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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百年羞怯落劫灰·開國第一戰(zhàn)(序章)》

雙石 · 2008-11-26 · 來源:烏有之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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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年前,在八國聯(lián)軍北京閱兵的禮炮聲中,中國人走進了二十世紀。
  一百年后,在萬眾歡慶澳門回歸的鑼鼓聲中,中國人送走了二十世紀。
  這就是中國人的二十世紀--
  一頭擔著深重的國難,一頭托著蓬勃的國運。
  一九五0年,二十世紀中國歷史的中點。
  一九五0年,二十世紀中國歷史的支點。
  一九五0年,一代中華兒女,憑他們的鐵肩,擔起了國難;以他們的犧牲,托起了國運,撐起了二十世紀的中國。
  新中國,從這里開始,迎著撲面而來的戰(zhàn)火硝煙、槍林彈雨,昂首闊步,走向世界!
  讓我們永遠記住這場偉大的戰(zhàn)爭吧!

序  章

百年羞怯 病夫萎靡落劫灰
一朝崛起 雄師奮勇破強梁

 東方有一片海,    
    海風吹破五千年的夢; 
 天外有一只船,    
    船一去飄來的都是淚! 
  再不忍見那片海,   
  再不忍看那只船,   
   卻回頭又向它走來,  
卻又回過頭,       
     向——它——走——來!

                ——電視連續(xù)劇《北洋水師》主題歌
  

  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軍隊大規(guī)模入朝作戰(zhàn)的歷史,應該追溯到19世紀的90年代,它距離今天已經(jīng)百年有余。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不忍卒讀的歷史。
  滿目所見,不是紙和字,而是碧血淌出的河,白銀堆成的山!
  不堪回首,又頻頻回首;不忍卒讀,又屢屢卒讀。因為那是一段抹不去的記憶,因為我們至今還在飲著由那段悲愴的歷史釀就的苦酒。欲罷不能,欲語還羞,這就是我們的痛苦和矛盾之所在。
  篇首這支歌,唱出的不就是在痛苦和矛盾中釀出的悲愴嗎?
  一曲歌罷,余音繞梁;催人淚下,蕩氣回腸!筆者每每聞之詠之,悲愴之情淤塞于心,憤懣之氣奔涌于胸。史鑒來者,知恥后勇。我們正在營造小康的人民須要警示,我們正在艱難前進的民族需要鞭策。我們不僅必須直面那段歷史,還必須對那段歷史作深層面的冷峻思考。
  勿庸置疑,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看到了這段歷史的一面:
  那次戰(zhàn)爭的結局,是弱肉強食的世界結出的不義之果。
  然而是否每一個中國人都透析地看到了它的另外一面?
  ——那實際上是一種再公平不過的歷史選擇!
  
  歷史,常常把它的選擇放在戰(zhàn)爭舞臺上進行。
  一百多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實際上是歷史把一次奮進崛起從而躋身于世界強國之林的機會,擺在了中日兩大民族的面前。而不管是當時還是今天的中國人,都不得不沉痛地面對這樣一個事實:
  我們的民族,正是在這場公平的歷史選擇中落伍的。
  
  那一場陸海大戰(zhàn),決定了中日兩大民族未來100年的命運。
  戰(zhàn)爭,起緣于中華民族的唇齒之邦朝鮮的一場內(nèi)戰(zhàn)。
  1894年1月10日——也就是中國農(nóng)歷甲午年,朝鮮東學黨人金奉準,在全羅道古阜郡以“濟世安民”、“盡滅權貴”、“逐滅倭夷”為口號,揭竿而起,造反舉義,義軍在各地貧苦農(nóng)民響應之下,很快演成燎原之勢,鋒鏑直指朝鮮京都——漢城。
  朝鮮國王手忙腳亂,派出全羅道觀察史金父鉉率領由滿清政府訓練和裝備起來的政府軍前去鎮(zhèn)壓,然而面對人多勢眾的饑民,這支本來就沒經(jīng)過什么戰(zhàn)陣的軍隊顯得全無章法,三兩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東學黨人乘勢攻占了朝鮮半島南部的金州、忠清、慶尚三道。
  漢城危在旦夕!
  沒了主意的朝鮮國王慌忙召集閣臣,拿主意,想辦法,研討退兵之策。在經(jīng)過一番你來我往的激烈爭論后,邀請滿清政府出兵幫助鎮(zhèn)壓起義的意見占了上風。
  于是乎,一紙請求中國政府出兵援助的呈文于6月2日送到了滿清政府北洋大臣李鴻章案頭。
  就這一張紙,牽扯出了一場世紀末的大決戰(zhàn)!
  
