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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溫玉成先拔頭籌·開國第一戰(7)》

雙石 · 2008-12-04 · 來源:烏有之鄉
抗美援朝 收藏( 評論() 字體: / /

第七章

兩水遭遇 溫玉成先拔頭籌
云山奇襲 吳信泉續競新功

  
微乎微乎,   
至于無形;   
神乎神乎,   
至于無聲,   
   故能為敵之司命。

           ——《孫子 虛實》

  無論從戰略、戰役還是戰術的角度來說,中國人民志愿軍的隱蔽出動,都完全達到了預期的目的。
  時任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的奧馬爾·布雷德利將軍后來回憶說:10月14日后兩周內,“約有18萬中國部隊跨過鴨綠江,盡管北京發出了所有警告,在麥克阿瑟管轄下進行活動的軍事情報單位或偵察機構并未發現上述部隊的行動。他們鉆進了深山老林,……隱蔽得十分巧妙。”①
  美國陸軍副參謀長馬修·李奇微將軍也說:“中國部隊很有效地隱蔽了自己的運動,他們大都采取夜間徒步運動方式;在晝間,則避開公路,有時在森林中燒火制造煙幕來對付空中偵察,此外,他們還利用地道、礦井或村落進行隱蔽。……中國人沒有留下一點部隊運動的痕跡。”②
  什么叫素養,這就是素養。
  一支上下同欲令行禁止的軍隊,一定是一支摧枯拉朽移山倒海的軍隊。
  
  第四十軍就是這樣一支部隊,她另一個很著名的雅號出自于對手的奉送——
  旋風部隊。
  出國前剛上任的軍長溫玉成現在就想掀起一陣旋風。
  粗眉大眼,體格魁武的溫玉成是個急性子人,來自中國第二將軍縣江西興國,是放牛娃出身的戰將,15歲參加紅軍,19歲任團政治委員,打過多少仗自己也說不清楚。作戰指揮雖然創造性發揮不多,但戰斗積極和敢挑擔子也是很出色的。因出國時政治委員李雪三有病沒跟上來,全軍上下就指著他了,他也很想在第四十軍這支老部隊燒他三把火。
  機會很快就來了。
  10月24日,溫玉成接到志愿軍司令部電令,要第四十軍立即派出一個師趕赴志司駐地大榆洞附近。他展開地圖掐指一算,自己的左前衛第一一八師當晚就要到達大榆洞附近的北鎮和溫井地區。
  巧了!
  就這一巧,巧出了出國第一仗。
  
  第一一八師經過連續五晝夜的急行軍,已經越過新倉,接近北鎮地區,卻還不知道哪里有敵人,情況有什么變化。
  師長鄧岳心里直窩火。
  夜色蒙朧中,鄧岳看見前面有座小屋,便停車進門打聽情況。
  小屋里滿是背著轉盤槍挎著手槍穿著筆挺呢料軍裝的人民軍官兵,可人家卻拒不回答鄧岳的問話,只是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們。
  這也難怪,他們雖然身著朝鮮人民軍服裝,卻沒有軍銜標志,還不說朝鮮語。
  鄧岳只好通過翻譯亮出身份:“我們是入朝參戰的中國人民志愿軍,我是第四十軍第一一八師師長鄧岳。”
  對方立刻親熱起來,說他們是金日成首相的衛隊。
  怪不得,背的拿的都是這么硬的家伙。
  鄧岳和政委張玉華想見見金首相了解一下情況也好,就跟著他們往溝里一座房子走去。
  一進門,迎頭撞見的卻是彭德懷。
  鄧岳大吃一驚,趕緊立正敬禮報告:
  “報告彭總,第一一八師師長鄧岳、政治委員張玉華前來晉見。”
  “好啊,總算把你們盼來了!”從來都繃著臉讓人望而生畏的彭德懷難得的露出了笑容,“吃飯沒有?”
  “吃過了!”不想叨擾彭總的師長和政委異口同聲地謊報軍情。
  彭德懷一揮手:“拿地圖來,拿電報來!”
  一張四十萬分之一的作戰地圖鋪在了桌面上。
  “敵人攻占平壤后肆無忌憚地分兵冒進,我們的飛毛腿恐怕難以賽過他們的汽車輪子,很有可能趕不到預定地域進行防御了,過了北鎮你們就要準備隨時與敵人遭遇。”彭德懷一面把毛澤東的電報和他給毛澤東的電報底稿遞給鄧岳,一面指點著地圖說。
  什么?北鎮?北鎮離這兒不過幾公里,彭總在這兒太危險了。
  鄧岳又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彭總,你這兒太靠前了,太危險了。”鄧岳十分擔心。
  “你們來了,我還危險什么?”彭德懷鎮定自若,談笑風生。
  一股熱浪從鄧岳胸中涌上喉頭,漫上眼眶。
  彭總這樣信任自己的部隊,不好好打,不打出個樣兒來,行么?
  “你們第四十軍是先頭部隊,要打頭陣。出國第一仗要打得漂亮,打出威風,打掉敵人的囂張氣焰,掩護我志愿軍主力的集結與展開。目前還要按原計劃,爭取趕到預定地區進行防御。如果情況有變,你們就要獨立自主,果斷處置,運用阻擊、襲擊、伏擊等各種手段,不失時機地殲滅敵人。”
  彭德懷的大嗓門震得屋頂直往下掉灰。
  “是!”看過電報的鄧岳和張玉華知道毛澤東和彭德懷正在編織一張大網,十分振奮地向彭總敬禮告別。
  “好!我等著你們的勝利消息。”彭德懷把鄧岳和張玉華送出門。
  還是放心不下彭總安全的鄧岳留下了一個連隊,臨時給彭總充當警衛,然后帶著透亮和踏實的心情,率領自己的部隊,向溫井方向奔去。
  
