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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長津湖勁旅奮勇·開國第一戰(12)》

雙石 · 2008-12-09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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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當斷不斷 大同江新軍遺恨
說打就打 長津湖勁旅奮勇

江南子弟著衣單,
白刃雄風搏悍頑。
雪酷冰寒鐵血濺,
精鋼烈焰煅龍泉。

——筆者詠史絕句《七絕·長津湖》
  

  “我們要是能穿插到位,也是萬歲軍了!”
  第一二四師在新倉里的猶豫不決,使志愿軍失去了給沃克的第八集團軍以更大打擊的機會,也給吳瑞林留下了深深的遺恨。
  第四十二軍也痛失了一次至關重要的歷史機遇。
  
  梁興初要包打德川,讓吳瑞林心里很不受用。
  龜兒子梁大牙你想唱獨角戲,不就是繃你是主力嘛!主力又啷個嘛,大家都是拿起梭標斧頭單打一獨角龍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噻!未必然緊倒都是你一個第三十八軍就把主力的風頭出完了嗦!這回看老子們第四十二軍打點兒主力的仗火給你龜兒鐵匠鋪的小伙計看一哈!
  “歡迎副司令光臨寒舍,我這跟前只有幾個洋芋坨坨招待你,不要見怪喲!”
  一看見韓先楚走進第四十二軍軍部,吳瑞林就話中帶刺。
  “吳瘸子,你龜兒要跟老子過不去,小心老子敲斷你另外一條腿!”湖北佬韓先楚毫不介意,他知道吳瑞林氣不順,也操起川腔信口跟他胡說八道。
  “豈敢豈敢,你是首長噻,代表彭總,哪個敢跟你過不去嘛!”吳瑞林繼續給韓先楚上眼藥,“請副司令作指示!”
  韓先楚一笑,心說甭跟他廢話,還是送他塊甜點心:
  “梁大牙包了德川,你們就包寧遠的偽八師嘛!彭總讓我轉告你,要象在東線那樣,把活兒干得漂漂亮亮的?!?BR>  “那當然那當然,老子就是這條腿也打瘸羅,也要拿下寧遠!”
  吳瑞林發狠道。
  “別,別,那樣多不劃算!老子不想看到人家把你抬回來!”
  韓先楚聽完吳瑞林的部署,二話沒說扭頭就走。
  他心說梁大牙和吳瘸子都給我摔臉子看,我這指揮他兩個的副司令成了什么啦!
  
  狠歹歹的吳瑞林手腳也確實麻利,第一二五師26日凌晨就沖進寧遠城,端掉了韓八師第十團團部,又和第一二六師一起,把寧遠以北的韓軍大部分給解決了。
  比梁興初的手腳還快。
  緊接著,第一二四師和第一二六師又沖向孟山,沿途把韓軍第八師第十六團、第二十一團給打得稀里嘩啦。
  27日,孟山城也到了第四十二軍手中。
  第四十二軍繳了不少汽車牽引的大炮和彈藥車,可惜沒幾個人會開,好容易推出來幾輛,大部分都讓美國飛機給炸了。
  又是“繳”而不“獲”!
  這時候誰要會開汽車,弄個大功來立立大概是沒什么問題。
  
  可關鍵時刻,有些指揮員卻犯了猶豫,從而痛失了轉瞬即逝的寶貴戰機。
  11月28日13時,志愿軍總部電令第四十二軍攻占北倉里,得手后向假倉里、月浦里、新倉里前進,迅速攻占順川,得手后以一個師向慈山美第九軍攻擊,得手后向平壤推進。軍主力向肅川攻擊前進,截斷安州之敵南撤西逃退路。
  如果這一系列“得手”都得了手,以志愿軍當時的裝備和火力,能否全殲沃克的美第八集團軍不敢說有把握,但讓一兩個美英軍的師旅單位沒了建制,那是十拿九穩的。
  可惜第四十二軍得手得到了新倉里就不得手了,新倉里躊躕不前,順川也就沒有迂回到位。
  肅川當然就更沒有及時趕到了。
  其直接后果是,沃克和美第八集團軍大部得已經安州從順川、肅川脫逃。
  