  面對朝鮮政府的請求,李鴻章卻作了大難。
  本來,中朝兩國在歷史上有著非常悠久的宗藩關系,象這類派點兵馬去幫忙彈壓一下聚眾生事的“刁民”,本來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長期以來,朝鮮國王向中國皇帝朝貢稱臣,中國皇帝給朝鮮國民播威布德;兩國人民互通有無,和睦相處。雖然各自院里時不時也竄起幾股煙,燃起幾把火,經(jīng)歷過一些改朝換代的風風雨雨,然而彼此間這種源遠流長的宗藩關系紐帶,倒也牢牢靠靠地被兩頭攥著。
  然而自鴉片戰(zhàn)爭以后,這根紐帶的另一頭卻有些飄忽不定了。
  自從大不列顛的炮艦氣勢洶洶轟開了滿清王朝的大門,國勢日衰的大清國,雖然在名義上仍舊保有著與朝鮮的宗藩關系,卻已今非昔比,遠不能和康熙爺“恩威播于海內(nèi)”的時代相提并論了。大清皇帝對這塊半島的宗主權,在實質(zhì)內(nèi)容上已經(jīng)大大地打了折扣。而費心竭力把這個折扣打下來的主兒,也是一個與中華民族和朝鮮民族有著深厚歷史淵源的東方鄰國——日本。
  這個時候的日本,已遠不是鑒真和尚遣唐時的那個彈丸島國,更不是被戚繼光的戚家軍在江浙沿海打得落花流水的海盜倭奴。經(jīng)過明治維新,這個島國的國勢日見起色。雄心勃勃的明治天皇,開始對朝鮮半島插手染指,而且已與正走下坡路的大清王國漸成分庭抗禮之勢。
  雙方利益的對立沖突,首先在朝鮮半島的控制權上表現(xiàn)出來。
  
  1882年,朝鮮國王之父李罡應發(fā)動壬午兵變,自封國太公。
  李罡應以大院公的身份實施統(tǒng)治的第一項舉措,便是和日本人相互勾結,脅迫朝鮮國王簽訂了《利物浦條約》。
  為了維系中朝間歷史形成的宗藩關系,那次滿清政府的表現(xiàn)還算強硬,立刻派遣李鴻章的淮軍吳長慶部出兵朝鮮,鎮(zhèn)壓了兵變,拘捕了李罡應并將其解往北京。
  完事后,還留下3營兵馬常駐朝鮮,拿槍桿子看住這塊藩地。
  日本人這次算是碰了個硬釘子。
  然而,兩年后,日本人又策動一批由親日的朝鮮貴族青年組成的開化黨,發(fā)動“甲申事變”,劫持國王,再次組成親日政府,揚言要對滿清政府“廢止朝貢虛禮”,結束彼此的宗主關系。
  中國人當然也沒有示弱,朝鮮的中國駐軍在記名總督吳兆和與總理營務處的袁世凱的率領下,攻入王宮,逐走日軍,很快平息了事變,并將朝鮮國王迎至清軍營中。
  但日本人這回卻不肯相讓了。
  日本政府迅即派出鐵甲艦“扶桑”和巡洋艦“比睿”,攜帶陸軍從仁川登陸,擺出了一付不肯善罷干休的模樣。
  滿清政府北洋大臣李鴻章也不敢怠慢,一面急令丁汝昌等率 “超勇”、“揚威”、“威遠”3艘巡洋艦趕赴朝鮮馬山浦,一面通過外交途徑進行斡旋。
  中日兩國軍隊在朝鮮仁川附近相互對峙,劍拔弩張。
  大規(guī)模軍事沖突,眼見將是一觸即發(fā)。
  