  一出大榆洞溝口,鄧岳就聽到了從熙川方向傳來的隆隆炮聲。
  炮響四十里,敵人離我們不遠了。
  出于豐富的戰爭閱歷積淀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靈感,鄧岳決心不去與敵人爭時間搶速度奪溫井。
  溫井距北鎮17公里,原命令要我們25日拂曉前趕到,按我們旋風部隊的鐵腳板,幾個小時趕到當無問題。但有可能在途中和敵人遭遇。敵人晝行夜宿,車載行軍,能得到充分休息;而我們夜行晝宿,徒步機動,在人困馬乏的狀況下與敵人交手,非常不利,倒白白讓敵人撿了以逸待勞的便宜。不如我們現在就放慢速度,縮短行軍距離,以預期遭遇的姿態進占北鎮至溫井間公路以北高地,提前宿營,養精蓄銳,以逸待勞,就可將不利變作有利。
  政治委員張玉華、參謀長湯景仲、政治部主任劉振華都同意師長的想法,當即作出部署:前衛第三五四團暫不過溫井,在溫井以北的豐下洞和富興洞地區隱蔽休息并占據有利地形,構筑工事,準備阻敵北犯。師主力集結于兩水洞和北鎮地區,視情況投入戰斗,倘敵不來,則明晚繼續前進。
  為保持無線電靜默,命令由騎兵通訊員送交各團并報軍部。
  晚上22時30分,各團全部到達預定位置。
  后來的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決定,它不僅直接帶來了出國第一仗的勝利,也對整個戰役的順利發展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鄧岳12歲就參加了紅軍,在轉戰鄂豫皖的紅四方面軍的隊伍中,是個人見人愛的紅小鬼。當年曾經因為在征途中患上了瘧疾,被部隊發了10塊光洋動員就地復員當老百姓,可倔強的鄧岳堅決不干,咬著牙堅持跟著隊伍行軍。
  一天,鄧岳虐疾突然發作,躺在路邊抽搐,正巧被騎馬路過的紅四方面軍第十二師師長陳賡看見了。
  一輩子都愛跟孩子扎堆兒的陳賡心疼得不得了:
  “這不是小鄧嗎?趕緊上我的馬!”
  鄧岳知道陳賡拖著一條殘疾的腿,死活不肯。
  自己常常都是大孩子的陳賡怎么也說服不了這位執拗的小戰友,只好讓他牽著馬尾巴跟著走。馬蹄濺起的泥漿糊了他一臉,他就閉著眼睛跌跌撞撞地跟著走了一路。
  經過諸多類似的艱難困苦,以及無數次與倒在雪山草地的戰友灑淚而別,他用一個孩子稚嫩的雙腳,量完了兩萬五千里的漫漫征程,終于走進了黃土高原上那個有著一座寶塔的小城。
  看看當今許多相同年齡的小皇帝,還在鋪天蓋地的營養品中挑挑揀揀呢。
  走過雪山草地的孩子,卻比他們都生長得迅速、健康、強壯。
  鄧岳,出息成了一個機智果斷的指揮員,一個毛澤東贊賞的“勇敢而明智的英雄”。
  1955年,鄧岳被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少將軍銜。
  當年紅小鬼,今日少將軍。
  
  深夜時分,第四十軍軍部路過大榆洞。溫玉成和第四十軍政治部主任李伯秋一起去看望彭總。
  一見面彭德懷就說:“我知道你們第四十軍開上來了,剛才鄧岳來過了。”
  溫玉成向彭德懷報告說自己兩個先頭師第一一八師和第一二0師已經到達北鎮以東和云山以北,軍部也準備隨第一一八師趕到北鎮附近。
  “不要走遠了。”彭德懷說,“今天就在大榆洞以東宿營。”
  溫玉成趕緊著人通知部隊。
  “你們仍按原計劃向球場、德川方向前進。同時,隨時準備與敵人遭遇。”彭德懷交代任務。
  臨告別時,彭德懷問道:“你們能不能給我架一條直線電話?我要雙管齊下,耳目靈通。”
  他急于了解首戰情況,覺得光靠電臺不夠方便。
  “沒問題,”李伯秋覺得這事本來我們該替首長想到,卻讓首長先提出來,心里覺得不是滋味。“解放海南島我們發了不少洋財,有不少被覆線。”
  當晚,第四十軍軍部電話兵架通了軍前指直通總部的10多里路的專用線。
  彭德懷要親自指揮出國第一仗。
  
  第一一八師第三五四團就隱蔽在距溫井5公里的山林中。
  溫井是個公路交叉點。“聯合國軍”要繼續北進,一是經檜木洞、古場去鴨綠江邊的楚山,一是經豐下洞、兩水洞、北鎮去鴨綠江邊的碧潼。后一條路正好路過第三五四團的集結地點。這是一條南北方向的河川谷地,東側是起伏的山巒,松林繁茂,枯草深密,便于部隊隱蔽防空,而且居高臨下,便于發揚火力。公路西面是一條20多米寬的九龍江,江的西面又是大山。東西兩山之間,公路和江流兩側都是收割已畢的稻田,十分開闊。
  理想的伏擊地形。
  團偵察排及時為團首長送來報告:李偽軍第六師第二團已進入溫井。
  諸傳禹團長和陳耶政委立即召集各營營長教導員碰頭,決定在此以預期遭遇姿態迎擊敵人。參謀長劉玉珠作了具體部署:前衛第二營展開兩個連,向溫井方向警戒,準備阻敵北進;后衛第三營展開兩個連,控制富興洞以北地區,第一營和團指位于長洞,團偵察排進至溫井西北石山洞附近,查明情況,監視敵人動向。
  部署完畢后,諸傳禹團長即到各連檢查工作。
  就看敵人來不來了。
  
  10月25日凌晨2時,第一一八師將當面敵情用電話報告了志愿軍司令部。
  這么快?!
  當夜值班首長、志愿軍參謀長解方幾乎不敢相信。
  解方在命令第一一八師迅速核實情況后,當即把洪學智從床上叫起來,共同等候進一步的消息。
  電話鈴又響了。
  鄧岳報告說:“已查明當面之敵是李偽軍。”
  “是偽軍就往里多放放,等他鉆進口袋堅決殲滅之。”
  洪學智心說送上門來的軟柿子不捏白不捏,不吃白不吃。
  洪學智和解方由此及彼地想到已進至云山以北的第一二0師,趕緊發電讓他們立即以一個團的兵力占領云山東北的間洞、朝陽洞、玉女峰一線。
  就看天亮以后了。
  
  天剛亮就打響了。
  首先打響的是在云山以北占領陣地的第一二0師第三六0團。
  上午7時許,韓軍第一師先頭部隊,在14輛坦克和自行火炮的配合下,沿云山至溫井公路北進。徐銳團長命令放過敵人尖兵排,待敵主力進入第三六0團阻擊地域后,即令第三六0團第三連和團屬炮兵先敵開火,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還抓了30多個俘虜。
  徐銳團長為查明敵人番號和兵力,讓趕緊把俘虜往后送。
  后送俘虜的戰士別提有多風光了,這是志愿軍出國作戰抓獲的第一批俘虜咧。這些不久前還是農民的戰士還是國內戰爭的思維,以為我看不見敵人,敵人就看不見我。大大咧咧地押著他們的戰利品往回走。結果被頭上一架炮兵校正機指示目標,校正距離,引導炮火鋪天蓋地而來,把一群俘虜炸得血肉橫飛,尸骨狼藉,剩下幾個沒死的也狂奔亂跑,轉眼不見了蹤影。
  一場空喜歡。
  