  事情是這樣的。
  按志愿軍司令部電令,第四十二軍的部署是第一二五師沿假倉里、月浦里一線攻擊前進,搶占順川;第一二四師尾隨第一二五師前進,準備投入決定方面之作戰;第一二六師經松隅里、龍門里、崇化里、新興里一線前進,配合主力作戰。
  進到新倉里之前,第一二五師進展還算順利,把沿途的韓軍零零碎碎拾掇了不少。
  29日進至新倉里,撞上了裝備精良的勁敵美騎兵第一師第七團。
  第三七三團第一營首先投入戰斗,開始打得也還不錯。第一連第一排在排長安炳勛率領下消滅美軍一個排又擊潰一個排,攻占了194高地及附近的兩個山頭。第一二五師偵察連在連長尚鳳林指揮下,甚至還一度摸進新倉里,圍住了潰散美軍扔下的空坦克。但敵人很快發起反擊,偵察連勢單力孤,又沒有炸藥,只是在兩輛敞著蓋的坦克中扔了兩顆手榴彈,便倉促撤出了。
  這下美軍反而來勁兒了,把土包子們沒解決的坦克轟轟隆隆開著沖出新倉里,一路開著炮打著機槍向第三七三團瘋狂反撲。
  第三七三團第二營機槍連火箭筒班毫不畏懼,堅決回擊敵人。副班長楊海清沖在最前頭,冒著敵人猛烈的炮火,一連擊毀3輛坦克。
  氣勢洶洶的美國坦克縮了回去。
  第二營乘機沖進新倉里,一陣混戰,殲敵200余人。
  可騎七團的美國鬼子也不是善茬,憑著火力優勢,拼命地組織反擊,很快給第二營造成了300余人的傷亡。
  先是第三七三團指揮員猶豫了,一個營眼瞅著就要打光了,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呀。他們請示跟進指揮的第一二五師參謀長,是不是先把部隊撤下來。
  參謀長只說了一句話;“你們看著辦吧!”
  這話差點意思,那你跟進指揮是干嗎的呀?
  于是第三七三團擅自撤出了戰斗。
  接下來,第一二五師的主要指揮員在打與不打的問題上,議來論去,決定不下來。請示剛跟上來的副軍長胡繼成,胡繼成因不清楚前面敵情也不好明確表態。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
  直到30日下午13時,才商定和后邊跟進的第一二四師一起打。
  第一二四師很積極,師長蘇克之立即就下達了作戰命令。
  如果這時候兩個師就這樣撲上去打了,不敢說就一定能全殲騎七團,但再造個云山之戰,把騎七團打得缺胳膊少腿散了架那是毫不含糊的。
  “站在路邊就可以把作戰任務傳達了!就靠手中的幾個團,也要把騎一師第七團打個稀巴爛?!倍嗄旰?,蘇克之如是說。
  后勤已經把一箱箱的手榴彈分到了戰士們手中。大家雖然凍得很難受,但士氣也很旺盛,沒人怕犧牲,全都嗷嗷叫:
  “打呀!非打它個七死八活大亂套不可!”
  可第一二五師師長王道全雖然有了打的決心,卻又過多考慮了其他不主張打的指揮員的意見,害怕拂曉前不能解決戰斗,白天又遭敵轟炸。所以又在未得到軍指命令的情況下,于14時改變決心,令第一二五師部隊撤出戰斗,至八上洞一帶隱蔽,待入夜后相機行動。
  第一二五師倉促撤退,至使第一二四師也被迫撤退。撤退中又苦了炮兵。打起來的時候大家都希望大炮上刺刀,越靠前越好,撤的時候人家卻不象步兵那么方便。結果兩個師的炮兵營在后撤中遭敵空襲,損失慘重,被炸毀山炮10門,傷亡人員64名,馬74匹,炮彈190發。
  逮不住狐貍惹了一身騷。
  在假倉里軍中心指揮所的吳瑞林聽見這個消息非常生氣,要求堅決打,不能便宜了美國鬼子,同時派軍參謀長廖中符去軍前指傳達命令并督促命令的貫徹實施。
  匆匆趕到軍前指的廖中符展開地圖對大家說,第三七三團雖然一個營受重損,但還有兩個完整的營,第一二五師擔任正面攻擊,第一二四師側攻,并向順川穿插,第一二六師也向順川穿插,一定能殲滅騎七團。
  可兩個師的一些指揮員仍猶豫不決,兩種意見相持不下時,副軍長胡繼成又未能及時定下決心,一直到12月1日凌晨仍然議而不決。
  這是機會轉瞬即逝不再來的戰爭呀,同志叔!
  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戰機也這么一分一秒的流走了。
  廖中符一看不行,趕緊回到軍中心指揮所向軍長報告。
  正在吃早飯的吳瑞林嘩啦一聲把碗摔了:
  “你回去告訴他們,今天晚上必須打,誰再說個不字,老子拿他是問?!?BR>  晚啦!
  騎七團的美國鬼子也不是傻冒,團長威廉·哈里斯上校知道再呆下去沒什么好果子吃。12月1日一大早,就在大批飛機掩護下,領著騎七團,跑啦!
  還不在于沒有抓住騎七團,而在于延誤了向順川迂回的時機。
  太可惜啦!
  
  巧到一塊兒的是,本來第一二六師強行軍已于30日夜進至新倉里、南龍興里、龍化里一帶,前衛第三七六團第二營已于12月1日晨與正在撤退的騎七團的美國鬼子接觸,營長胡錫標也指揮部隊消滅了其中一部分。
  可第一二六師師長黃經耀也命令沒有軍里的命令不準打。
  狠狠打擊倉促撤逃之敵的機會又一次喪失了。
  
  逃過大同江到達順川的騎七團與其主力匯合,又拼命撤逃。
  因第一二四師的一些指揮員顧慮過江部隊太少堵不住敵人,在渡過大同江搶占舍人場堵住敵人退路的問題上又猶豫了一步,把最后一次機會也錯過了。
  事不過三,第四十二軍一而再再而三地痛失戰機,讓人扼腕!
  
  筆者無意也無權責難和苛求這些指揮員,他們都是筆者非常敬重的前輩。作為指揮員和戰斗員,他們此前此后的戰爭經歷都綽綽有余地證明:面對兇悍的敵人,他們都是鐵骨錚錚的英雄。須知,他們是在炮火連天、血肉橫飛的戰場舍命搏殺,而筆者卻是坐在窗明幾凈、飯香菜美的廳堂擊鍵敲打。扮演事后諸葛亮,振振有詞地數落他們的不是,是筆者最不愿為亦不敢為的事情——這只會讓人生出深深的犯罪感來。更何況,彼時彼地,這些指揮員并不是為了他們個人的生死榮辱而猶豫,而是為千百個象安炳勛、楊海清這樣的英雄兒女的流血犧牲而顧惜。
  但是——
  作為帶兵的人,作為人民軍隊的指揮員,作為在戰爭海洋中搏擊風浪的泳手,與江潮、于敬山、劉海清等同行和同齡人相比,與毛澤東“勇敢而明智的英雄”的要求相比,彼時彼地的他們,的的確確存在著許多令人痛心的缺憾。在高于一切的戰略全局利益和局部“必要的犧牲和支付”之間,他們還缺乏一個優秀指揮員應該具備的明察秋毫的洞察力和堅定不移沉著冷靜的成熟心態。
  前輩們,當你們讀到這段文字的時候,請原諒我,原諒一個后生小子的稚子之言。我在鍵入這番話的同時,手在顫抖,心在悸動。因為我愛你們,象愛我親生父親一樣地愛你們,永遠,永遠……
  你們還是我心中永遠的英雄。
  
