰(zhàn)爭的思想和范疇都尚在完善和成熟中。而這種完善和成熟,恰恰取決于敵對雙方的進一步較量的結(jié)果。
  所有的戰(zhàn)爭概念都不是坐在沙發(fā)上冥思苦想想出來的。
  而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
  
  1950年12月31日17時,從西海岸到東海岸寬約200公里的戰(zhàn)場正面,中朝軍隊各炮兵群向“聯(lián)合國軍”陣地噴射著巨大的火舌,準確猛烈地摧毀了敵軍陣地的地堡、火力點和炮兵陣地,場景極為壯觀。
  “打得好,炮兵打得好!”跳出掩蔽部的指揮員們跳著腳歡呼。
  “給炮兵請功!”在塹壕內(nèi)的戰(zhàn)士們也直著身子齊聲喝彩。
  “炮兵萬歲!”
  20分鐘后,隨著一連串信號彈、照明彈和紅色曳光彈此起彼落地飛上天空,左右兩翼突擊集團30萬中朝軍隊在強大炮火掩護下,向三八線以南的“聯(lián)合國軍”發(fā)起全線進攻。
  從沖擊出發(fā)陣地躍起的中朝軍隊戰(zhàn)士們每人披掛著一件臨時增加的特殊裝備——防滑草袋,反穿著棉衣,匯成一股股銀白色的激流,向三八線以南奔涌而去。
  這次進攻在戰(zhàn)役和戰(zhàn)術上都完全出敵意料。
  
  17時40分,第三十九軍第一一六師由師長汪洋、政治委員石瑛指揮,在炮兵第四十五團、第二十六團支援下,率先突破臨津江。軍主力于次日拂曉前突入敵防御縱深約10公里,占領大村、武建里地區(qū),有力地策應了第五十軍渡江。第一一七師第三五0團在團長趙先順、政治委員王千祥的帶領下,沿途粉碎韓軍5次攔阻,至次日5時前突入敵防御縱深15公里,按計劃攻占了東豆川西南湘水里、仙巖里地區(qū),割裂了韓軍第一師與第六師之間的聯(lián)系。
  可惜未能注意控制公路,讓韓軍第一師跑了大半。
  剛突破臨津江,軍長吳信泉就率軍前指跟隨第二梯隊前移,正碰上第一一七師衛(wèi)生部長高鈞帶師后勤人員轉(zhuǎn)運傷員,其情景讓這位對血與火已經(jīng)見慣不驚的戰(zhàn)將也大動感情。
  那些負了傷的戰(zhàn)士們,雖然跟不上沖擊的隊伍,卻穿著徒涉臨津江時已凍得象鋼板一樣的棉衣,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向前爬,實在爬不動了,就拉響沿途殘存的地雷,為第二梯隊的戰(zhàn)友們開路。
  當后勤同志將昏迷的傷員們背下來的時候,他們一蘇醒就問:
  “同志,敵人消滅了吧!”
  “消滅了,你放心吧!”
  實際上戰(zhàn)斗還在激烈地進行,但后勤同志只能哄他,不然他們還要滾下來繼續(xù)往前爬。
  吳信泉為自己有這樣的士兵而萬分驕傲和自豪。
  
  18時,第三十八軍在炮兵第二十六團、第四十六團支援下,突破當面敵軍陣地,擔任迂回任務的第一一四師在師長翟仲禹、政治委員李偉指揮下,堅持白天行軍作戰(zhàn),于次日12時突入敵防御縱深20公里,占領了東豆川東南之七峰山。
  可惜還沒與第三十九軍第一一七師達成對韓軍第六師的合圍,人家就已撒丫子跑啦。
  軍主力瞅上了抱川的美步兵第二十四師一個團,剛一接觸,人家也是開上汽車掉頭就跑,楞是沒招。
  土八路的兩條腿再神也跑不過十輪卡喲。
  