  以后的戰斗空前激烈。
  25日的戰斗中,第三連第三班班長石寶山在迎擊敵人第八次沖擊時,彈藥耗盡。他抱著僅剩的兩根爆破筒,高呼“同志們守住陣地,為祖國爭光”撲進敵群。先以為是抓到了一個俘虜的韓軍士兵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所埋葬。
  相鄰陣地上的排長劉漢升等18名戰士目睹此景,全紅了眼,吶喊著躍出工事,用刺刀和石塊將敵人趕出陣地。
  浩氣貫長虹。
  英雄無悔,后人起敬!
  
  第三六0團整整堅持了三天兩夜英勇頑強的阻擊戰,直到27日下午16時將防務移交第三十九軍。戰斗中,第二連副班長秦永發用爆破筒炸毀了敵人坦克,第五連在機槍全被打壞,彈藥大部消耗,傷亡很大的情況下,先后有4人代理連長指揮戰斗,守住了陣地。
  在三天兩夜的戰斗中,全團共擊毀擊傷敵坦克3輛,殲敵280人。
  從此,他們享有了諸多第一:
  打響了抗美援朝第一槍。
  打響了抗美援朝第一炮。
  出現了志愿軍第一位與敵人同歸于盡的英雄石寶山。
  產生了志愿軍第一位“反坦克英雄”秦永發。
  擊毀了敵軍第一輛坦克。
  活捉了第一批敵軍俘虜——雖然后來死的死,跑的跑。
  ……
  
  第三六0團打響不到兩小時,第三五四團也打響了,而且也打出了一個“第一”。
  抗美援朝第一個殲滅戰。
  
  10月25日8時50分,溫井方向塵土大起。敵人來了。
  隱蔽在山林中的部隊頓時象上了發條,全都激動興奮起來,躍躍欲試,機槍、步槍指向公路;迫擊炮、擲彈筒也開始測距瞄準。
  偏偏團長下連檢查工作尚未返回。
  呼叫師部,師部也因無線電靜默呼叫不通。
  怎么辦?
  那時的政治干部都久歷戰陣,軍事指揮并不陌生。陳耶政委當機立斷,立即召集參謀長劉玉珠及團部其它同志商議,提出兩個方案:一是迎頭阻擊頂住敵人,優點是比較穩妥,可以保障后續部隊和上級指揮機關的安全,缺點是很可能打成消耗戰、擊潰戰。二是把敵人先頭營放進來打,打一場殲滅戰,但有一定風險。
  全都嚷嚷說放進來打,不然有什么意思。
  一分鐘敲定,放進來打!將敵先頭營放進來后,由前衛第四連封閉口子擋住后面的敵人。具體發起攻擊時間由參謀長劉玉珠掌握。
  這叫關起門來打狗,堵住籠子抓雞。
  
  敵人越走越近了。
  來的全是車載步兵,還有12輛拉著榴彈炮的炮車。全都驕橫得不得了,炮兵竟然放在行軍序列的前面。最前面的尖兵不搜索不偵察,嚼著口香糖啃著蘋果哼著小調往里闖,壓響了兩顆沒裝瞬發引信的地雷,一見沒傷著車,居然停也不停繼續往前開。
  整個兒一個空棺材出殯——目(木)中無人。
  陳耶政委這時才在第一營第三連電話上找到了團長諸傳禹。
  “老陳,你們定得好定得好,就這樣打。你和老劉指揮全面,我來組織指揮一、三營出擊。”
  諸傳禹心想老子今天要親口沾沾葷腥了。
  
  不料,第三五四團身后卻先打響了。
  參謀長劉玉珠太貪心,想一嘴盡可能多叼點肥肉,加上山環路繞、林遮樹障,看不清全面情況,敵人行軍隊列又拉得很長,結果讓敵人的先頭分隊超越了團隊設伏范圍,闖到了第一一八師師部。
  鄧岳等雖然知道前衛團隨時可能會與敵遭遇,卻沒想到有那么快。其他人都在屋內休息,司機躺在指揮車里睡大覺。敵人一陣機槍,把指揮車的玻璃窗打得粉碎,嚇得司機連滾帶爬跑進山溝隱蔽起來。鄧岳連棉褲都沒顧得上穿,指揮著報務員抱著電臺向山里轉移。
  那光景比鉆進口袋的敵人還狼狽。
  住在村口的偵察連立即占領陣地。
  偵察連連長耿文庭是個偵察英雄,解放海南島曾只身渡海偵察,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壓根兒沒把這點敵人放在眼里。再看見師首長都安全轉移了,更是心無掛礙,不等敵人展開,駁殼槍一揮就指揮著戰士們端起刺刀喊著“繳槍不殺”沖上去抓俘虜。
  韓軍哪見過這個,也聽不懂哇里哇拉的中國話,嚇得沒命地跑,邊扔東西邊跑。
  連槍連子彈也扔。
  偵察連三下五除二就把敵人尖兵解決了,跟著就沖上去頂住跟進的敵人,準備幫第三五四團扎住前面的口子。
  
  敵人大隊仍然繼續開進。
  響幾聲槍有什么嘛,一定是北韓殘余部隊的散兵游勇。
  劉玉珠一看差不多了,對著電話大吼一聲:
  “打!”
  幾乎同時,一直舉著電話不敢放手的各營連指揮員向自己的下屬喊出了同一個字眼兒。
  早把槍和手榴彈捏出汗來了的戰士們這下可撒了歡嘍,機槍手榴彈一通爆響,敵人立刻人仰馬翻亂了營。第八連六0炮班班長何易清第一炮放倒幾個韓軍士兵,第二炮就掀翻一輛汽車,燃起沖天大火的汽車堵住了敵人逃跑的路。
  這門炮后來作為抗美援朝第一功臣炮,永久陳列在北京“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
  諸傳禹團長一看素的完了該上葷的了,一聲令下,第一營、第三營端著刺刀喊著殺聲就撲了上去。
  一通好殺,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剩下的事就是漫山遍野抓俘虜。
  抓俘虜比打仗還麻煩。
  韓軍官兵們聽不懂漢語,不知道中國兵們嚷嚷的是“繳槍不殺”,還以為這是屠宰場上殺豬宰羊時的吆喝,嚇得紛紛往汽車下鉆,往樹叢里躲,怎么招呼都不出來。中國兵們只好一個個掐著脖子逮住雙腿往外拖,很是費了些勁。
  所以后來大家學朝語積極性都挺高的。
  一個急風驟雨式的殲滅戰,從打響到基本結束,不到20分鐘。
  我不出手,敵不知覺;出手一擊,風掃葉落。
  