  然而這次的爭斗與兩年前相比,形勢卻更加微妙。
  這當口,正是中法戰(zhàn)爭形勢極為錯綜復雜的關頭。法國軍隊在陸上戰(zhàn)爭吃了敗仗,而海上交鋒卻大大得了手。滿清王朝的南洋水師在福建馬尾慘遭覆滅,法國艦隊正挾馬尾海戰(zhàn)勝利之勢,封鎖臺灣海峽、進占澎湖列島,斷絕中國南糧北運的通道。
  日本政府選準此時發(fā)難,無疑是要置滿清政府于兩面受敵之艱難處境。滿清政府兩面俱要到,結果是兩面俱不到:既不敢對日本人下手,也不敢與法國人較真兒,只好兩面妥協(xié),一面在老將馮子材于鎮(zhèn)南關、諒山大敗法軍的勝利形勢下,與法國簽訂了《中法停戰(zhàn)條約》;一面在天津與日相伊滕博文簽訂了《中日天津條約》。
  這是兩個很讓國人失意的條約。
  尤其是后者,為9年后的中日甲午大戰(zhàn)埋下了禍根。
  《中日天津條約》最重要的內(nèi)容,就是中日兩國同時擁有在朝鮮的派兵權。今后朝鮮國內(nèi)若有重大變亂事件,中日兩國彼此出兵前要先行文知照,事畢即撤回,不許留防。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朝鮮已淪為中日兩國的共同保護國,中國在朝鮮的宗主權實際上已被日本分享。
  朝鮮政府也就從此夾在兩個大國的夾縫中。
  
  所以到了1894年這個多事之秋,在東學黨人的步步進逼之下,朝鮮國王結結實實地嘗到了在夾縫中求生存的苦頭,他悲哀地看到:除非尋求外力援助挽狂瀾于既倒,否則僅靠朝鮮政府自己,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扶大廈之將傾的。
  唯一的辦法是在兩個保護國擇一而求助。
  朝鮮政府權衡再三,覺得中國人與自己畢竟同宗儒家文化,比起東瀛諸島上的那些小個子們來,還是要顯得可靠一些。而且歷來向中國求兵,人家都是打完仗就痛痛快快地走人,再無牽絆拉扯。雖說少不了要打點些銀子,可總比拿了銀子還賴著不走的要好得多吧?
  這才正式呈文,請求中國政府出兵助剿東學黨人的起義。
  
  可這么一個本該不太大的題目,卻著實讓滿清政府大傷腦筋。
  今非昔比啊!
  不出兵吧,堂堂大清且又是宗主國的面子往哪里擱?
  出兵吧,一旦和虎視眈眈重兵壓境的日本鬼子撞上打起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根據(jù)雙方在《中日天津條約》中達成的協(xié)議,如果中國派兵,日本也可以派兵。
  而現(xiàn)如今的日本,已遠非9年前可比了-。
  早在1868年4月6日,明治天皇就發(fā)布了施政綱領《五筆誓文》和《宸翰》(御筆信),明確提出了日本對外擴張的總方針:
  
  經(jīng)營天下,安撫汝等億兆,欲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于四方。
  
  日本明治維新各項政策中,“富國強兵”被置于軸心位置。
  被譽為“日本軍國之父”的山縣有朋在一份奏文中說得十分坦白:“兵強,國民志氣始可旺,國民自由始可言,國民權力始可論,交際平行始可保,互市始可制,國民勞力始可積,然后國民之富貴始可守。” ②[② 遠山茂樹:《日本近現(xiàn)代史》,第1卷,商務印書館,第28頁。]
  1890年12月6日,已擔任日本首相的山縣有朋把這種擴張政策闡述得更為具體—— “蓋國家獨立自衛(wèi)之道,本有二途:第一曰守護主權線,第二曰保衛(wèi)利益線。其中所謂主權線,國家之疆域也;所謂利益線,曰與主權線之安危密切有關之區(qū)域也。……欲維持一國之獨立,唯獨守主權線,決非充分,亦必然保護其利益線。”
  他甚至毫不掩飾對朝鮮的占有欲:
  “我方利益線之焦點,在于朝鮮。”
  
