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語無倫次 六神無主麥帥慌
魂喪歧路 一命歸陰沃克亡
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
天空出彩霞,
地上開紅花!
中朝人民力量大,
打敗了美國兵哪。
全世界人民拍手笑,
帝國主義害了怕!
……
——中國民歌
中國軍隊在朝鮮北部東西兩線突然向“聯合國軍”發起反擊,使東京和華盛頓都極感意外和震驚。
麥克阿瑟首先想到的是為自己開脫罪責。
11月28日,麥克阿瑟致電五角大樓,在承認攻勢失敗以后,又振振有辭地說:
目前,由于鴨綠江封凍,中國人開辟了越來越多的增援和補給通道,這使我們的空中力量無法實施封鎖。顯然,我們目前的軍力不足以應付這一場不宣而戰的戰爭,天時地利對他們更為有利。由此而產生的形勢帶來了一個全新的局面,這種局面擴大了從全世界范圍來考慮問題的可能性,超出了本戰區司令的決定權限的范圍。本司令部已在其職權范圍之內作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它目前所面臨的局勢卻超出了它的控制和力量。
能干得老是嫌別人礙手礙腳的麥克阿瑟突然之間變得謙虛起來!什么“目前的軍力不足以應付一場不宣而戰的戰爭”啦,什么“超出了本戰區司令的決定權限的范圍”啦。總而言之,統而言之,總統而言之,繞過去繞過來就是說這事我管不了,你們看怎么辦吧!
按筆者估摸,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雷德利五星上將涵養再深脾氣再好,看到這兒也會怒發沖冠:鴨綠江哪年不封凍呀,怎么你好象是今天才知道?中國人不宣而戰?那會兒周恩來的聲明是誰在說人家是恫嚇是訛詐?人家板子都打在你屁股上了,你還說人家“并不是一支不可侮的力量”,不過是3萬來人的象征性出兵,如果要跟你較勁只會碰上歷史上最大的屠殺。怎么著?現在又“目前的軍力不足以應付”啦?又“超出了戰區司令的決定權限范圍”啦?又超出了你的“控制和力量”啦?
那個3天前還信誓旦旦要在“圣誕節前結束戰爭”的五星上將哪里去了?
后邊還有呢。
這個老頑童到了還是沒忘了給自己涂脂抹粉,竟然在電報中大言不慚地說什么正是因為他的攻勢“迫使中國人過早地投入戰斗” ,因而破壞了中國軍隊“后來以壓倒優勢兵力突然攻擊我軍陣地的計劃”。
看看,他還有功了?
這吹破天的彌天大謊他就敢當著這么多職業軍人撒!
這是有種,還是有病?
當天早晨6時15分,哈里·杜魯門總統接到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雷德利五星上將的一個電話:
“前方遭到災難性的失敗,中國人已經把兩只腳都踏了進來。”
武裝部隊總司令頓時目瞪口呆。
白宮和五角大樓的頭頭腦腦們立刻就亂了方寸。
在緊急召開的國家安全會議上,副總統艾伯·巴克利詰問:外界已廣泛引用麥克阿瑟“回家過圣誕節”的說法,麥克阿瑟是否真的講過這樣的話?如果講過,他知不知道會造成什么后果?如果知道,為什么還要講這樣的話?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忿忿然道。
這是個很讓人尷尬的問題,甭說別人,老麥克當著總統的面就說過這樣的話,總統并沒有表示異議。如果滑天下之大稽,那首先滑的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稽,然后是美利堅合眾國武裝部隊總司令的稽。
然后才會輪到美利堅合眾國武裝部隊的一個戰區司令官。
杜魯門很理所當然地轉手就把這份尷尬還給了合眾國政府:
“我不希望人們說出使麥克阿瑟在中國人面前丟臉的話。”
那是當然,現在麥克阿瑟就是美國,美國就是麥克阿瑟。
國防部長馬歇爾表示同意,盡管他從來就對麥克阿瑟不感興趣:
“政府應把這個聲明看作是一件令人窘迫的事情,我們應該以某種方式避開它。”
就是,就是,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拴的螞蚱,跑不了你也飛不了我。真要細究起來,浪語狂言的遠不止麥克阿瑟一人,包括在座的幾位,哪一個當時的言行是經得起推敲和檢驗的?
那時候,誰把中國人往眼里放過?
問題是面對這個“非常令人沮喪的局勢”,接下來該怎么辦?
國防部長馬歇爾和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雷德利意見一致,無論是單獨或是作為聯合國的一個成員,美國都不應卷入與共產黨中國的全面戰爭,“否則就會陷入俄國人精心布設的陷阱之中。”
“我們要避免被拴在朝鮮,”馬歇爾說。
但問題是:“我們如何體面地離開朝鮮?”
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則提醒大家注意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美國國內的戰略預備隊只有一個第八十二空降師,國民警備隊的部隊要到3月15日才能作好準備。
“我們比以往更接近一場全面戰爭。”
國務聊艾奇遜一下子把他曾經十分不屑的對手看得十分高大:
“我們不能在朝鮮打敗中國人;他們能比我們投入更多的部隊。”
在艾奇遜的心目中,蘇聯仍然是這場戰爭的罪魁禍首和幕后操縱者,但“我們現在不要說蘇聯對此負有責任,因為我們在進行這樣的指責后什么事也做不成……”
他的結論是:“當務之急是找到一條我們能夠守住的戰線,并守住它。”
艾奇遜這會兒才算有了點美國人的務實精神了!