  擋住敵后續部隊的第三五四團第四連卻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未放進來的敵人不斷發起猛攻,但均被第四連用刺刀手榴彈機關槍頂了回去。戰斗最激烈的時候,第八班在與沖上陣地的敵人白刃肉搏中全部犧牲。
  敵人始終沒有跨過這個門檻。
  
  中午,只剩下敵人先頭炮兵部隊還和偵察連僵持著。
  炮兵們也看出來前面是一支只有輕武器的小分隊,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車不熄火,炮未卸架,連彈藥箱也沒打開,就這么趴在地下等著,等著自己后面的部隊上來趕走他們“想象的一小股北朝鮮阻滯部隊”。
  不曾想等來的卻是鄧岳招呼來的第三五三團第一營、第三營,他們沒吃上肥肉正窩著火哩,團參謀長邢維邦急性闌尾炎手術刀口未愈,疼痛難忍,就讓警衛員推著往前沖。
  這陣勢誰能擋得住?
  接下來打掃戰場清點核實:此次戰斗共斃敵325名,俘敵161名,繳獲汽車38輛,火炮12門,各種槍163支。
  敵人番號是韓軍第六師第二團第三營和加強的炮兵分隊。
  沒趕上參加戰斗的第三五二團卻牢騷滿腹。
  團長羅紹福曾當過鄧岳的班長,倚老賣老地沖著鄧岳冒了火:
  “打仗了,師里事先也不跟我們打個招呼?”
  “毬!”鄧岳對著老班長兩手一攤,“敵人也沒給我打招呼嘛。再說啦,一碟小菜,喂得了你們這么多餓狼嗎?”
  不過癮?
  
  吃著碗里想著鍋里。
  溫玉成一看兩水洞和云山打起來,按捺不住就想趁熱打鐵,讓第一一八師和第一二0師夾擊溫井,徹底解決韓軍第六師第二團。
  彭德懷接到溫玉成的報告卻心事重重。
  敵人如此驕狂,一個團一個營就敢開著汽車坦克亂跑,分兵把口顯然是不行的,看來毛澤東的變更作戰方針的決心確實英明正確。但敵人戰線拉得這么長這么分散,也使原預定在溫井、熙川殲滅韓軍2~3個師的計劃難以完成。況且我軍已與敵人正面接觸,難以繼續保密……。
  于是,彭德懷從溫玉成的報告中提煉出另一個思路:
  以軍、師為單位分途迎敵,各以殲擊敵1~2個團為目標。
  毛澤東于次日批準了這個方案,并通報了楚山、云山、熙川的敵情變化,對各軍行動也作了具體指示。
  志愿軍首長再度變更決心和部署。
  25日當晚,第四十軍老軍長、志愿軍副司令員韓先楚趕赴第四十軍,直接指揮溫井戰斗。
  26日0時,第一一八師和第一二0師對溫井之敵進行對進合擊。
  凌晨2時許,戰斗結束,大部殲滅韓軍第六師第二團。
  這時才了解到韓軍第六師第七團已于兩天前從溫井北上,經檜木洞、古場到達鴨綠江邊的楚山了,還向中國境內開槍開炮。
  當天,毛澤東的電報也確證了此事,并讓彭德懷速作處置。
  彭德懷一聽那還得了,當即決定第一一八師撤出溫井,回師楚山,配合第五十軍第一四八師,殲滅韓軍第六師第七團。第一二0師和第一一九師由韓先楚指揮,仍在原地準備打增援韓七團之敵。
  第一一八師迅疾回師楚山。
  
  10月27日,韓軍第六師、第八師各兩個營向溫井撲來。
  這時,北京的毛澤東、大榆洞的彭德懷、溫井的韓先楚,三人都想用楚山、古場韓軍第六師第七團釣條大魚,演一出圍點打援的拿手戲——至少6~7個團吧,所以當日沒怎么搭理當面之敵。
  可連遭痛擊以后,韓軍也學乖了:這可不是北韓那些散兵游勇,而是一支新上陣的生力軍,咱還是小心為妙,蹲這兒別動,瞅瞅再說吧。
  只有朝鮮人民軍一支部隊,在3輛T-34坦克支援下,向敵人發起反沖擊,但沖過清川江后就再沒有回來。
  壯士一去不復還。
  
  “不動老子也要收拾你!”等得不耐煩的彭德懷冒了火。
  28日,彭德懷令韓先楚指揮第四十軍發起反擊作戰。
  經兩日激戰,該敵大部被殲滅,光第三五八團就抓了700多個俘虜。還繳獲了20多門美式榴彈炮。
  可惜繳獲的汽車沒幾個人會開,好容易讓俘虜和會開車的師團干部開出幾輛,就眼睜睜地看著敵人把其余大部分炸毀了。
  “沒文化沒技術不行喲!”彭德懷聽說此事直搖頭。
  
  第一一八師的戰士們一聽說韓七團沖到了鴨綠江邊的楚山,還向鴨綠江對岸開槍開炮,氣就不打一處來:奶奶的,你他媽的還蹬鼻子上臉了,再放你一碼,你還想著到哈爾濱吃生魚片不是?
  罵罵咧咧的旋風部隊腳底一陣旋風刮往楚山。
  29日拂曉,前衛團第三五三團在龍谷洞以南將正在南逃的韓七團兜頭截住。原來,韓七團團長林富澤上校聽說韓二團在溫井被殲,慌了手腳,正帶著隊伍在回竄逃跑。
  當日中午時分,鄧岳率師主力趕到,迅速對敵達成包圍。
  鄧岳心說還等什么第一四八師呀,人多好種田,人少好過年,好容易沾點葷腥,還是緊著咱的肚子吧!
  當晚就大打出手。
  戰至30日清晨,將敵人基本解決,還俘虜了一個美軍少校顧問。跑得飛快的韓軍士兵大都藏到林子里去了,也沒功夫去搭理他們,留給人民軍和老百姓吧。
  幾天后,在龜頭洞和球場的第一一九師和第一二0師,也各自搜捕了三五百名韓七團逃兵。
  這是唯一一支,也是最后一支到達鴨綠江邊的韓軍部隊。
  