  《中日天津條約》簽訂后,日本政府很快制訂了造艦54艘,總排水量為66 300噸的計劃,并于1885年發(fā)行海軍公債700萬日元。當造艦經(jīng)費發(fā)生困難時,明治天皇甚至帶頭解囊,從皇家內(nèi)庫為造艦捐助30萬日元。頓時,日本全國貴族紛紛響應效仿,競相出資,捐資達103.8萬日元。
  日本人在厲兵秣馬,不斷加快軍國主義步伐,滿清海軍官員們卻終日為如何從海軍經(jīng)費中挪出銀子來給太后修園子找樂而煞費苦心!如今,真到了要動刀動槍的時候,能不犯傻發(fā)急嗎?
  就在李鴻章抓耳撓腮、心急火燎之時,有人給他送來了一顆定心丸。
  袁世凱——滿清政府在朝鮮的最高負責人-——電告李鴻章:
  “頃倭署使杉村來晤,該意亦盼華速代戡,并詢?nèi)A允否。”
  那意思就是說,朝鮮這碼事兒,日本是不管了。
  日本雖然不管,但希望中國管。
  袁世凱的依據(jù),來自于日本駐朝公使館有中國血統(tǒng)的翻譯鄭永邦。因為鄭永邦具有中國血統(tǒng),袁世凱就想當然地認為他一定跟自己的祖國是一條心。
  這當然是個好消息,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想想,出一趟兵,既可給大清國掙掙面子,又不會和小鬼子沖突起來,何樂而不為?
  不過,這等軍國大事,中堂大人還是不敢過于輕率。
  他著即讓手下翻譯日本報紙,親自驗閱。
  那幾天,日本在野黨和執(zhí)政黨正在報上吵得冤冤不解。
  于是,精明了一輩子的李鴻章,便想當然地以為日本忙于內(nèi)部紛爭,無暇顧及朝鮮這碼事兒,從而確信袁世凱的信息無誤,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當即拍板:出兵朝鮮。
  李鴻章遂命直隸總督葉志超、太原鎮(zhèn)總兵聶士成選精兵1 500人,搭乘招商輪船、北洋水師巡洋艦“濟遠”和“揚威”,從海上開赴朝鮮仁川港。同時按《天津條約》條款,向日本政府通報并聲明:一旦朝鮮局勢安定,立即撤軍返回。
  這正是日本人想要的效果。
  
  他們等這個日子已經(jīng)等了多年!
  那裝模作樣不想出兵的態(tài)度,不過是給滿清政府下的套子,其目的就是要逗引中國在陸上與海上與其進行決戰(zhàn)。至于那個糊弄袁世凱的鄭永邦,雖然貨真價實是中國血統(tǒng),但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想當一個比誰都更愛日本國的日本人。
  不能說李鴻章們不慎重,不能說李鴻章們不知兵家大計。作為洋務派的代表人物,他們是同時代人中的佼佼者,是睜開眼睛想搞改革想搞開放的一批精英人物!可是,呆板守舊的傳統(tǒng)思維模式,不切實際的虛驕僥幸心理,腐敗沒落的封建官場背景,決定了他們明顯的對敵對國戰(zhàn)略缺乏洞察力,而將國家的命運輕擲于想當然之間。
  當然,處心積慮的對手,也著實讓中堂大人難以應付。
  站在國際政治斗爭大格局的角度來看,就算此時僥幸躲過了刀兵之災,日本人總還會找楂打上門來的。沒有可充當堅強后盾的國力和軍備,真命天子又被一個坐在幕后的老女人葉赫那拉氏隨意擺布著,憑什么和人家對壘?
  
  日本人見滿清政府上鉤后,立即成立了由參謀總長、次長、陸軍大臣、海軍軍令部長等高級將領參加的戰(zhàn)時大本營。
  6月5日,日本派出800名海軍陸戰(zhàn)隊員直奔漢城。
  緊接著,陸軍少將大島義昌指揮8 000余人的混成旅團,于6月16日在朝鮮登陸,搶占了漢城到仁川一帶的戰(zhàn)略要地。日本海軍聯(lián)合艦隊的“松島”、“千代田”、“高雄”、“赤誠”、“紫筑”、“大和”、“八重山”、“吉野”等8艘戰(zhàn)艦,控制了釜山到仁川的海域,布設水雷,進入臨戰(zhàn)狀態(tài)。
  
  李中堂這回可是真慌了手腳。
  他眼瞅著鬼子搶占了漢城、仁川等戰(zhàn)略要地,卻拿不出有效的應變措施。無奈中,只好祭起“以夷制夷”的老法寶,請英俄兩國出面向日本施壓,甚至還莫名其妙地想讓英國艦隊出兵橫濱,給日本施加壓力。
  結果當然可想而知。
  精于算計的英國紳士,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為了別人的利益去干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活兒?
  不過,英國人總算還是給了中堂大人一個面子——促成了中日兩國代表坐到一張桌子前來談判。
  但日本人的態(tài)度極為強硬,堅決拒絕了中日兩國共同從朝鮮撤軍的建議,致使談判破裂。
  這也是日本人想要的效果!
  7月14日,日本政府宣布與滿清政府絕交。
  