會后,杜魯門命令:參謀長聯席會議發給麥克阿瑟本人的所有電報,都必須“通過國防部長呈送給總統本人。”
杜魯門要當一回貨真價實的武裝部隊總司令了。
麥克阿瑟的司令部一片沮喪。
他手下最得力的情報官詹姆斯·H·波爾克中校在寫給妻子的信中說:
總司令部的人都情緒消沉,我想現在整個自由世界都是如此。我近來很沮喪,所以3天沒有給你寫信。戰事發生了急遽的變化,幾天前,戰爭眼看就要以一次偉大的勝利而結束,但是現在,誰也看不到它的盡頭了。情況真是糟透了。
正如你在這兒時我多次對你說過的,老頭子(我指的是麥克阿瑟)的確是個可怕的賭徒。不過,這次他賭得比較吃力。他的運氣比以前差多了,輸得很慘。他完全清楚會發生什么,但仍然孤注一擲,結果一敗涂地。他就是不相信中共的軍隊會全力介入戰爭與他為敵。我真希望他遭到失敗,因為它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小子膽真肥,竟敢在麥克阿瑟的眼皮子底下發這種牢騷,不知這封信是怎么逃過軍郵檢查的。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人家是情報官嘛。
麥克阿瑟自己也很張皇失措。
就在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九兵團在東線大打出手的第二天,他將他的兩位戰場指揮官沃克和阿爾蒙德召到東京,參加一個“戰爭討論會”。
不知是出于迎合有弄險癖好的上司的口味還是別的什么動機,當麥克阿瑟提出第十軍如何減輕第八集團軍的壓力的時候,阿爾蒙德的參謀長埃德溫·賴特少將提出了一個絕對大膽而又絕對荒謬的設想:
羅伯特·索爾少將率美步兵第三師從東海岸的元山地區向西推進,以打擊第八集團軍右翼作戰的中國軍隊。
這幾乎是一個橫貫整個朝鮮半島的作戰行動。
看來這個世界上不知死活的人真還是大有人在。
且不說第十軍現在已被志愿軍第九兵團分割包圍,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且不說擔任第十軍后衛的步兵第三師自登陸以來,天天被無所不在神出鬼沒的朝鮮人民軍游擊隊折騰得焦頭爛額,那150公里無路可行的狼林山脈本身,就是美國大兵們的鬼門關!
你讓驕生慣養的他們用兩只腳量著那些大雪沒膝鳥都不飛的山脊梁過去?
別扯淡了!
更不要說山中還活動著北韓第五師團的游擊部隊。
這當口把兩個指揮官從戰場上叫回東京就是來討論這個?
難怪柯林斯上將后來挖苦說:
“他們此時離開戰場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不過,已經窘迫了兩天的沃克當然很愿意這時候有人來搭把手拉自己一把。
可人家阿爾蒙德也不是白癡。
阿爾蒙德說這樣好啊好啊,但實現這個設想的前提,是第八集團軍要在該師越過狼林山脈西坡時向他們提供補給。
這不等于白說嗎?有那功夫我還不如自己跑快點!
沃克十分明智地對麥克阿瑟的愛將們的建議保持沉默。
麥克阿瑟這時在沃克面前也沒了脾氣,說好啦好啦就到這兒吧,明天我再作決定。
看著麥克阿瑟這副樣子你想不想樂?
第二天早晨,麥克阿瑟的決定出來了。
11月29日,麥克阿瑟致電參謀長聯席會議,聲稱第十軍非但沒有遭到嚴重傷亡的危險,而且事實上威脅了與第八集團軍對陣的中國人的主要補給線,還牽制了6~8個師的中國部隊,否則的話,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攻擊第八集團軍的側翼。
看看,既沒有風險,又能有那么大功勞,這不是一個天大的美差又是什么?參加過兩次大戰、混到要60歲了才只有兩顆星的阿爾蒙德撈到這等好事還不得樂暈過去?
這意味著第三顆星在死乞白咧地往自己的肩膀上粘糊哩。
可麥克阿瑟存心要攪了阿爾蒙德的好事兒,給這支部隊下達的命令是撤至咸興——興南等沿海地域。
咦,這算怎么檔子事兒呀?
那豈不是讓中國人“隨心所欲地攻擊第八集團軍的側翼”了?
文采與口才均屬上乘的麥克阿瑟語無倫次自相矛盾竟至于此,只能說明他確實已經驚慌失措且老邁糊涂了。
不過,無論是正在東京參與謀劃的愛德華·阿爾蒙德少將,還是在下碣隅里被中國人打得焦頭爛額的奧利弗·史密斯少將,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這個命令是麥克阿瑟諸多清醒決策中最為清醒的一個。
有意思不?最糊涂的狀態,發出最清醒的命令。
是圓是扁都由著你說?
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雷德利覺得麥克阿瑟是在把自己和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同仁們“當成小孩子對待”。
這封大言不慚的電報收到不到兩小時,麥克阿瑟又發來一封充滿著驚恐情緒的電報,聲稱盡管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進行空中封鎖,中國人仍然在增強其軍力。偵察報告說,中國軍隊經兩夜的行軍便可抵達前線,使其有可能“不斷和迅速地集結”。
“第八集團軍不可避免地要繼續撤退。”他最后下結論說。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為什么參謀長聯席會議會容忍這種行為?”
多年后,美國軍事評論家約瑟夫·格登寫道。
其實沒什么難以理解,夾在杜魯門和麥克阿瑟之間的參謀長聯席會議絕不想在這個日益復雜的問題上再擔什么干系。誰不知道麥克阿瑟是個耍賴皮的行家?對付這種行家的最好辦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跟他模棱兩可。只提建議、希望和擔憂,不向他直接下達命令,讓他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弄出事兒來與我等無涉。
次年春天,在麥克阿瑟被解職后的聽證會上,布雷德利對為什么參謀長聯席會議不采取直接行動堵住漏洞的詰問這樣回答:
“因為我們不能從我們所在的七千英里以外的地方打仗或指揮一場戰斗。必須讓戰地指揮官指揮打仗。”
這回答乍一聽挺不錯的,委托式指揮嘛!