  第四十軍打頭陣,從戰略角度來說,揭開了偉大的抗美援朝戰爭的序幕;從戰役角度來說,為志愿軍主力完成戰役展開奪得了先機;從戰術角度來說,達成了殲滅戰,振奮了民心士氣。是個三喜臨門的勝利。后來,經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建議,中央軍委和毛澤東主席批準,將打響第一槍的10月25日,確定為“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入朝參戰紀念日”。
  筆者在寫作本書的時候,正值1998年抗洪搶險,筆者從電視屏幕上的松花江嫩江大堤上又看見了這支部隊。
  還是那么風馳電摯,生龍活虎。
  當他們得勝凱旋的時候,哈爾濱數十萬群眾自發擁上街頭,夾道歡送這支不斷增添歷史榮譽的英雄勁旅。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里,珍藏著一卷有著23萬哈爾濱人民簽名的巨幅白布,上面寫著哈爾濱人民——不,寫著全國人民對他們的評價:
  “中流砥柱”。
  
  第四十軍,今天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十集團軍,雄風長在。
  
  眼瞅著第四十軍殲滅戰打得熱火朝天,第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心里直撓癢癢。
  雖說自己的部隊幾天前也在鷹峰洞和敵人交過手了,而且第一一五師第三四四團打的還是步兵第二十四師的美國鬼子,可那都是防御戰,拼消耗,沒什么油水,一點兒也不過癮解饞。
  尤其是前兩天遇到的事,更讓他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剛踏上朝鮮國土,軍參謀長沈啟賢就遇到了一位朝鮮人民軍將軍,將軍通過翻譯對沈啟賢說:
  “貴軍士氣高昂,但武器不行。”
  “我們對戰勝世界上最強大的敵人充滿了信心。”沈啟賢答。
  一路上遇到的人民軍軍官和士兵也問:
  “你們來了多少人?”
  “很多很多。”
  “有飛機嗎?”
  “沒有。”
  “有坦克嗎?”
  “沒有。”
  “有大炮嗎?”
  “不多。”
  “這些都沒有,要打美國鬼子?那不行!那不行!”
  再反問這些人:
  “你們從哪里來?”
  “從洛東江邊。”
  “到哪里去?”
  “新義州、滿浦集合。”
  娘買×的,不就是美國鬼子嗎?咱不光要摸摸它的老虎屁股,還要抽它的筋,放它的氣,揪下它腦袋當球踢,扒下它虎皮給咱彭總做把太師椅。讓它知道知道誰是武松!
  可越想跟美國鬼子打個殲滅戰,就越沒機會。
  按毛澤東和彭總的命令,自己的部隊已于29日集結在云山附近,從東北——馬場洞地區、西北——鷹峰洞地區、西南——龍興洞地區對云山的韓一師構成了三面包圍,準備與第四十軍第一一九師配合予以攻殲。
  打偽軍就打偽軍吧,逮不住老虎就套只狼,好歹也解解饞。
  
  10月30日,吳信泉將作戰方案上報彭總,部隊也開始搶占進攻出發陣地。吳信泉信心很足,自己的部隊除第三四四團在泰川阻擊美步兵第二十四師外,共有8個步兵團參戰,此外還有配屬的兩個炮團火力支援,特別是軍火箭炮營,出國前剛裝備上沈陽兵工廠自制的土“喀秋莎”,這回也該開開洋葷了。
  彭德懷很快批準了他的方案。預定11月1日晚19時30分發起總攻。
  吳信泉正做著解饞夢,一個電話盯上門來:
  “壞了,壞了,軍長,剛才前沿觀察所報告,敵人一個排正在后撤,狗日的是不是想溜呀?”
  這是第一一六師師長汪洋氣急敗壞的聲音。
  后來知道,這是美騎兵第一師第八團正與韓軍第十五團換防。
  “看見往后跑的,看沒看見往前來的?”吳信泉問。
  “我剛問了第三四七團團長李剛,沒有啊!軍長,煮熟的鴨子別讓它飛了啊,趕緊動手吧?”一向沉著的汪洋也耐不住了。
  “好,就打他個措手不及。汪洋,你們作好準備,提前到下午17時開始進攻。”
  吳信泉心想哪能讓你從我手心溜了呢。
  
  11月1日15時30分,第三十九軍炮兵群開始了20分鐘的炮火準備。
  16時整,第一一七師首先從云山東北方向云山外圍高地發起進攻,守軍韓軍第十五團一部收縮防線負隅頑抗,很快被沖上高地撲進塹壕的中國士兵攪得昏天黑地,沒有比劃幾下,即作鳥獸散。
  17時整,第一一六師也在云山西北方向發起進攻。
  按汪洋師長的部署,第三四七團第二營如同旋風般地掠過龍浦洞附近的山澗谷地,挺著亮晃晃的刺刀就與正在后撤的韓軍第十二團一個營在公路上殺作一團。
  路旁高地上的美軍官兵看得目瞪口呆。
  當時在場的美騎兵第八團第一營營長小約翰·米利金少校后來說:當中國軍隊沿著山脊蜂擁前進時,“整個山坡好象都活動起來了。”
  很見過些世面的美國大兵也大都沒見過這個陣仗。
  
  就在目瞪口呆的美國兵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開起火來那當口,第三四七團主力和第三四八團也從左右兩翼向云山城外的龍浦洞和262.8高地發起沖擊。霎時間,殺聲陣陣,軍號震天,昏頭脹腦的美軍官兵分不清哪是哪誰是誰,只得拼命地向陣前開槍放炮,在山坡上打出一道道火墻,攔住了撲上來的中國士兵。
  這節骨眼兒上,軍火箭炮營上了露了一鼻子。
  ——12門6管土“喀秋莎”雄糾糾氣昂昂地上得陣來,打了個雄糾糾氣昂昂的齊放,立馬就把云山城外高地變成了一片火海,敵人炮火打出的火墻也很快被裹入淹沒在這一片火海之中。
  攻擊部隊乘勢攻占云山城外的高地,撲向云山城。
  這才發現對手原來是美國鬼子。
  這不正中下懷嗎?
  戰士們情緒更加高漲了。
  來朝鮮想打的不就是美國鬼子嗎?現在總算對上號了,可勁打吧!正想瞧瞧你們有多大道行呢!咱第三十九軍不就是專克王牌的王牌么?!
  吳信泉軍長一聽對手是美國鬼子,喜出望外!
  哈,想啥來啥!
  這手就下得更重更狠了。
  真是有什么樣的將就有什么樣的兵。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美騎兵第一師師長霍巴特·蓋伊少將在指揮部聽到了一個炮兵校正機的飛行員從收訊機里傳來的聲音;
  “這是我看見的最奇怪的情形,有兩列長長的步兵縱隊正沿著小路向東南方前進。……我們的炮彈徑直落在他們的隊伍中,但他們仍然不停的前進。”
  天哪,這些不要命的東方人。
  