  事后,吳瑞林軍長主動承擔了責任,要求插到成川,將功折罪。
  12月5日,第四十二軍勝利插到成川,威脅平壤。
  多年后,美國軍事評論家德魯·米德爾頓寫道:
  本來,東京的“聯合國軍”總部還有人存有僥幸心理,“有的人建議要守住平壤并且利用它作為攻擊推進中的中國軍隊后部的出擊點。當中國人占領了平壤——元山公路上的成川時,樂觀主義者們立即噤聲不語,第十軍唯一的前途是退出戰斗,這一點已是很清楚的了。”①[① [美]德魯·米德爾頓:《用兵之道》,第278頁,新華出版社]
  毛澤東、彭德懷都沒有批評第四十二軍。
  一支在成長中的新部隊,會在戰斗中百煉成鋼的。
  
  與梁興初開始向美第九軍縱深迂回的同一天,東線宋時輪第九兵團開始向美第十軍實施反擊。
  27日,東線戰區普降大雪,氣溫降至零下25~40度,個別地區達到零下45度。而第九兵團之第二十軍已隱蔽進入柳潭里以西以南地區,第二十七軍主力也隱蔽進入了柳潭里、新興里以北地區,完成了進攻準備。
  作為戰役預備隊的第二十六軍主力也于26日由厚昌地區向戰場靠近,開往長津東南地區。
  宋時輪決定抓住敵人兵力分散,尚未發現我軍集結的有利時機,于當日黃昏向阿爾蒙德下手,首先殲滅美陸戰第一師第五團、第七團于柳潭里、新興里、下碣隅里之間,得手后再殲滅美步兵第七師第三十二團和美陸戰第一師增援部隊。
  當日黃昏,第九兵團各部按預定部署發起反擊,迅速完成了對長津湖地區之敵的分割包圍。
  從西側進攻的第二十軍之第六十師,在彭飛師長指揮下占領了富盛里、小民泰里一線,切斷了下碣隅里敵人的南逃退路;第五十八師在黃朝天師長指揮下進至上坪里地區,從東南西三面包圍了下碣隅里之敵。該軍第五十九師在戴克林師長指揮下,占領了下碣隅里西北死鷹嶺、西興里陣地,割斷了柳潭里與下碣隅里敵人的聯系。
  余光茂師長指揮該軍第八十九師亦迫近社倉里。
  從正面進攻的第二十七軍,由孫瑞夫師長率第八十一師主力占領了位于赴戰湖西側的小漢岱、廣大里地區,割裂了美步兵第七師與美陸戰第一師的聯系;肖鏡海師長率第七十九師向柳潭里之敵進攻,當夜殲敵一部,與敵形成對峙;詹大南副軍長指揮彭輝副師長所率第八十師及丁亞團長所率第八十一師第二四二團,包圍了新興里、內洞峙之敵,并殲其一部。
  第九兵團之第二十軍和第二十七軍部隊經一夜戰斗,把好似一字長蛇陣的美陸戰第一師和另一方向上的美步兵第七師一部自柳潭里、新興里到古土里截為5段。
  呈“Y”字形分布的美第十軍部隊,癱在道上啦!
  戰至此時,態勢極為有利,第九兵團占有先機,又有兵力優勢。根據國內戰爭的經驗,解決戰斗應該是一兩日之內的事。
  滅敵心切的宋時輪當即要求各部迅速攻殲當面之敵。
  沒有想到,他們撞上了完全被鋼鐵包裹起來的美國鬼子,圍殲被分割包圍之敵的戰斗進行得極為艱苦、極為殘酷、極為慘烈、極為悲壯。
  其艱巨程度完全出乎出戰前的想象和預計。
  
  美陸戰第一師和美步兵第七師這兩塊骨頭太難啃。
  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久歷戰陣的老行伍奧利弗·史密斯少將的應變能力確也不俗,招法也出得特別。近200輛坦克在幾個被圍點上圍成環形防御圈,開辟臨時機場,迅速運走戰傷和凍傷人員,運來武器彈藥和御寒裝備。夜間死守,白天依靠強大的地空火力掩護,向第九兵團攻擊部隊發動猛烈反撲。
  而第二十軍和第二十七軍部隊,兵員雖有10萬之眾,但因隱蔽機動,重型火炮全部未能跟進。只有少量輕便火炮伴隨步兵行動,而每團只有8~9具90毫米火箭筒作為反坦克火器,無法對坦克包裹起來的美軍陣地形成實質性威脅。
  輕武器也是如此,水冷的馬克沁重機槍打不響,迫擊炮炮管收縮,大部分無法發射,輕機槍必須兩個小時內至少發射一次才能保證隨時都能打響。
  宋時輪的戰士們能用的武器只有步槍、刺刀和手榴彈。
  而手榴彈竟然成了這支部隊的“重武器”。
  那當然是相對一發步槍子彈而言的了。
  少量的日制九二步兵炮成了攻堅和掩護的利器。
  在進攻新興里的戰斗中,第八十師炮兵團九二步兵炮連第五班班長孔慶三將火炮前推至距目標20米處,在地面結凍無法構筑工事的情況下,肩扛鐵鍬頂住懸空的右駐鋤,將敵火力點摧毀,自己卻被火炮后座力掀下山崗,被彈片擊中,壯烈犧牲。
  進攻柳潭里的戰斗中,第七十九師第二三五團第一營重機槍排副排長陳忠賢,在馬克沁重機槍無法打響的情況下,帶領戰士們提著手榴彈參加戰斗,在沖擊途中用繳獲的美式重機槍消滅敵人的火力點,掩護步兵沖擊占領敵人陣地。陳忠賢本人在雙手凍傷不能屈伸的情況下,用舌頭舔出彈弦,連續投出手榴彈打退陸戰第一師的多次沖擊。
  ……
  這樣悲壯的情景在當時的東線戰場隨處可見。
  