可問題是,麥克阿瑟也是在七百英里以外指揮打仗呀!你參謀長聯席會議可以委托他,也可以不委托他嘛。
陸軍副參謀長馬修·李奇微中將就持這種看法。
他早就看出來啦,“顯然誰也不愿向這位遠東司令官下達斷然的命令,扭轉一下正在迅速陷入災難的糟糕事態,”職業軍人的“責任和權利”就關在這間房子里,但誰也不說話。
在一次有20個軍方高級官員出席的朝鮮戰局討論會上。李奇微對“把過多的時間消磨在爭論上”的情況終于忍無可忍,斗膽作了一個充滿感情的發言,說我們需要立即采取行動。否則有負于戰場上的士兵,坐在參謀長聯席會議房間里的人們最終必須對士兵的生命負責云云。
可沒人搭理他,全都裝聾作啞。
李奇微沮喪至極。
散會后,他湊到空軍參謀長霍伊特·范登堡中將跟前問道:“為什么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參謀長們,不向麥克阿瑟下命令,告訴他應該做什么呢?”
“那有什么用?他不會服從命令的。我們又能怎么樣?”
范登堡搖頭。
“誰不服從命令你可以解除他的職務嘛,怎么就不行呢?”李奇微那嗓門兒一不當心就高了幾度,他心說究竟是美利堅合眾國的利益重要,還是三朝元老的面子重要?
范登堡張大了嘴,好象看見了一個中學生在問一個天真爛漫而又難以回答的問題。
那表情李奇微一輩子也忘不了。
還有更出格的呢!
富有感染力的麥克阿瑟把他的語無倫次傳遞給了他的總司令。
戰爭爆發以來,五角大樓就一直在研究使用原子彈的問題。早在麥克阿瑟“圣誕攻勢”發起前的11月20日,勞頓·柯林斯上將對同事們說:“據信,很快會請參謀長聯席會議就在朝鮮使用原子彈的問題發表意見。也可以想象,在中國共產黨發動全面攻勢的情況下,對部隊和物資集結地使用原子彈,也許是使聯合國軍守住一條防線或盡早地進行向滿洲邊境的推進的決定性因素。”
中國人大規模參戰后,參謀長聯席會議秘書萊勒海軍少將向聯合戰略研究委員會遞交一份“優先”請求。如果蘇聯人介入,萊勒希望提議“有可能使用原子彈,作為阻止繼續進行這種干預或者協助從朝鮮撤出聯合國軍隊的一個因素。”他請求就可能使用的原子彈的數量、目標地區、以及關于“使用時間和運輸方式等”考慮提出見解。他還請求就“事先提出或不提出最后通牒而對中國使用常規或原子炸彈”的問題提出意見。
這本是一個需要嚴加保守的機密——不管這原子彈是扔還是不扔。萊勒的備忘錄中就有一條告誡:“只有參謀長聯席會議的秘書擁有這一備忘錄的副本,參謀長聯席會議命令,要嚴格限制對此問題的了解。”
可被麥克阿瑟傳染了的合眾國總統也開始胡說八道了。
11月30日,杜魯門舉行了一次記者招待會。
總統先宣讀了一篇聲明,無非是“聯合國軍”派遣部隊到朝鮮去是要“撲滅一場侵略戰爭”云云。
記者大人們通常對這樣的官樣文章不感興趣,他們希望能有更大的炒貨。
“請問總統先生,進攻滿洲是否有賴于在聯合國的行動?”《紐約時報》記者安東尼·萊維羅開始逗引總統了。
“那當然,麥克阿瑟指揮的是一支聯合國軍隊。”總統作親切狀。
“換句話說,如果聯合國授權麥克阿瑟將軍向比現在更遠的地方推進的話,他會這樣做嗎?”萊維羅盯得很緊。
“我們將采取任何必要的步驟,以滿足軍事形勢的需要,正如我們經常做的那樣。”總統心說這得小心,參謀長聯席會議昨天才討論了撤退問題,還是跟無冕王們玩玩外交辭令吧。
《芝加哥每日新聞》的保羅·利奇冷不丁插上一句:
“這是否包括原子彈?”
“這包括我們所擁有的任何武器。”杜魯門這時還不失清醒。
“總統先生,你說的‘我們擁有的任何武器’,是否意味著正在積極考慮使用原子彈?”保羅覺得機會來了,怎么著也得套點干貨出來呀!
“一直在積極考慮使用原子彈。我不希望看到使用它。這是一種可怕的武器,不應將其用之于和這場軍事入侵無關系的男人、婦女和兒童——而如果使用原子彈,就會發生那樣的事。”總統現在已被無冕王們牽著走了,信口說出了正在心中拱動的隱密。
他當然應該明白,這話讓對手聽了去,怎么分析都是一種赤裸裸的威脅。
或許人家杜魯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一位老資格的記者梅里曼·史密斯看出總統有點神不守舍了,趕緊墊上一步臺階:
“總統先生,你說在積極地考慮使用原子彈,我們清楚地理解了你的意思了嗎?”
“我們一直在積極地考慮,史密斯。這是我們的一種武器。”
看看,人家總統不下臺階,還要往高里走。
又上來一位見縫插針的國際新聞社記者羅伯特·狄克遜:
“總統先生,這是不是意味用以打擊軍事目標或民用……?”
“那是軍方人員將要決定的事,我不是一位批準這些事情的軍方權威。”杜魯門已經昏了頭,還搶人家話頭。
這話外行一聽絕對嚇一跳,哇,使用原子彈的權力已經下放給軍方了?不會是麥克阿瑟吧?我的天,武夫們一生氣一跺腳就要把那玩藝兒往外扔啊。
行內人士當然知道,只有美利堅合眾國總統和武裝部隊總司令才能授權使用這個家伙。
可總統為什么要這樣講呢?