  可惜蓋伊將軍沒來得及看到麥克阿瑟給他派來的慰問團的命運。
  第三四八團副團長周問樵率第二營進至云山以東的一座公路橋,看見敵人正想撤逃,便大喊一聲:
  “四連迅速過河,切斷敵人退路!”
  第四連趕緊涉水淌過河灘,沖上公路,用爆破筒炸毀敵人的先頭坦克,把路堵住。第四連的戰士全是打白刃戰的高手,見著美國兵就挺著明晃晃的刺刀捅,嚇得牛高馬大的美國兵拼命往汽車下面鉆。
  一班副班長李連華沖過河時,發現前面一片開闊地上突然多出了4幢黑呼呼的小房子,這在戰前勘察時沒看見過啊。
  他帶領戰士們摸上去定睛一看。
  嗨,這個樂呀,原來是4架飛機!
  這下發洋財嘍!
  他手一揮,3個戰斗小組就沖了上去。
  敵人的守備分隊拼命的開火攔阻,等李連華等沖到飛機前只剩3個人了,而且都負了傷。
  3個人也要打!
  他們一口氣打掉兩架飛機上的敵人,最后還從1架飛機的駕駛倉里提溜出一個飛行員。
  這1架炮兵校正機和3架滿載慰問團和新聞記者的輕型飛機,是麥克阿瑟派來慰問和采訪美騎兵第一師官兵的。誰知還未來得及與他們的慰問和采訪對象照上面,就遇上志愿軍的總攻,因臨時機場沒有夜航設備,沒法跑,結果就這么做了俘虜。
  連汽車都開不了的土包子們當然更沒法把飛機弄走隱蔽起來,只好就地偽裝。可不管用,第二天上午飛來8架野馬式戰斗機,把這些剛發來的洋財全毀了,讓土包子們心痛了好些天。
  土包子打仗嘛,總要留些遺憾。
  這是抗美援朝戰爭中第一次繳獲敵人飛機。
  
  當晚9時,第三四七團和第三四八團都按預定計劃攻占了云山城外的高地。
  汪洋看看到了節骨眼上,放出了手中的預備隊第三四六團。
  第三四六團團長吳寶光看人家打仗正憋得難受,一聽師長叫出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立馬來了情緒:
  “尖刀連,上!
  往云山城里沖,不準貪小便宜!”
  尖刀連第四連在連長王振斌率領下,象離弦之箭沖進了焰火滿天的夜幕中。
  在離云山城還有400多米的時候,敵人打過來的迫擊炮火把他們攔住了。
  “鄭長官,去把狗日的端了!”連長大喊。
  一班長鄭長官率領全班悄莫聲兒地摸了上去,猛撲進敵人陣地。
  正在裝炮彈的美國兵全呆了,瞬間的“定格”之后,隨著一聲通常只有受驚的女人才會發出的凄利尖叫,工事里嗶地亂成了一鍋煮開的粥,蹕蹕卜卜蹦達著想要奔逃的美國兵。
  根據連長的交代,鄭長官他們一槍沒放,全用刺刀干活,片刻功夫,就把美國兵全拾掇了。
  哼,知道吧?這是土八路的家傳功夫。
  王振斌帶著第四連繼續往前沖,沖到城邊發現一大把電話線。
  “哈哈,跟著電話線沖,肯定逮住個指揮所。”
  他們順著電話線往云山街內沖。
  直到沖過三灘川大橋,闖進那一大把電話線的盡頭處,聽到里面一片哇哇亂吼和電話鈴聲后,才突然開火。
  這當口,大炮也好,飛機也好,全沒沖鋒槍和手榴彈管用。
  一陣手榴彈的悶響和爆豆似的沖鋒槍聲后,里面就只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聲兒了。
  事后才知道,這是騎兵第八團的一個指揮所。
  
  云山街上頓時一片混亂。
  副班長趙子林用爆破筒炸毀了一輛坦克,戰士們把十幾輛汽車也給點著了,整個云山城里吶喊聲和爆炸聲此起彼伏響作一片,滿街都是暈頭轉向、狂奔亂跑的美國兵,……。
  不一會兒,第三四六團主力也跟進云山城里,相繼與第三四七團、第三四八團部隊會合,與美軍進入巷戰。
  仗打成這種臉對臉的形勢,美國兵們那可就真遭罪嘍。
  
  騎八團團長雷蒙德·帕爾馬上校見勢不妙,趕緊下令丟棄重裝備撤退。
  騎八團第一營、第二營腿長跑得快,損失過半后總算沖了出去。
  配屬給騎八團的坦克第七十營和野戰炮兵第九十九營也不甘落在人后,痛痛快快瀟瀟灑灑地把裝備一扔,也飛快地跑得沒影兒了。
  騎八團團直屬隊和第三營可就沒那么走運了。
  騎八團第三營營長羅伯特·奧德蒙少校正在營指揮所的帳篷里部署逃跑事宜,一伙戴著狗皮帽子端著沖鋒槍挺著刺刀的隊伍就不聲不響大援大擺地走過了諸仁橋,闖進了第三營的營地。
  第三營的去路就這么兜頭被堵住了。
  被堵住了去路的美國兵也很喜劇,居然大不咧咧地還跟這幫子人握手拍肩還“哈羅”。結果“哈羅”聲兒還沒有落地,就聽得幾聲短促的喇叭響,接著就帳篷起火,汽車爆炸,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片刻功夫,整個營地就讓手榴彈、沖鋒槍乃至刺刀給攪活得七葷八素亂作一團,……
  奧蒙德少校出來想問個子曰,當即就被一排手榴彈炸翻在地。
  對這種打法,僥幸脫逃的美國兵們很長時間都心有余悸:
  “這是西部牛仔與印第安人式的戰斗!”
  這是耍清川團長率領的第一一五師第三四五團,那“端著沖鋒槍挺著刺刀不聲不響大搖大擺闖過諸仁橋的隊伍”就是第一一五師師長王良太的心肝寶貝疙瘩——第一一五師警衛連,不到節骨眼兒上一般都舍不得往外掏。
  現在當然是節骨眼啦!
  不走運的騎八團殘余部隊好容易才在諸仁橋以北開闊地帶用坦克圍成了一個方圓180多米的環狀陣地,在密集而又猛烈的航空火力掩護下,算是勉強扎住了陣腳。
  但剩下的人好多已經是焦頭爛額的傷員了。
  11月2日和3日白天,騎八團被圍部隊在飛機坦克支援下拼命突圍,始終未能得逞。美騎兵第一師師長霍巴特·蓋伊少將萬般無奈,忍痛將該營丟棄,掉頭南撤。
  這當口,誰顧得上誰啊!
  