  饑餓和寒冷也成了大敵。
  部隊少則兩天,多則9天吃不上一頓熱飯,一天能抓上一撮炒面來吃那是幸運。物資只能保障正常需求的1/4。第九兵團的江南子弟們,大部分沒有適合遠東寒區作戰的冬裝,又無寒區作戰經驗,凍傷減員異常嚴重,甚至大大超過了戰斗減員。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一再突入美軍陣地,但都因火力不足,凍傷嚴重,不能于當晚解決戰斗,又不得不一再撤出。
  第一天晚上的戰斗就打成膠著。
  雖然被圍之敵受到重大打擊,但第九兵團攻擊部隊各部傷亡也異常慘重。攻擊新興里的第八十師減員近1/3;向柳潭里進攻之第七十九師減員達2/3,兩個師的的凍傷減員竟達全部減員數的1/3。
  這意味著僅在戰斗開始的頭10個小時內,第九兵團攻擊部隊總計減員就已達近萬人。
  無需贅筆描繪美軍火力的強大以及戰斗的激烈程度,這個數字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宋時輪痛心疾首,將來回國有何顏面向陳老總交代?
  
  這才是開始,更慘重的犧牲還在后頭。
  28日全天,被圍美軍全力反撲,第九兵團各部在饑寒交迫、非戰斗減員劇增和裝備低劣的極端不利的情況下,奮勇迎戰在航空火力和優勢地面炮火掩護下的美軍部隊。
  戰斗最為激烈的,是包圍著陸戰第一師的柳潭里和下碣隅里。
  美陸戰第一師確實是美國軍隊中最為兇悍的部隊。
  柳潭里的美陸戰第一師第五團、第七團連續5次沖擊第二十七軍第七十九師的1282和1240高地,陣地被美軍的燃燒彈炸成一片火海,巖石化作粉末,樹木變成焦炭,所有權得而復失,失而復得,幾度易手。
  下碣隅里的美軍也拼命向第二十軍的部隊反撲。
  敵人付出重大傷亡后沒有突出重圍。
  但宋時輪迅速殲滅被圍美軍的企圖也沒有實現。
  28日當晚,第八十師不顧重大傷亡,向內洞峙美步兵第七師第三十二團一個營和炮兵、坦克各一部發動猛攻,將其指揮所摧毀,殘敵遺尸300余具,逃住新興里。第八十師雖于當晚一度突入新興里,但因兵力不足,凍傷減員太大,被迫撤出戰斗。
  與此同時,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繼續攻擊下碣隅里之敵,經激烈戰斗,殲滅陸戰第一師800余人,控制了下碣隅里以東全部高地。第八十九師亦對社倉里發起攻擊,激戰竟夜,仍未得手,與美步兵第三師第七團打成膠著。
  各部攻擊部隊進展甚微,傷亡卻異常慘重。
  第八十師傷亡最重,其戰斗與非戰斗減員已達全師員額的2/3。
  
  宋時輪極為震驚。
  這是在國內戰爭中從未遇到的情況。如果損失按這個速度上升,整個兵團能支撐多久?
  如此嚴重的局面,還敢不敢打?還能不能打?
  出國前毛澤東與宋時輪談話時,就指出第九兵團東線作戰是一次戰略性任務。11月5日,毛澤東還就此致電志愿軍首長和東西兩線指揮員,提醒大家注意:如果東線打得不好或打得不及時,江界有可能失守,美第十軍將從東面威脅志愿軍西線部隊,西線部隊完全有可能處于東西兩線敵軍的合圍之中,如此將勢必造成全局上的不利態勢。宋時輪非常清楚,第九兵團如果在此關鍵時刻動搖手軟,讓阿爾蒙德沖出包圍,導致全局的被動,自己將成為千古罪人。
  宋時輪咬牙定下決心,打!不惜一切犧牲完成這個戰略任務。
  舍小我而就大我。
  宋時輪,真英雄也!
  
  打,只能一個個地打。
  先打誰?
  經兩天戰斗,第九兵團對被圍之敵部署已進一步查明,柳潭里之敵為美陸戰第一師第五團兩個營、第七團和炮兵第十一團兩個營;新興里之敵為美步兵第七師第三十一團第三營和第三十二團第一營及師屬炮兵第五十七營和坦克分隊,下碣隅里為美陸戰第一師師部和第一團兩個營、第五團一個營和一個坦克營。總兵力為10 000余人。
  宋時輪審時度勢,調整部署,決定先對戴維·巴爾少將的美步兵第七師下手,首先殲滅新興里之敵,爾后轉移兵力,逐個殲滅柳潭里、下碣隅里之敵。
  29日,第二十七軍彭德清軍長令第八十師彭飛副師長調整建制,整理戰斗組織繼續戰斗,同時調孫瑞夫師長的第八十一師主力會同第八十師圍殲新興里地區之敵。官俊亭師長率第二十七軍預備隊第九十四師準備隨時投入戰斗。
  為配合第二十七軍攻殲新興里之敵,宋時輪決定,黃朝天師長的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肖鏡海師長的第二十七軍第七十九師也分別對下碣隅里、柳潭里之敵進行鉗制性攻擊。余光茂師長的第二十軍第八十九師對杜倉里之美步兵第三師第七團暫取守勢。為準備第二步攻殲柳潭里之敵,戴克林師長的第二十軍第五十九師暫歸第二十七軍彭德清軍長指揮。
  這邊剛在運動部隊,調集兵力,史密斯卻先動了手。
  下碣隅里和古土里的美軍部隊,分別向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和第六十師陣地猛烈進攻,企圖打開接應新興里和柳潭里美軍部隊的通道。
  來勢洶洶。
  