只有一個解釋,杜魯門已經讓人給欺負得氣急敗壞了,逮住什么就拿什么當家伙使,也不管是不是那么回事兒,打不著人能唬住人也行。
記者們還不放過已進入思維混亂的總統。
“總統先生,你剛才說這有賴于聯合國的行動。這不是意味著除非聯合國授權,否則我們就不能使用原子彈?”
這是全國廣播公司的弗蘭克·布戈爾。
“不,完全不是那種意思。對共產黨中國的行動有賴于聯合國的行動。戰場上的軍事指揮官將改變武器的使用,正如他以前常常做的那樣。”
杜魯門完全被“麥氏病毒”傳染了,怎么胡說他就怎么說。
12月1日,美聯社發出一個爆炸性新聞:
頭條新聞 杜魯門談朝鮮戰爭
[美聯社華盛頓11月30日電]:杜魯門總統在當天的記者招待會上宣布,一直在考慮在朝鮮使用原子彈——是否使用原子彈由戰地的美國軍事領導人決定……
杜魯門這亂子,鬧大啦!
東京的麥克阿瑟先來了勁。
12月3日,他致電總統,聲稱美國是“完全新的情況下,和一個具有強大軍事力量的,完全新的強國進行一次完全新的戰爭。”并提出針對中國的四項建議:
一、封鎖中國海岸;
二、動用海軍炮火和空軍轟炸中國軍事工業;
三、派國民黨軍隊入朝作戰;
四、讓臺灣的蔣介石向大陸作鉗制性進攻。
這當口的麥克阿瑟就是唯恐天下不亂,越亂越證明他的英明。
至于美利堅合眾國的真正利益,已不屬此時麥帥的考慮范疇。
注意沒有?那個幾天前還完全不在他眼里的國家,現在成了“具有強大軍事力量的,完全新的強國”!
這消息按杜魯門的希望傳到了北京。
總參作戰室的年輕參謀們都很緊張,美帝國主義這個戰爭瘋子,什么事干不出來?真要扔原子彈,跟咱們打全面戰爭,那我們這個飽經戰火蹂躪的國家又要遭殃了。
周恩來的軍事秘書雷英夫帶著這些匯集來的情報去報告毛澤東、周恩來。一路上他心里也在打鼓,心說主席總理他們這回可能又要幾天幾夜睡不成覺了。
沒想到毛澤東一看這些材料竟然哈哈大笑。
“我們這些對手太不高明,又來玩這一套老把戲。這個靠世界大戰撿洋撈兒起家的暴發戶,他們的頭頭腦腦全是些一觸即逃的家伙,沒什么了不起。杜魯門和麥克阿瑟那些話都是嚇唬人的,靠核戰爭和原子彈訛詐,其結果只能使美國更加孤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毛澤東把那疊材料往桌子上一扔,就象扔一塊破抹布。
“杜魯門真要打核戰爭?我看跟他一起湊熱鬧的小伙伴們先要被嚇住了喲!‘聯合國軍’也不是鐵板一塊嘛。”周恩來也沒把這當回事。
看著神情略顯緊張的雷英夫,毛澤東一揮手;“雷娃子,莫怕,你想想,他杜魯門真要打原子彈,有義務先給咱們發這個通知嗎?”
對呀,這種事兒,只能悄悄地進村兒,打槍的不要嘛。哪有先鬧哄哄地嚷嚷出來通知對方的?
這才真正是訛詐哩!
想想毛澤東在延安時說的“原子彈是美國反動派用來嚇人的一只紙老虎”,雷英夫從心里由衷地生出一種景仰和崇敬之情:
跟著這樣的統帥去導演和表現戰爭活劇,此生不虛!
筆者對雷英夫將軍很是羨慕。
也很嫉妒。
12月3日,想必是心里也有點緊張的金日成秘密來到北京,他也向毛澤東提出了原子彈的問題:
“美國總統前幾天在記者招待會上提出不排除使用原子彈的可能,不知毛主席有何看法。”
“這是一種恫嚇,是赤裸裸的核訛詐。”毛澤東斷然道,“不要說蘇聯已經經掌握了原子彈,杜魯門不敢冒險打一場核戰爭,就是象在日本一樣,也在朝鮮扔原子彈,他也沒有義務先通知對方,讓對方先作準備呀!說來說去,杜魯門這種做法的實質就是威脅與恐嚇。你說我們會被他嚇住嗎?我們不光不停止下來,我們還要打過三八線去,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都敢打過來,我們干嗎不敢打過去?”
“對對對,我們應當乘勝前進。”被毛澤東解除了緊張心態的金日成當然比誰都更想打過三八線去。
對于戰爭前景,毛澤東也給金日成吃了顆定心丸;
“據我看,戰爭有可能迅速解決,但也可能出現意外情況,拖長時間。我們準備至少打一年。”
注意沒有,把“長期”僅僅看作是一種“意外情況”。
后來的事實證明,這個估計顯然過分輕松了一點。金日成此時的心是定住了,可以后的事卻沒有定住。是人不是神的毛澤東這時在戰略估計上也犯了個凡夫俗子們都要犯的錯誤。
不過還是作了“意外”的考慮,仍不失為冷靜之語。作為軍事家,就憑這一點,也是麥克阿瑟等輩是永遠也不能望其項背的。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金日成這次提出了組成中朝聯合司令部的問題。
這個問題彭德懷早就想解決,為這個已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象第一次戰役在溫井自投羅網的那支有3輛坦克的朝鮮人民軍部隊,要是能統一調度和指揮,怎么也不會白白地去送死呀?還有因雙方的成長背景不同,一起協同作戰也有很多問題。這次戰役第四十二軍第一二五師副師長茹夫一帶隊和朝鮮人民軍一起偷襲敵人,蘇聯教官操練出來的人民軍官兵排成密集隊形高呼“烏拉!”向前沖擊,結果招來敵人炮火的嚴重殺傷。
最嚴重的還有互相打誤會了的。
可惜那會兒朝鮮黨內軍內政府內有那么一些人,特別是一些蘇聯回國的人士,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直不愿意與中國軍隊協調行動,甚至連兩軍司令部靠得太近都覺得別別扭扭不樂意。
兩軍統一指揮問題始終沒有協商下來。
后來還是斯大林發了話,認為兩軍應該統一指揮,而且因為中國同志有經驗,聯合司令部應該由中國同志為正。金日成這才急急忙忙跑到中國來找毛澤東把這個本來早該敲定的事情敲定。
毛澤東和金日成商定,中朝聯合司令部由彭德懷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鄧華、洪學智任副司令員;朝鮮人民軍方面金雄任副司令員,樸一禹任副政治委員,規定朝鮮境內“凡屬作戰范圍及前線的一切活動”,統由中朝聯合司令部指揮。聯合司令部內部仍分中國人民志愿軍司令部和朝鮮人民軍參謀部,合駐一處分別辦公。聯合司令部只負責對朝鮮人民軍的作戰指揮和兵力調動,不干預朝鮮人民軍內部事務。
雙方還商定,盡快打過三八線。
你打你的原子彈,我打我的手榴彈!