  高炮第一團運氣不太好。
  配屬第一一六師的高炮第一團,為掩護主力作戰,在團長王士謙指揮下,用老舊、低射速的日式高炮與美機作戰,擊落敵機1架,擊傷3架。但炮團自身卻傷亡百余人,炮也大部被毀。
  “汪師長,我們沒打好,對美國飛機估計不足,傷亡太大,損失也太大了!”一把絡腮胡子的王士謙滿臉慚愧。
  “沒關系沒關系,你們掩護了我們指揮機關的安全,炮壞了再裝備嘛,打仗哪有不傷亡的。”汪洋心想這已經不錯了,高炮團同志們那么勇敢,敵機把陣地炸成一片火海了還拼命打,有這股精氣神兒早晚讓老美喝一壺。
  這是志愿軍第一次高炮防空作戰,雖英勇頑強,但效益不佳。
  不過,確如汪洋所料,該團后來回國改裝蘇式高炮,擴編為高炮第六十一師,第四次戰役后再次入朝,表演上乘,屢有斬獲。
  
  11月3日白天,被圍美軍指揮官羅伯特·奧蒙德少校作出決定:
  傷員留下向中國軍隊投降,其余人分散突圍。
  這是他在騎八團第三營營長任上下達的最后一個命令。
  兩小時后,奧蒙德少校傷重不治,一命嗚呼。
  公道地說,這家伙能扛到這會兒,也不失為一爺們兒。
  
  入夜,第一一五師副師長顏文斌指揮第三四五團主力向諸仁橋被圍美軍發起猛攻。
  戰至拂曉,隨著一支俘虜隊伍走出了諸仁橋,這支美軍部隊已不復存在了。
  有老戰士稱,仗打到后頭俘虜都挺好抓的,吼一聲就能嚇跪一片美國鬼子。
  連耍清川團長本人也逮了兩個活的。
  被俘的美國兵對中國兵們說:“我們早該投降了!”
  “為什么?”中國兵們挺納悶。
  “我們美軍投降有四個條件:一是子彈打光了,二是沒飯吃,三是通訊聯絡中斷,四是被包圍突不出去。而我們完全符合這四個條件。”
  中國兵們愕然:這隊伍,就憑這“四個條件”打仗?
  一位美軍少校對第一一五師參謀長程國璠說:
  “我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在歐洲戰場上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戰法,我在西點也從沒學過這種戰法,你們中國人這種奇奇怪怪的打法,我們確實沒法對付,……”
  這下輪到中國官們愕然了:要跟中國人交手了,也沒現學兩招?
  11月6日,美騎兵第八團第三營的番號被美國陸軍撤銷。
  
  在云山奇襲的同時,第三四三團龍頭洞兩天兩夜的阻擊戰也打得精彩、熱鬧、出色。
  
  11月1日清晨,志愿軍總部向第三十九軍軍部通報敵情:美騎兵第一師援兵已進至龍山洞地區。吳信泉當即令第三四三團團長王扶之率部南下,在龍山洞至云山的公路上構筑工事,阻擊援敵。
  第三四三團趕到離龍山洞不遠的明堂洞,王扶之先放出團偵察排到龍頭洞公路上偵察敵情,然后在明堂洞一所學校里召集連以上干部會議,進行戰斗部署。
  會剛開了一會兒,偵察排派人報告,寧邊增援云山的美軍已經離龍頭洞不遠了。王扶之立即中止會議,令部隊馬上出發搶占龍頭洞東北制高點185.8高地。
  正巧,遇上美國兵也正從南坡往高地主峰爬。
  眼睜睜地看著兩支部隊搶山的王扶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前衛第九連是個紅軍連隊,連長呂慶祥、政治指導員王玨都是參加過遼沈大戰的老戰士,他們率領全連先敵幾分鐘搶上主峰。
  王扶之一拍大腿:
  “好樣的好樣的,這才象個紅軍連隊,象老子的兵嘛!”
  說著說著按捺不住,跳起來也跟著往山頂上沖。
  警衛員撲上去連抓幾把也沒抓住,只好也跟著往上沖。
  弄得一條山溝里都在嚷嚷:
  “團長上來了,團長上來了!”
  這士氣,那還了得?
  第九連一個反沖擊就把敵人壓到山下去了。
  抓住俘虜一問才知道,這是美騎兵第一師第五團。
  第三四三團主力乘機迅速展開,將騎五團擠到一片平地上。
  
  27歲的團長王扶之原本就是個打偷襲的行家,腦袋十分靈光,站在山頭上用望遠鏡四處一瞅,一眼瞅到了大約兩個連的美國兵被壓在龍頭洞學校里。
  這絕對是一道下飯菜。
  王扶之一個電話打到第一營,命令他們晚上派一個連隊向敵人出擊。
  當晚22時40分,第三四三團第一連沖進龍頭洞學校。
  疲憊不堪的騎五團官兵們被攪活了整整一個晚上,被迫與穿墻破壁沖進院子里來的中國兵們打他們原本就勉為其難力不從心的白刃巷戰,坦克大炮壓根兒使不上勁兒。
  兩個小時之內,騎五團B連就被干干凈凈地解決了。
  一個連解決美軍一個連,這是個抗美援朝之最。
  
  這個戰例后來受到了志愿軍總部的通令嘉獎。
  第三四三團與騎五團激戰了兩天兩夜。
  
  盡管美騎兵第一師第五團竭盡全力,美第一軍軍長弗蘭克·米爾本少將和美騎兵第一師師長霍巴特·蓋伊少將也親自到陣前督戰,還是始終未能越雷池一步,扔下了大批尸體不說,團長哈羅德·約翰遜上校也吃了一顆迫擊炮彈,被擊成重傷。
  