  18時30分,第四十軍右翼第一一九師由師長徐國夫、政治委員劉光濤指揮,在炮兵第四十二團支援下,突破臨津江,于次日拂曉前突入敵防御縱深12公里,占領了東豆川以西安興里、上牌里地區(qū),并一度以一個連占領東豆川東山,將韓軍第六師退路切斷,但因?qū)η闆r缺乏了解,又按老習慣,白天部隊撤回隱蔽防空,致使合擊圈出現(xiàn)缺口。
  第四十軍左翼是師長鄧岳、政治委員張玉華率領的第一一八師,他們運氣不太好,提供炮火支援的炮兵第二十九團在開進途中遭敵空襲,損失嚴重,只有一個連參戰(zhàn),故戰(zhàn)至次日拂曉方突破敵軍陣地。
  本來左右兩翼可以南北夾擊韓軍第六師,這下也攆不上了。
  一只肥豬只砍下一條豬腿。
  
  第五十軍由軍長曾澤生、政治委員徐文烈指揮,在第三十八軍配合下,于1月2日凌晨2時突破臨津江,突入敵人防御縱深2公里,占領紫長里地區(qū)。
  
  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也于1日18時渡過臨津江,2日前出至汶山附近游里、坡州里地區(qū)。
  
  戰(zhàn)至1月2日,右集團突破和進展都很順利。
  
  左翼突擊集團突破和進展都不十分順利,但卻圈住了不少韓軍。第四十二軍和第六十六軍這兩支新軍都狠狠露了一回臉,撈了一把。
  吳瑞林軍長率領第四十二軍在炮兵第四十四團支援下,于31日18時20分突破敵人陣地,擔任迂回任務的第一二四師不顧敵機威脅,于晝間發(fā)展進攻,沿途打破敵10次阻擊,于次日12時前出至濟寧里以南石長里地區(qū),切斷了韓軍第二師退路,并繼續(xù)向上、下南淙地區(qū)突擊。軍主力于1日前出至花峴里、中板里、赤木里地區(qū),殲滅韓軍第二師一個多營,并以一部兵力向加平方向發(fā)展進攻,并于2日10時占領加平。
  第六十六軍主力在軍長肖新槐、政治委員王紫峰率領下,踩著兩尺多深的積雪,克服敵人的雷區(qū)、鐵絲網(wǎng)、鹿砦等障礙,于31日20時30分左右,突破國望峰、華岳山、高秀嶺等敵軍陣地,1日和2日先后占領修德山、上下紅磧里、上下南淙地區(qū),與第四十二軍主力對該地區(qū)的韓軍第二師之第三十一團、第三十二團和韓軍第五師這第三十六團大部及韓軍炮兵第二十四營達成合圍。
  這下能解點饞了。
  
  李奇微覺得這是給他的下馬威。
  他火速向他的部隊下令:如果你們不得不后退,那就后退,但要使中國人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代價。
  不過他很快就認識到,不管是韓軍還是第八集團軍,此時的精神狀況根本就不堪一戰(zhàn),這種要“讓中國人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代價”的節(jié)節(jié)抵抗,很可能要使抵抗者付出更為沉重的代價。
  元旦早晨,李奇微驅(qū)車來到漢城北,迎面就看見大批潰兵涌來。
  氣急敗壞的李奇微把吉普車橫在路上,企圖阻止后退的部隊。
  那能管事?
  誰認識你這個司令官呀——就算是認識這會兒也要裝作不認識,你那3顆星現(xiàn)在人家裝也裝作看成是一個上尉的標志。
  擋敗兵如同擋雪崩。
  無奈,李奇微只得命令全線后撤。
  然而,也就是在這次后撤中,這位第八集團軍的新任指揮官開始確立他的作戰(zhàn)指導思想:
  “地盤的得失是無關緊要的,最重要的是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這是最終決定勝利之關鍵。”
  咦,這句話怎么聽著耳熟?
  “不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
  “以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要目標,不以保守或奪取城市和地方為主要目標。”
  這幾乎是每一個中國軍人都耳熟能詳且能倒背如流的句子。
  不管這是李奇微自己悟出來的也好,是從對手那里學來的也好,能在困難的時候看到希望,悟出改變局勢的道道,并在重重危機和困難中不斷至力于將希望變成現(xiàn)實,作為一個受命于危難之時的將領,實屬難能可貴。
  這樣的對手才是真正的對手,讓人肅然起敬。
  彭德懷遇上了一個真正的對手。
  大丈夫,誰不愿與真正的對手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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