提著手榴彈,打過三八線!
果不出毛澤東、周恩來所料。
杜魯門的一番囈語,非但沒有嚇倒毛澤東,反而把他自己的小伙計嚇倒了一片。
荷蘭代表“含著眼淚”問美國駐聯合國大使沃倫·奧斯汀是否有機會避免戰爭,西歐和其他國家的人則有著“巨大的擔心,”即美國正“在一個不可思議的時間里和可能出現的最困難的戰略條件下,”使他們在亞洲投入戰爭。歐洲不想遣責中國人為侵略者,因為這等于“企圖征服和解放”已被北京奪取的“地區”。
洞悉當時情況的美國外交協會的理查德·斯特賓斯說:
大部分非共產黨國家似乎對北京恫嚇聯合國和無法無天的行為并不感到憂慮,卻更為擔心美國與共產黨中國的爭執會突然導致全面戰爭的可能性。……相當多數的代表團現在似乎認為,約束共產黨中國不如約束美國重要。
看到這段話,尤其是最后這句話,你樂不樂?
美國的“統一戰線”岌岌可危。
最著急的是英國人。
大不列顛議會的紳士們一聽到杜魯門關于使用原子彈的談話,立馬就吵吵成一鍋粥了,全都罵杜魯門這小子不是東西,這么大的事情不跟咱表兄弟們商量商量。原子彈那玩藝兒是能隨便扔的嗎?現如今北極熊也有了那玩藝兒,你扔出去,讓北極熊再扔回來一個怎么辦?要是人家扔不了華盛頓、紐約那么遠,一生氣撇倫敦怎么辦?再者說啦,咱在香港那地界兒不是還有買賣嗎,你在中國大陸亂炸亂扔一氣,毛澤東一發火把香港一收我上哪去把買賣找回來呀?不行,得攔住這個大大咧咧信口開河的小表弟,他要拿大英帝國的利益不當回事兒咱就跟他沒完。
就連美利堅合眾國最忠實的朋友、下野的保守黨人士溫斯頓·邱吉爾和安東尼·艾登也跟著嚷嚷。
美國大使館把這稱之為“1945年工黨上臺以后下議院就外交事務所進行的最為激烈、焦慮和負責的辯論。”大約100名工黨議員在一封遞交給克萊門特·艾德禮首相的信上簽名,反對在任何情況下使用原子彈。一位保守黨領袖理查德·巴特勒說:“英國人民作為一個整體,希望他們的命運在被擴大到中國的戰爭決定之前得到保證,即,他們正在為決定自己的命運出力。”
議會在辯論的同時,艾德禮的助手手忙腳亂地給美國使館打電話,告訴他們艾德禮首相準備在辯論中就宣布他準備會見杜魯門總統,以討論“共同關心的問題”。
杜魯門還能說我沒空你不能來?
吵吵嚷嚷的英國紳士們這才消停下來。
想嚇唬敵人,卻嚇壞了朋友;想制約對手,卻制住了自己。
你看毛澤東、周恩來把杜魯門、麥克阿瑟的脈搭得多準!
杜魯門這叫什么來著?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12月4日,英國首相克萊門特·艾德禮飛赴華盛頓。
雙方一會談,立馬就吵成一團。
英國人一開始就說聯合國除了通過談判撤出朝鮮外別無他路,必要時甚至可以放棄臺灣并把聯合國的中國席位給予北京;美國人則說倘如此聯合國的面子往哪里擺?美國的安全怎么辦?英國人說干脆在聯合國提出一個簡單的停火案;美國人則聲稱我們決不投降,即或是被迫進行“敦克爾刻式的撤退”,這至少可以證明我們是在“挺身迎擊進攻”和“我們不會在危難時刻拋棄朋友。”
吵來吵去還吵到了麥克阿瑟的去留,首相說,“歐洲的普遍看法是,……麥克阿瑟在操持一切,還感到其他參戰國對所作所為沒什么發言權。”
看在美利堅合眾國的份上,布雷德利和馬歇爾對麥克阿瑟就是有天大的怨氣,這會兒也只能硬著頭皮一邊跟艾德禮陪笑臉一邊為麥克阿瑟百般辯護。
最后的結果當然還是以美國人的意志為主,這是實力使然。
不過,最后艾德禮和杜魯門在沒有任何助手在場的情況下討論了原子彈問題。杜魯門謙恭地對艾德禮說,美國和聯合王國“在這個問題上從來就是伙伴,他在與聯合王國磋商以前不會考慮使用原子彈。”
不太識時務的艾德禮還是不依不饒,一定要把這個看法見諸文字。
“不行,”杜魯門厲聲說道,“不能寫下來。如果一個人言而無信的話,寫下來也無濟與事。”
他心說打人不打臉嘛,艾德禮你是紳士怎么這么不懂事?