  中堂大人不想打也不成了!
  說到打,應該說中堂大人還是有本錢的。
  中堂的淮軍是中國裝備最先進的陸軍部隊,一色的“克虜伯”山、野炮和“溫切斯特”連發(fā)槍,并不亞于日軍的精銳。海軍更不用說,擁有世界第六、亞洲第一的龐大艦隊,共有戰(zhàn)艦78艘,總排水量約8.5萬噸。尤其是“定遠”、“鎮(zhèn)遠”都是當時亞洲第一流巨艦,倘單以噸位計,它甚至超過此后直到當今中國海軍的任何一艘水面艦艇。
  日本海軍擁有戰(zhàn)艦31艘,總排水量約6萬噸,但鐵甲艦只有較陳舊的“扶桑”一艘。當然,日本還擁有航速和火炮射速都優(yōu)于中國的“吉野”裝甲巡洋艦。
  以滿清政府當時的軍力,與日本相比,最低限度也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無怪乎舉國上下,一致樂觀,都認為彈丸島國日本豈是泱泱中華之對手。
  就連氣勢洶洶的日本人自己,盡管外表聲色俱厲,內(nèi)心卻未嘗不在犯虛。天皇御前會議制定的具體計劃是:
  
  陸軍主力鉗制和擊敗在朝清軍,海軍擊敗北洋艦隊。
  若海戰(zhàn)大勝,取得黃、渤兩海制海權,則直搗北京;
  倘勝負未決,則陸軍固守朝鮮,海軍控制朝鮮海峽,與陸軍相互策應;
  倘海戰(zhàn)失利,則退守本土,嚴防中國進攻日本本土。
  
  可見當時日本對“打敗中國”的戰(zhàn)略目標并沒有十分把握。
  軍力對比,伯仲之間。
  要較量的就是素質(zhì)了——
  軍事思想、決策指揮、戰(zhàn)役戰(zhàn)術素養(yǎng)等。
  可惜這些恰恰是腐敗沒落的滿清政府和軍隊最虛弱、最提不起之所在,可以說是未戰(zhàn)就已輸給對手三分。
  尤其令人不解的是:分明是大戰(zhàn)在即,有著一支號稱亞洲第一艦隊的北洋水師,卻聽任日軍從從容容地控制朝鮮西海岸各海口,調(diào)兵遣將,運彈饋糧而無動于衷。在朝鮮的陸軍部隊也聽任日軍挾持朝鮮國王,搶占要地而毫無反應。
  這還能不挨打?

  7月16日,光緒皇帝下諭李鴻章對日開戰(zhàn)。
  同日,李鴻章下令衛(wèi)汝貴率盛軍6 000人,馬玉昆率毅軍2 000人,左寶貴率奉軍3 500人,豐阿升率吉軍1 500人,分四路入朝,直趨平壤。20日,又令雇用英國商輪“愛仁”、“高升”、“飛鯨”,運送江自康的仁軍增援牙山,由北洋水師管帶方伯謙率“濟遠”、“廣乙”、“威遠”3艦護航。
  于是乎,朝鮮半島,黃海之濱,一場世紀末最酷烈的陸海大戰(zhàn)爆發(fā)了。
  
  開戰(zhàn)伊始,李鴻章就持“扼守海口,拱衛(wèi)京師”的近海防衛(wèi)的思想,不是讓北洋艦隊在海上與敵爭奪制海權,而是充當一座座海上浮動炮臺。他給北洋水師統(tǒng)帥丁汝昌的方略是“保船制敵”,“不定與日本海軍拼擊,但令游弋渤海內(nèi)外”,還美其名曰“猛虎在山之勢”。
  笑話,坐守家門的虎還是虎嗎?
  對此,劉步蟾、林泰曾等留洋學生大有異議,屢屢上書,卻無濟于事。不惟如此,到后來日本海軍已進到旅順、威海挑釁,中堂大人還把北洋艦隊巡弋范圍從大同江口縮小到鴨綠江口。
  等著挨打!
  