  第三四三團的傷亡也很驚人,一個一百五六十人的連隊,一仗下來,只剩幾十個人。
  有人扛不住了。
  第三四三團第一營政治教導員覺得陣地守不住了,自己把手打傷,退出陣地,副營長也臨陣脫逃;營長肋間受了點輕傷,也下了火線。
  營干下來三個,三連陣地也讓人家給占了去。
  團長王扶之大為惱火。
  媽那個×,咱第三十九軍是支紅軍老部隊,怎么會有這樣的孬種,娘的,這他媽的還是咱第三十九軍的人嗎?老子今天就不信邪,非給這狗日的美國王牌軍一點顏色看看不可。
  他叫來團偵察股長薜強:
  “現在我命令你代理第一營營長,繼續指揮全營戰斗。”
  “是,團長!”薜強胸一挺。
  “你給我把九二步兵炮拉到路口去打。”
  “團長,敵人炮火正猛,上不去呀!”
  “上不去一個連,上一門也好,上不去你小子就不是咱第三十九軍的種!”
  “是!”
  薜強硬是頂著猛烈的炮火,把炮連的幾門九二步兵炮拉上了路口,直接向蜂涌而來的敵步兵和坦克猛烈開火。
  大炮上刺刀,老法寶。
  扔下大片尸體的敵人縮了回去。
  王扶之一咬牙一跺腳,把一直沒舍得動用的第二營投入戰斗,一個沖鋒打上去,恢復了失守的第三連陣地,還活逮了40多個美國兵。
  仗打到節骨眼上的時候,起決定作用的往往是指揮員和戰斗員的意志品質,尤其是指揮員。
  此后兩日,騎兵第五團團長哈羅德·約翰遜上校在師長蓋伊少將的嚴令之下,指揮騎五團部隊連續向第三四三團發起猛烈進攻,坦克、大炮實施密集射擊,飛機也投擲了大量的凝固汽油彈,致使僅依托野戰工事的第三四三團阻擊部隊傷亡不斷增大。
  然而,同樣付出了很大傷亡的騎五團也始終沒邁過這道坎。
  
  指揮龍頭洞阻擊戰的王扶之后來官至總參作戰部部長,195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次實行軍銜制時被授予大校軍銜,并于1964年晉銜少將。
  這少將軍在抗美援朝戰爭的團級干部中,可能是獨一份。
  
  11月3日,云山之敵被殲后,打熬不住的騎五團見大勢已去,唯恐遭到騎八團同樣命運,扔下大批尸體和傷員,慌忙逃走了。
  與此同時,第一一七師主力在師長張竭誠、政治委員李少元率領下,分別從泥踏洞、柯樹洞、馬場洞向三巨里方向攻擊前進,在兩天兩夜的長途奔襲中,把美騎兵第一師配屬的炮兵部隊打散了架。炮兵們紛紛扔下大炮放了羊,讓第一一七師撿了不少洋落。
  云山戰斗勝利結束。
  
  云山戰斗,第三十九軍殲滅美騎兵第一師第八團大部、第五團一部及韓軍第一師第十五團大部和第十二團一部,共計斃傷俘敵2046人,其中美軍1840人,繳獲飛機4架,擊落飛機3架,擊毀/繳獲坦克28輛,汽車176輛,各種火炮119門及大量槍支彈藥和物資器材。
  美騎兵第一師1921年9月13日成立于美國德克薩斯州,其最早的底子是1855年成立的騎兵第二團,這個騎兵第二團在1861年更名為騎兵第五團,在美國國內戰爭期間是屢建功勛很有傳奇色彩的王牌勁旅。在參加太平洋戰爭之前,該師改編為機械化步兵師,但保留騎兵傳統,沿用騎兵番號,全師所有人員著裝和車輛上均印有馬頭標記。
  多年后,日本陸上自衛隊干部學校教材《作戰理論入門》將云山之戰作為模范戰例收入。
  一戰揚名!
  
  在云山戰斗進行的同時,西線第三十八軍相繼攻占新興洞、蘇民洞、球場、院里地區;第四十軍向寧邊突擊,在上九洞、古城洞、墨時洞一線與韓軍第一師主力發生激戰;第六十六軍主力進至龜城以西大星洞、犁邱洞、白云洞、青龍洞地區,阻擊與鉗制美步兵第二十四師;剛入朝的第五十軍第一五0師進至白馬、四下洞、倉鋪洞一帶,阻擊英二十七旅。
  美第八集團軍司令官沃克一看“聯合國軍”側翼受到了威脅,急電麥克阿瑟,聲稱遭到了“組織有方、訓練有素的生力軍,其中一些是中共部隊”的伏擊,而美韓軍缺乏彈藥缺乏食物,后路也有被切斷的危險。
  11月3日,沃克下令第八集團軍部隊全線撤退。
  “聯合國軍”在大量飛機、坦克和炮火支援下交替掩護撤退。彭德懷為發展勝利,電令各軍立即采取一切辦法抓住當面之敵,不使脫逃。
  11月3日后,西線各軍轉入追殲作戰。
  
  第三十八軍主力于3日向軍隅里攻擊前進,4日攻占軍隅里東北龍登里、飛虎山等地后,被韓軍第七師、第六師殘部以及當日由順川北援的美步兵第二師所阻,配屬該軍的第四十二軍第一二五師于4日占領德川,與隔在敵后的朝鮮人民軍第四、第七師團會師。
  
  第三十九軍除一個師打掃云山戰場外,其余兩個師轉入追擊。4日,前出至博川、大揚洞、上甘城、寧峴地區,并在上揚五里殲滅英步兵第二十七旅一個榴炮營。
  
  第四十軍經連續突擊,將韓軍第一師主力壓縮至寧邊地區,迫使其于是日黃昏向博川、安州方向退卻。該軍隨即轉入追擊,4日前出至寧邊西南花田里、修隅洞一線,并在龍淵里殲滅美步兵第二十四師第十九團一個加強步兵連。
  
  第五十軍前出至鐵山、古軍營地區。
  
  第六十六軍因未能及時以主力插向敵后,敵人后撤時又未能及時向敵側后突擊,因而未能抓住美步兵第二十四師。
  該敵與英步兵第二十七旅均由博川撤逃。
  
  至此,美第八集團軍所屬部隊除一小部分扼守清川江北岸灘頭陣地外,主力全部撤至清川江以南。
  
  雖然勝利遠遠超出出國時的預計,但毛澤東、彭德懷殲滅3個韓軍師的意圖卻未能完全實現。
  戰爭,也是遺憾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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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圖:抗美援朝戰爭第一次戰役經過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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