西安事變時的蔣介石好象也用過這種語句。
杜總統和蔣總統是親家?
多年后,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若有所思:
“原子彈最有作用的時候是當它躺在發射架上的時候。”
杜勒斯也挺有種的來了句:
“只有敢于走向核戰爭,才能最終避免核戰爭。”
這才醒過味兒來?
原子彈,一種戰略威懾武器。
什么叫威懾?威懾就是嚇人!嚇得住你,它震住你;嚇不住你,你震住它;如果你手上也有了那玩藝兒,那還要震住嚇你的人。
而毛澤東則在原子彈剛生下來的時候,就給它施了定身法:
“原子彈是美國反動派用來嚇人的一只紙老虎!”
你就乖乖躺在那最有用的地方吧!
毛澤東,誰也無法威懾的巨人!
30多年后,美國軍事歷史學家約翰·托蘭寫道:
“杜魯門的原子威脅非但沒有引起毛澤東的擔憂,反被他當成了有用的工具。”
當時的國務卿迪安·艾奇遜也說,哈里·杜魯門關于使用核武器的言談“把盟友嚇得半死,對敵人卻未起作用。”
神矣偉哉,咱們的領袖毛澤東!
筆者幼時正逢中蘇邊境交戰,曾聽到過一個流傳甚廣的傳說:
中蘇邊境爆發戰事后,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曾在北京首都機場與周恩來總理有過一次會面,在談到雙方的邊境戰事時,柯西金威脅說:
“我們的核彈頭可以毀滅北京一千次!”
周恩來微笑答道:
“我們的彈頭足夠毀滅莫斯科一次。”
柯西金默然。
……
根據后來雙方公布的資料來看,這個傳說純屬街頭文學家們的臆測和演繹,柯西金主席對華態度友好,與周恩來總理會面時謙恭有禮,所持態度基本上是息事寧人的。雖然有格列奇科這樣的武夫嚷嚷著要對中國核工業進行“一勞永逸的打擊”,但蘇聯最高決策層從當時的全球戰略利益出發并不希望與中國軍隊大打出手,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總的來說還算明智。周恩來與這個敵對陣營的老朋友會晤時亦不失熱情和君子之風。雙方最后達成的是一項彼此諒解的協議。
不過,這個傳說仍然相當準確地反映出了中國與美蘇不同的“核彈觀”,美蘇長期在核彈問題上相互競爭,爭長較短,核競賽愈演愈烈,核武庫日漸澎脹。而中國則始終置身于這個圈子之外,核武庫存始終只是這兩家的一個零頭。毛澤東的態度是你有的我也要有,但絕不多有,而且絕不參加核競賽。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時,毛澤東也伸出大拇指坦言美國核武庫的強大,伸出小拇指坦言中國核武庫的弱小。
乍一看這是示弱,但筆者卻從中讀出了戰略家毛澤東的自信:
“我這個小指頭與你這個大拇指的作用等價!”
仔細一想,可不是嗎?死一千次和死一次有什么區別?毀滅一千次和毀滅一次有什么區別?
蘊藏其后的是一個雖簡單卻又不易被認同和接受的真理:
因為:死一千次=死一次,毀滅一千次=毀滅一次。
所以:在威懾的意義上,一枚核彈=一千枚核彈!
有人又說啦,人家美國當然比中國厲害,人家有嚴密的反彈道導彈攔戴體系,有準確的預警系統。
確實,早在里根時期,就有龐大而嚴密的“戰略防御計劃”。
可又知道不,那會兒就有美國國會議員詰問:
“你那個戰略防御系統能否做到象天氣預報一樣準確?”
這一問問倒了許多大人物。
對呀,天氣預報技術多成熟,可誰又敢打包票能100%的準確?
“戰略防御計劃”再牛皮哄哄,它能做到100%的準確嗎?再者說啦,即或能做到比天氣預報準確一百倍,那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的誤報帶來的災難性后果又是哪一個國家——即或是最強大的國家——所能夠承受的?而且就算是你的預測能達到100%的準確度,攔載系統能夠保證100%的攔載成功率嗎?而任意一個漏攔,所造成的災難性后果又是哪一個國家——即或是最強大的國家——所能夠承受的?海灣戰爭中那個“愛國者”吹得神乎其神,也只敢吹到80%就打住,最后還被證實不到50%。試想,你1 000枚核彈怎么保得準能全部摧毀對方的核武庫存而且毀滅人家一千次?而人家的核武庫即或只有一枚庫存,你又怎么能保得準這一枚不會成為那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漏過你那個攔截系統,給你造成與一千次毀滅完全等價的一次毀滅?
這也是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范例,它說明了這樣一個真理:
在局部戰爭的時代,越是殺傷力巨大的武器,其使用局限性也就越大,實際使用的效用也就越低。
這就象我們在槍戰片中經常看到的鏡頭一樣,兩個人拿著槍面對面頂在對方臉上,誰也不敢開第一槍。在這當口,一支只有一發子彈的“單打一”和一支有100發子彈的AK槍族,等價!幾十年核軍備競賽的結果,是競賽雙方明智地認識到了核軍備競賽的不明智,從而最終將其轉化為今天明智的核裁軍。
可惜太晚了,白白折騰了許多功夫和銀子。
放眼50年前的世界領袖,把這一切都看透了的只有一個人:
毛澤東!
毛澤東那句“原子彈是美國反動派用來嚇人的一只紙老虎!”的名言,曾長期被人們——甚至包括許多中國人和中國共產黨人——僅僅當作一句宣傳鼓動口號,一種只有精神號召力量而無科學分析實質的豪言壯語,全然沒有解得個中的絕倫和精妙,參透那高屋建瓴的戰略思想,那博大精深的謀略內涵。
杜魯門沒有,艾森豪威爾沒有,里根也沒有!