  29日拂曉,美陸戰第一師部隊在飛機坦克配合下,向下碣隅里東南角1071.1高地發起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沖擊。
  1071.1高地處在新興里、柳潭里和下碣隅里“Y”字型三岔交點位置上,其地位對雙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據守高地東南小高嶺的,是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第一七二團第三連第三排,帶隊指揮員是第二十軍著名的戰斗英雄、連長楊根思。
  28歲的楊根思是新四軍老戰士,參加過淮海戰役等大小數十次戰役戰斗,多次榮立戰功,是著名的戰斗模范和爆破英雄,9月份剛出席過第一次全國戰斗英雄代表會議,受到過毛澤東等中央領導的接見。
  這樣殘酷的戰斗,他也是頭一次經歷。
  要飯花子出身的楊根思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站著做人的價值,惟其如此,他也更知道這種價值對于剛剛才站起來的他的同胞們的意義。
  當然也就更明白自己腳下這個陣地對于眼前這幫美國鬼子的重要性。
  不能把這個重要性讓給美國鬼子。
  除非他們踏著自己的尸體。
  這沒什么,上了陣地就沒有想過活著回去,反正任何洋鬼子你都甭再想象過去的日本鬼子一樣,一個傷兵進村就能嚇跪一村中國人。
  那日子沒啦,再也不會回來了。
  現如今的中國人是站起來了的中國人,死也要站著死。
  上午10時,在美陸戰第一師發起8次沖擊后,楊根思身邊只剩下兩名傷員,所有的彈藥全打光了。
  增援部隊尚在途中,美國鬼子眼瞅著又要沖上來了。
  負了傷的共產黨員楊根思平平靜靜地把最后一個炸藥包放在自己跟前,又平平靜靜地對那兩個傷員說:
  “你們下去,把重機槍帶下去,不能留給美國鬼子?!?BR>  “連長,你……”傷員們不想扔下自己的連長。
  “這是命令!”楊根思斬釘截鐵。
  “是!”傷員哽咽著給楊根思行了個莊重的軍禮,拖著重機槍爬下了陣地。
  陸戰第一師40多個美國鬼子沖了上來。
  楊根思站起來一把拉著了導火索,導火索哧哧地冒著煙。
  楊根思大步向美國鬼子走去。
  美國兵根本沒想到這人是來拼命的,都沒開槍。
  一個人嘛,能怎么樣。
  待到走到跟前了,才發現哧哧冒煙的導火索。
  哇的一聲扭頭想跑。
  一聲巨響。
  敵人腐爛變泥土,勇士輝煌化金星。
  
  楊根思,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一位特等功臣和特級戰斗英雄,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一位“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英雄”。
  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第一七二團第三連被中國人民志愿軍總部命名為“楊根思連”。
  
  29日下午,古土里、堡后莊、真興里地區的美陸戰第一師第一團一個營和一個坦克營、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第四十一特遣隊及韓軍陸戰隊一部1 000余人,在50余架飛機的掩護下,向志愿軍第二十軍第六十師富盛里、小民泰里一線陣地猛烈進攻,企圖打通與被包圍的下碣隅里、新興里、柳潭里之敵的聯系。
  這是史密斯的一個敗招。
  不要說這樣的兵力出援于事無補,就是這支部隊本身,也不過是為對手創造了在運動中予以殲擊的極好機會。
  運動的美國鬼子比固守的美國鬼子好對付得多。
  第六十師師長彭飛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守衛富盛里的第二十軍第一七九團在團長陳占山指揮下奮力擊退這支美軍的多次進攻,并于黃昏在敵軍失去飛機掩護的有利情況下,實施堅決的反沖擊,將其包圍在富盛里以北的公路上。
  經徹夜激戰,敵人除坦克大部分逃回古土里外,其余美、英、韓軍大部被斃傷,僅存的240人于11月30日晨6時在麥克勞林少校率領下全部舉手投降。
  29日14時,柳潭里的美陸戰第一師部隊向第二十七軍第七十九師陣地攻擊,并空投傘兵百余名配合,均被已傷亡慘重的第七十九師部隊擊潰。
  史密斯這一輪出拳,差點把自己的手給打折了。
  
  史密斯這一輪拳出完后,宋時輪出手了。
  11月29日深夜,戰將陶勇親臨新興里,指揮彭輝的第八十師、孫瑞夫的第八十一師主力和第二十七軍全軍炮兵,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同時向新興里之敵發起猛烈攻擊。
  提著“重武器”手榴彈的戰士們蜂涌沖進美軍的坦克防御圈內,與美國兵血肉相搏,于次日拂曉,將敵壓縮至狹小地區,
  11月30日13時,美步兵第三十一團團長阿倫·麥克勞恩上校見傷亡慘重,待援無望,便在40余架飛機掩護下,以10余輛坦克為先導,沿公路向南突圍。第八十師和第八十一師在傷亡慘重,有些團隊只剩幾十個人的情況下,仍然堅持戰斗,冒著敵機轟炸奮勇投入追擊,沿途圍追堵截,又將該敵截殲大半,美步兵第三十一團團長阿倫·麥克勞恩上校被擊斃。
  戰斗異常慘烈、悲壯。
  
  第八十師第二四0團第五連在進攻中被敵火力壓制在雪地上。
  沖鋒號再次吹響時,卻無人站起來向前沖擊。
  他們永遠站不起來了!
  已經展開戰斗隊形的整整一個連的干部戰士,全部凍死在雪地上,人人都是手執武器的準備沖擊姿態,怒目注視著前方。
  沒有一個向后回顧的。
  他們全都化作一座座晶瑩的冰雕。
  一百多人的連隊,幸存者僅僅是一個掉隊戰士和傳達命令的通訊員。
  筆者鍵擊致此不由淚雨潸然,大慟難抑。
  烈火焚身的邱少云已經家喻戶曉,可有誰知道在1950年朝鮮東線那個寒冷的冬天,在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九兵團中,還有著眾多沒有留下姓名的雪上邱少云!為了所有的中國人都能夠挺直了腰桿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生活,他們付出了自己永遠不能站在這個世界上的代價。
  朋友們,記住這些英勇無畏的無名士兵!
  