斯大林沒有,赫魯曉夫沒有,勃列日涅夫也沒有!
只有肯尼迪讀懂了一半,可惜又早早地一命嗚呼!
中華民族的子孫,應該永遠記住毛澤東留給我們的豐厚遺產!
由此看來,當年杜魯門在打了敗仗之后的核訛詐,實在是一著臭而又臭的臭棋!
可惜后來的美利堅合眾國的當家人,還久聞不知其臭也!
那邊在吵吵嚷嚷亂作一團,這邊卻在興高采烈勝利進軍。
12月2日,由第四十二軍第一二五師副師長茹夫一率領中朝聯合游擊支隊在檜倉與在敵后活動的朝鮮人民軍第二軍團參謀長蘆哲用少將率領的朝鮮人民軍北撤部隊會師。
這支由朝鮮人民軍第七師團一個團和第一二五師第三七五團第二營組成的游擊支隊從11月5日起插入敵后活動。一路上不斷變換行動規律,到處打擊敵人的運輸車隊,消滅朝鮮的地主“還鄉團”——偽治安隊,與在敵后活動的數萬朝鮮人民軍游擊隊相呼應,把第八集團軍的后方攪得雞飛狗跳,還營救了不少將被韓軍治安隊殺害的朝鮮軍民。
蘆哲用和茹夫一是抗日戰爭時期的老戰友,此時此地重逢是倍感親切,相互擁抱,喜極而泣。
樸一禹、蘆哲用等作東,邀請活動在附近的朝鮮人民軍師以上干部,在檜倉街上最大的華僑餐館“翠香閣”宴請游擊支隊的中國同志。那些人民軍干部多是在中國戰斗過的老八路,相互交談根本不用翻譯,喝起酒來更是豪氣沖天,把茹夫一等灌得酩酊大醉。
酒壯英雄膽,完了大家一起上路。
3天內沖到成川和江東,進逼平壤。
12月5日,在平壤附近活動的朝鮮人民軍游擊隊捷足先登,沖進平壤。
12月6日,在美第八集團軍占領平壤47天后,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三十九軍第一一六師收復了這個朝鮮的臨時首都。
同日,敵后的朝鮮人民軍北撤部隊和中朝聯合游擊支隊先后收復鎮南浦、鐵原、新溪、沙里院等重要城鎮。
第八集團軍全線向三八線退卻。
根據敵軍分布和調動情況,彭德懷等判斷美軍似企圖以北緯三十九度線作為運動防御線,而以仁川、漢城及開城、抱川、春川、襄陽為骨干陣地,固守三八線。
為粉碎敵之企圖,12月8日,志愿軍首長決心集中西線主力,于17日聚殲中和、祥原、遂安地區之敵。
可沃克的部隊已成驚弓之鳥。
西線6個軍的志愿軍部隊還沒開始向前運動,第八集團軍的部隊立刻就開始逃跑。因為乘車行軍,所以跑得比兔子還快,16日就全部跑過三八線以南。
氣得開著11號汽車的追擊部隊直罵美國鬼子,往前拱的時候慢騰騰的怎么哄怎么不上來,往后退的時候怎么全都成了飛毛腿了?
美國鬼子的祖宗是不是都是屬兔子的?
東線美步兵第七師和韓軍首都師、第三師被第九兵團打得魂不守舍拼命逃跑,于12月14日撤到興南。殘破不堪的陸戰第一師部隊也撤向咸興、興南。
趕上來的第二十六軍第七十八師尾敵南追,于15日越過成川江向咸興攻進。
同日,第二十七軍第八十九師在從陸戰第一師的西南側,經社倉里向咸興方向追擊、堵擊后,占領咸興西南地區,截斷美軍從陸上南逃元山的道路,并殲滅接應逃敵的美步兵第三師第七團一部。幾乎與此同時,陸上通路元山也被朝鮮人民軍第三軍團占領,從赴戰湖晝夜兼程趕來的第二十七軍第九十四師第二八一團隨即和人民軍一起,沿新興向咸興追殲逃敵。
阿爾蒙德無奈,一面急令美第十軍部隊轉向興南撤退,一面緊急調集300多艘艦船進入興南港,以運送部隊從海上撤逃。
第九兵團第二十六軍和第二十七軍不顧重大傷亡和連日作戰的疲勞,在凍餓交加的情況下,與朝鮮人民軍第三軍團尾追逃敵,并于17日占領咸興,19日又在漣浦機場逮住敵人一個尾巴。隨后,直逼興南港。
這個時候甭說別的,只要多有點炮兵,那上船的美國鬼子恐怕大都得泡在海水里或喂魚蝦或躺著回去了。
可惜沒有,別說大型火炮,就是迫擊炮都得人扛著過來。
倒是敵人的炮火兇得不得了,把部隊蓋在10多公里之外,干著急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這些漏網之魚溜進了大海。
土八路們只好望洋興嘆。
12月22日,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沃克中將翻車身亡。
關于沃克的死有兩種說法。
一說是死于意外車禍:
沃克和他的老上司喬治·巴頓一樣,總是急不可耐地發令上路、加速、超車。
這次也是一樣,一上路他就不斷地叫著超車。
他這是到議政府地區去視察美第二步兵師和英步兵第二十七旅的防務,順便給他的兒子薩姆·沃克上尉授一枚二等銀星勛章。
小沃克正在步兵第二師服役,還是個連長。
將軍之子不在家中當少爺,而到朝鮮這生死場上來和父親一起打仗拼命,就這一點來說,老沃克和小沃克都不失丈夫氣。
只是這是一場與美國公眾切身利益相距甚遠的戰爭。
路上遇到韓軍第六師的逃跑車隊排成長龍向南駛來,一個二桿子司機沖出隊列想超車。
一下就把沃克的吉普頂翻到溝里去了。
沃克當場身亡。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從不喜歡沉緬往事的沃克在出發前早餐時曾經突然提到巴頓:
“一位象巴頓那樣生活的人居然會死于一場交通事故,我認為這是具有諷刺意味的。”
其實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巴頓至死都是反法西斯戰爭的英雄,而沃克曾經是反法西斯戰爭的英雄,卻死在一場并不光彩的戰爭中。