  兩條腿怎么也跑不過汽車輪子。
  剩下的敵人眼瞅著就要竄過封凍的長津湖,與湖西的美陸戰第一師會合了。
  這當口,一個再巧不過的事情發生了。
  塞滿了一輛輛汽車的美國兵萬萬沒有想到,機械化好是好,機械化使他們擺脫了中國兵沒完沒了的沖擊。但最后埋葬他們的,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機械化。
  剛封凍的長津湖只能過人,不能跑車,載滿人的汽車由于單位壓力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壓強太大,致使湖面坍塌。
  又水葬了一部分美國兵。
  人怒天亦怒!
  剩下的不到幾百人,剛跑到后浦里、泗水里地區,又一頭撞在第八十一師第二四二團第一營的設伏網上,全部就殲。
  接任團長指揮的唐·C·弗思中校也在其中。
  至此,美步兵第七師第三十一團團級戰斗隊(第三十一團直屬隊一部和第三營、第三十二團第一營和師屬第五十七炮兵營)全部被第二十七軍部隊殲滅,共計殲敵3 191人,俘虜該團官兵384人,擊毀坦克7輛,汽車161輛,繳獲坦克11輛、汽車184輛、火炮137門,各種槍2 345支(挺)。
  第三十一團團旗亦被繳獲。
  這是在整個抗美援朝戰爭中,中國人民志愿軍全殲的唯一一個美國陸軍團級單位的建制部隊。
  彭德懷聞訊大喜:
  “嘉獎第九兵團,嘉獎第二十七軍?!?BR>  12月2日凌晨2時,毛澤東致電志愿軍總部并宋時輪:
  “慶祝第九兵團兩次殲敵大勝利?!?BR>  宋時輪這一拳打得又兇又狠。
  
  1998年長江抗洪期間,這支部隊出現在九江封堵決口現場。
  很多人都通過電視屏幕看到了“鋼木組合壩”勝利鎖住潰口的場面——這是世界抗洪史上前所未有的壯舉,那些在洪水中奮勇搏擊創造奇跡的年輕官兵們從此也成為了許多影視節目的保留畫面。
  這就是從長津湖走來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七集團軍。
  
  第九兵團掉過頭來又要收拾柳潭里的陸戰隊。
  11月30日,美第十軍軍長愛德華·阿爾蒙德少將向陸戰第一師師長奧利弗·史密斯少將和美步兵第七師師長戴維·巴爾少將傳達了麥克阿瑟的新命令:
  “長津湖附近所有部隊全部撤往咸興、興南地區?!?BR>  其實陸戰隊早已動搖。
  史密斯知道,如果再不趕緊脫逃,步兵第三十一團的命運將會落在自己頭上。這幾天,他已深深地感覺到,中國軍隊是一支勇敢善戰士氣高昂的隊伍,有很強的戰斗力,從他們不畏重大傷亡奮勇沖鋒的精神來看,他們根本沒把陸戰第一師放在眼里。
  他急令柳潭里的陸戰第一師部隊迅速突圍,向下碣隅里靠攏。
  12月1日,進至清津、惠山鎮等地之敵開始向咸興地區撤退,柳潭里的陸戰第五團和第七團也在大量飛機坦克支援下全力沖出包圍,向下碣隅里靠攏。
  宋時輪知道他的戰士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第五十八師和第五十九師部隊營連排三級干部絕大部分都被凍傷,戰士們凍餓減員已達到驚人的程度。而面對的陸戰第一師陸空協同作戰水平非常之高,近距空中支援的飛機在兩軍相距50米的距離內仍然敢于進行凝固汽油彈的攻擊,給阻擊部隊造成了慘重的傷亡。
  但值此關鍵時刻,必須堅決打到底!
  第二十七軍彭德清軍長命令第五十九師師長戴克林率主力堅守死鷹嶺,阻敵南逃北援,肖鏡海師長率第七十九師、官俊亭師長率第九十四師由柳潭里向死鷹嶺馳援。
  但這些在凍餓和戰斗中嚴重減員的部隊的戰斗力已大大打了折扣,有些團隊集合起來的戰斗人員已不足百人。情況最嚴重的第七十九師戰斗傷亡達2 297人,凍傷亦達2 157人,全師被迫縮編成5個步兵連和兩個機炮連,已難以繼續實施大的作戰行動。宋時輪只有寄希望于由長津湖東側直插下碣隅里至真興里一線的預備隊張仁初軍長的第二十六軍部隊。
  就看最后誰先搶到位。
  
  機動力極強的陸戰第一師最后還是占了上風。
  12月3日,史密斯豁出血本,在航空火力掩護下,從下碣隅里向柳潭里出擊,接應陸戰第五團和陸戰第七團。
  第五十九師腹背受敵,與敵反復爭奪,陣地幾經易手。
  據守柳潭里東南1419.2高地的第一七五團第六連一個排全部陣亡,終于還是被陸戰第一師突破陣地。
  陣地上的志愿軍官兵戰至最后一人。
  沒有幸存者。
  死傷累累的陸戰第一師第五團、第七團翻越死鷹嶺,進入下碣隅里與史密斯會合。
  宋時輪懊惱萬分,大聲問作戰參謀:
  “第二十六軍為什么不上?”
  “第二十六軍還未到位!”
  宋時輪一拳擊碎鋪著地圖的木板桌,鉛筆、茶杯散落一地。
  還有什么比讓被自己打得頭破血流的對手從眼皮子底下逃走更讓一位戰將痛苦的呢?
  
  陸戰第一師合兵一處后,一面緊急空運傷員,一面調集真興里以南美軍部隊北援接應。
  自元山登陸以來,陸戰第一師僅陸續空運走的傷員就有4 500余人。
  
  宋時輪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打”字,不管局面多么困難。
  宋時輪原擬調生力軍第二十六軍于12月5日發起進攻,消滅陸戰第一師于下碣隅里。但第二十六軍主力因大雪沒膝,路途遙遠,又遇敵機狂轟濫炸,行動困難,加上個別指揮員有怯戰心理,指揮猶豫,所以遲至12月6日晚才到達預定位置。只有陳忠梅師長率第七十六師第二二八團于4日凌晨趕到下碣隅里東南的攻擊陣地。
  可史密斯一大早就開始突圍,15時,在航空火力和地面炮火的掩護下,突破第二二八團阻擊陣地,跑啦!
  沒有更多辦法的宋時輪只好又使出土八路的老法寶。
  斷橋破路。
  第二十軍軍長張翼翔接到宋時輪的指示后,馬上命令彭飛師長指揮第六十師部隊,把從下碣隅里至古土里乃至真興里道路上的橋梁全部炸毀,封鎖敵南逃之路,特別是古土里以南6公里處的水門橋。
  12月4日,第六十師將架在峽谷斷崖上的水門橋炸毀。
  照國內戰爭的經驗,擁有1 400多輛各型車輛、輜重和坦克的陸戰第一師這下是沒跑了。
  確實,被堵在路上的陸戰第一師這時被第二十軍和第二十七軍部隊打得焦頭爛額,一天也挪不了幾里路,眼瞅著就要完蛋了。
  可他們還是絕處逢生了。
  
  12月6日,美第十軍工兵中校約翰·帕特里奇乘飛機偵察了水門橋,估算出需要4套M2車轍橋。
  為保險起見,決定空投8套。
  次日上午9時半,美國遠東空軍第五航空隊出動C-119運輸機8架,將8套鋼制的車轍橋板和木制的車轍橋組件投向古土里環狀陣地內。隨即,陸戰第七團輜重隊擔任掩護,兩個工兵排當天就將水門橋架通。
  后來,水門橋數次被炸斷,又數次被架通。
  不僅如此,對于第二十軍用毀壞車輛設置的路障,陸戰第一師用推土機很快就予以清除;對于被炸毀的道路和橋梁,陸戰第一師機械化作業的工兵分隊很快予以修復或重新修筑了迂回道路。
  當晚,美陸戰第一師第五團、第七團沖過水門橋,與先期到達的美陸戰第一師師部和第一團會合。
  如此驚人的綜合能力,如此迅捷的機動速度。
  
  宋時輪和他全兵團的官兵們都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具有高度現代化戰爭手段的陸戰第一師確確實實是個此前從未遇到過的勁敵。
  陸戰第一師這個強悍的敵人,給中國軍人上了血與火的一課。
  經歷過這場戰爭的那一代士兵,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的軍隊插上現代化的翅膀。
  陸戰第一師對第九兵團也有“從未見過”的認識。
  “中國兵這樣多,這樣頑強地反復進攻的事從未見過?!?BR>  “他們冒著陸戰隊的炮火源源而來,其視死如歸的精神令陸戰隊員們肅然起敬!”
  美步兵第七師師屬第五十七炮兵營營長卡羅·D·曾頓斯中校說:
  “對這場戰斗,我感覺是強烈的,因為我失去了所有的戰友。我們傷亡慘重。我從未見過像這樣的戰斗。我曾經在二戰中遇到過德軍最后一次大反攻,但也不似長津湖之戰這樣激烈。那情景真是不堪回首。”
  
  12月9日夜,美陸戰第一師所有車輛在公路和橋梁上川流不息,倘若中國軍隊有一支生力軍在此時此刻再度出現,疲憊不堪焦頭爛額的陸戰第一師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度支撐一記致命重拳的狠擊。
  可宋時輪沒有生力軍了。
  在大雪中徒步機動的第二十六軍受到美遠東空軍航空火力的狂轟濫炸,白天根本無法行動,晚上追擊又走不遠,每次都只能抓住陸戰第一師的一個尾巴。而第二十軍和第二十七軍的部隊經連日作戰,饑寒交迫,減員嚴重,戰斗力大打折扣,已經形不成強有力的拳頭了。
  黃草嶺以南門峴及1081高地上,分別有第六十師第一七九團第八連和第一八0團第二連、第三連各一個排阻擊逃敵,但凍鋨交加的他們寡不敵眾,反復廝殺9個小時后,終被敵人突破陣地。
  據美方資料記載:
  “此處的中國兵,全部堅守陣地而戰死,沒有一人投降?!?BR>  本來水門橋南側也有第六十師一個連設伏,又處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位置,應該是史密斯的一個克星。
  可已凍餓10余日的他們全部站不起來了,大部分官兵凍死。陸戰第一師沖過水門橋時看到是已經凍僵了的中國士兵。當后續部隊趕來的時候,少數握著手榴彈的幸存者也奄奄一息。
  后續部隊趕來的官兵們目睹此狀全部痛哭失聲!
  然后瘋狂地撲進戰場。
  