另一種說法是朝鮮人民軍游擊隊經周密策劃,游擊隊員化裝成韓軍司機將沃克的吉普車撞翻,然后用手榴彈將其炸斃。
這種說法也有可信之處,那會兒朝鮮人民軍游擊隊的確是無所不在,南撤的美韓部隊哪天不碰上幾回游擊隊找麻煩呀?運輸車隊被伏擊、倉庫被炸、哨兵被摸走、帳篷里被塞進手榴彈等早都已經是見慣不驚的事情了。
其實不管是意外車禍也好,人為制造也好,反正結果是沃克死了,死于一場既不光彩,又無意義的戰爭。
只有一點需要說明。
作為指揮官,沃克并不是象后來所說是死在逃跑路上,而是死在向北視察部隊的路上。
也就是說,是死在他的崗位上的。
也算一爺們兒。
僅從軍人和指揮官的角度來說,美國陸軍中將沃爾頓·沃克確屬出類拔萃之輩。既勇敢執著,又冷靜務實。在麥克阿瑟那堆角色中,也是人尖兒了。人人都知道麥克阿瑟的仁川登陸,可有誰知道,沒有沃克在釜山苦苦撐持,哪來麥克阿瑟那些牛皮和風頭。
可惜死得不其所。
幾分鐘后,麥克阿瑟知道了這個消息。
對活著的沃克常摔冷臉子的五星上將對死去的沃克卻贊譽備至,還當著記者說“不久前曾提出把沃克晉升為四星上將”。
這事兒只有天知道了,因為無論是參謀長聯席會議還是國防部,都沒有找到這樣的記錄。
能找到的是這樣的記錄:
4個月以來,麥克阿瑟和其它軍界高層人士,包括勞頓·柯林斯將軍,一直在尋找機會與理由解除沃克的職務。
不會拍馬屁的沃克死了比活著好!
當天晚上,正在與軍校同學聚餐的美國陸軍副參謀長馬修·李奇微中將接到柯林斯將軍的一個電話。
他被任命為美國陸軍第八集團軍司令官。
李奇微明白,這絕不是一個令人羨慕的美差。
次日,李奇微只身離開華盛頓到朝鮮走馬上任。
沃克死后第二天,12月23日,中朝軍隊全面進抵三八線,并在金川、九化里、朔寧、漣川、鐵原、華川地區完成集結。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越過三八線,進占延安半島和甕津半島,在敵后活動的朝鮮人民軍第二、第五軍團各一部也越過三八線,進占春川、加平。
12月24日,東線美第十軍部隊全部從海上撤逃。
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戰爭的第二次戰役,勝利結束。
是役,中國人民志愿軍共斃傷俘敵36 036人(包括美軍24 269人),其中俘美軍3 254人,韓軍5 568人。繳坦克78輛,裝甲車41輛,擊毀擊傷坦克88輛;繳汽車2 611輛,擊毀擊傷776輛;繳飛機6架;繳獲各種炮1 161門,各種機槍1 050挺,各種步槍10 798支。
凡僅言“繳”者,多是繳而不“獲”。
凡言“繳獲”者,多是又繳又獲。
12月12日,“聯合國軍”總部向美國、英國和土耳其的軍人家屬發出了12 000余份陣亡通知書。
中國人民志愿軍共付出戰斗減員30 700余人,凍餓減員50 000余人的代價。
在中國人民志愿軍進行第二次戰役并取得重大勝利的同時,中華人民共和國派出了以伍修權為大使銜特派代表、喬冠華為顧問的代表團,于11月28日出席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會議。伍修權將軍在會上發表了長達兩個小時的長篇演說,控訴美國侵略我國臺灣和侵略朝鮮的罪行。
面對列強世界,伍修權將軍莊嚴宣布:
“只準帝國主義侵略,不準人民反抗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這是新中國的代表第一次在國際講壇上理直氣壯地伸張正義。
一個不被聯合國承認的國家,站在聯合國的講壇上,向不可一世的頭號強國大張撻伐,與她在戰場上的勝利相映生輝,在這個國家自鴉片戰爭以來的百年歷史中,有過這樣的事情嗎?
你還能夠從他們身上得出“弱國無外交”的印象嗎?
你還能夠從他們身上看到一絲一毫萎靡不振的病夫形象嗎?
東方睡獅,已經覺醒。
東方雄獅,發出怒吼!
此間,著名經濟學家馬寅初先生正在波蘭華沙參加世界保衛和平大會,當中國人民志愿軍收復平壤,將“聯合國軍”逐過三八線以南的消息傳來時,會場頓時沸騰,3 000多名各國代表全體起立,高呼“毛澤東萬歲!”
鼓掌長達15分鐘。
這是國際會議中極為罕見的場景。
多年后,一位美國人評論說:
“無論就軍事還是政治而言,中國人都是勝利者。中國軍隊達到了出奇制勝的目的。”①[① [美]德魯·米德爾頓:《用兵之道》第283頁,新華出版社1986年6月版。]
“在政治上,這次勝利確定了中國作為亞洲大陸上的主要軍事強國的地位,因而增強了北京在整個地區的影響。”②[② [美]德魯·米德爾頓:《用兵之道》第283頁,新華出版社1986年6月版。]
而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雷德利五星上將則說:
“朝鮮戰爭出乎意料地一下子從勝利變成了丟臉的失敗——我軍歷史上最可恥的一次失敗,這次失敗是由‘決策失誤’造成的。”③[③ [美]奧馬爾·布雷德利:《將軍百戰歸》第754頁。]
偉哉新中國,巍巍立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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