  但還是要打!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兩支英勇的鐵軍還是表現出高昂的戰斗意志和堅韌精神,所有還能活動的人包括輕傷員都投入追擊。有些被凍掉了腳趾頭的戰士仍然瘸著腿跟著往上沖,死死地纏住敵人,分別在古土里以南隘路口、堡后莊和上、下通里以北水洞、龍水洞地區,將陸戰第一師部隊截住并予以重創。
  陸戰隊員們常常被許多一瘸一拐的提著手榴彈的中國戰士折騰得半天動彈不得,常常付出了重大傷亡沖開血路卻發現阻擊者不過是幾個甚至一兩個快要凍僵的中國士兵。
  陸戰隊員們從未遇上過這樣的敵人。
  “只要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要繼續戰斗下去?!?BR>  這就是新中國的人民軍隊。
  陸戰第一師一路上被打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
  12月12日,精疲力竭的陸戰第一師在羅伯特·索爾少將的美步兵第三師的接應下,終于逃出了第九兵團的包圍。
  他們稱這段日子為“煉獄般的經歷”。
  
  據陸戰第一師自己統計,僥幸逃脫包圍后,尚有著24 124名官兵的美陸戰第一師戰斗減員4 418人,凍傷減員7 313人,減員總數為11 731人。減員數量為全師兵員總數的40%。
  這是該師成立以來受到的最為沉重的打擊。
  陸戰第一師作戰處的阿爾法·鮑澤上校認為,如果中國人擁有足夠的后勤支援和通訊設備,陸戰隊絕不可能逃離長津水庫。
  “陸戰第一師不過是僥幸而已。”
  他心有余悸地說。
  加上美步兵第七師、步兵第三師及其它部隊的損失,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九兵團在長津湖戰斗中共殲滅美軍13 900余人(不包括非戰斗減員)。
  第九兵團戰斗傷亡19 202人,凍餓減員28 954人,其中凍亡1 000余人,凍傷后救治不及而致亡者3 000余人;減員總數48 156人。減員數量為全兵團兵員總數的32.1%。也就是說,全兵團每3個人中就有一個人犧牲或負傷或凍傷。第二十軍凍傷最為嚴重,營連排三級干部大部分被凍傷所致壞疽致殘致亡,全兵團嚴重凍傷減員高達22%,而大多數人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凍傷。
  
  作戰結果:“聯合國軍”美第十軍遭到殲滅性打擊,傷亡慘重,演成全線大潰退,完全沒有達成其戰役意圖;而中國人民志愿軍第九兵團全線進攻,基本實現戰役目標,并完成了巨大的戰略任務。
  宋時輪和他的江南子弟,功勛永垂!
  
  12月17日,中央軍委毛澤東主席致電宋時輪將軍:  

  第九兵團此次東線作戰,在極其困難條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戰略任務。由于氣候寒冷、給養缺乏及戰斗激烈,減員達四萬人之多,中央對此極為懷念。
  

  沒有人公開批評過宋時輪將軍在如此眾多的凍傷減員的問題上應負什么責任。
  毛澤東沒有,彭德懷也沒有。
  他們都知道,在瞬息萬變的戰爭環境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亂原部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加上剛成立的國家沒有建立起相應的應急動員體制,出現這樣大的非戰斗減員是難以避免的。宋時輪面對復雜情況決心堅定,處置果斷,完成了艱巨的戰略任務,表現出高度的全局意識和戰略觀念,確實是一位杰出的高級指揮員。
  毛澤東多次發電,對宋時輪和第九兵團予以高度贊揚。
  可宋時輪將軍卻終生為此自責、內疚。
  倘若從接到準備入朝作戰命令開始,就不對補給存依賴心理,捧起老法寶,發動大家“八仙過?!毕朕k法就地籌集或購買冬裝;倘若能照原計劃在山東完成3個月整補;倘若能在東北實現兩周整訓并進行必要的補給;倘若……
  如果這一系列“倘若”中能夠有一個或兩個變成現實,那么第九兵團的凍餓減員會更小,作戰成果會更大。
  然而,戰爭畢竟是戰爭,沒有“倘若”可言。
  何況是一場別人強加在我們頭上的戰爭。
  
  1952年7月11日,時任中國人民志愿軍副司令員的宋時輪將軍被中央軍委任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高級步兵學校校長兼政治委員。
  9月的一天,在鴨綠江邊即將返國的宋時輪將軍向長津湖方向脫帽彎腰,向長眠在那里的他認識和不認識的親密戰友、有名和無名的忠勇士兵,深深地鞠躬90度。
  當他抬起頭來,戴上軍帽向他們致莊重的軍禮的時候,人們發現,這位身經千戰的名將已經淚流滿面。
  
  1992年,一位海外華人在《世界軍事》上撰文:

  第二次戰役即清(川江)、長(津湖)之戰迫使敵軍轉入防御,從而扭轉了朝鮮戰局。
  ……
  中國人自近代以來第一次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戰勝一個西方列強(而且是最強國)的戰爭應該是抗美援朝戰爭。只是經過這場戰爭,中國人才真正在世界強國之林中站立起來。清長之戰是對一百年前鴉片戰爭的一個交代:是的,我們戰敗過,但是現在我們勝利了!因此,清長之戰值得我們每一個炎黃子孫永遠引為自豪和加以紀念。
  ……
  建議:宣傳清長之戰的歷史地位,每年12月24日舉行隆重的紀念活動。
  

  他還建議,為宋時輪、梁興初等民族英雄和他們的士兵們刊碑。
  筆者舉雙手投贊成票。
  
  1991年9月17日,宋時輪將軍面帶微笑走向永恒。
  他曾說:
  “讓我們永遠記住這段歷史,因為它是中華民族的輝煌!”
  我們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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