  上陣一交手,中國軍隊陸海兩路都吃敗仗。
  1894年7月23日,李鴻章派北洋艦隊“濟遠”艦和“廣乙”艦護送陸軍運兵船,從大沽出發(fā)前往朝鮮牙山增援。25日,兩艦返航途中,在豐島附近海面與日本聯(lián)合艦隊遭遇,發(fā)生戰(zhàn)斗。戰(zhàn)斗打響后,“濟遠”、“廣乙”雖奮力拒敵,然卻寡不敵眾,兩艦受創(chuàng)嚴重,并被優(yōu)勢日艦分割。“廣乙”遭重創(chuàng)后觸礁擱淺,被迫縱火焚艦;“濟遠”在擔任指揮的大副二副陣亡后退出戰(zhàn)列。
  從大沽口運兵援朝撞進戰(zhàn)場的“高升”和餉銀船“操江”便成為日本聯(lián)合艦隊的俎上之肉。
  日本聯(lián)合艦隊順手牽羊,乘機擊沉“高升”,俘獲“操江”。
  此戰(zhàn)中表現(xiàn)最為兇悍的是日艦“浪速”,其艦長東鄉(xiāng)平八郎大佐十年后官拜大將,成為日俄戰(zhàn)爭的日本海軍統(tǒng)帥。
  豐島海戰(zhàn),北洋水師失利。
  
  豐島海戰(zhàn)失利,導致北洋水師對仁川港口的控制權完全落入敵手,威海、旅順、仁川三足鼎立的態(tài)勢遭到破壞,與在朝鮮半島的陸軍部隊相互策應之勢盡失,嚴重危及到北洋艦隊對黃海制海權的有效控制。
  繼海戰(zhàn)失利,牙山清軍陸軍部隊又被日軍大敗。
  7月29日,日侵朝陸軍部隊向牙山清軍發(fā)動進攻,聶士成、葉志超率清軍奮力抵抗,但不敵優(yōu)勢日軍,敗陣而走,奔逃數(shù)百公里,退守平壤。敗退途中,葉志超還向李鴻章報捷,說清軍以寡敵眾,斃敵2000余人。可氣的是,這位謊報戰(zhàn)功的敗軍之將,竟于8月25日被委任為駐平壤的清軍部隊的總指揮官,以致后來前線將帥不和,釀成平壤之戰(zhàn)的大敗。
  與此同時,天皇在國內(nèi)發(fā)布募集公債的143號令,從國民手中募集了7694.9萬日元的公債用于戰(zhàn)爭;日軍陸續(xù)增援抵達朝鮮的部隊大島混成旅團、第四師團主力、第五師團和第三師團各一部,組成朝鮮軍。日本首相——也就是那位說“我方利益線之焦點,在于朝鮮”的山縣有朋——親任司令官,準備大舉進攻平壤。
  一只養(yǎng)足了精神的餓狼,已經(jīng)瞅準了獵物,要撲上來了!
  
  8月1日,中日兩國正式宣戰(zhàn)。
  8月28日,牙山撤逃的清軍陸續(xù)與已到平壤的增援部隊匯合。此時,清軍各軍總計還有步、炮兵約15 000人,野炮4門,山炮28門,速射炮6門,以及足夠全軍食用一月的糧草。取勝不敢說,守備它三日五日應當毫無問題。
  可惜當時的各軍將領紛紛忙于相互爭斗,全無主動出擊尋機求戰(zhàn)的意愿。
  
  9月12日,日軍第五師團、混成第九旅團、朔寧支隊和元山支隊等各路人馬云集平壤城下,計16 100人。
  相較于中國軍隊,日本軍隊并無明顯優(yōu)勢。
  可素養(yǎng)呢?
  9月15日午夜,日軍發(fā)動對平壤的總攻。
  清軍奮力拒敵,迭挫敵鋒。大同江南陣地馬玉昆、大同江北陣地衛(wèi)汝貴部亦阻止了日軍的進犯。守衛(wèi)牡丹臺、玄武門的奉軍將領左寶貴在玄武門親自點炮射擊日軍,不幸中彈陣亡。
  牡丹臺、玄武門失守,平壤全城暴露在日軍炮火之下。
  局勢雖危,但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又是那個謊報戰(zhàn)功的葉志超,在平壤城頭掛起了白旗,并率先棄城逃走。清軍因此大亂,丟棄大量輜重裝備潰逃,在撤退途中又迭遭日軍伏擊,傷亡慘重。
  
  次日,李鴻章在平壤失守和政敵攻訐的雙重壓力之下,令北洋水師主力出海尋敵決戰(zhàn)。
  北洋水師出動戰(zhàn)艦10艘,即鐵甲巡洋艦“定遠”、“鎮(zhèn)遠”、“來遠”、“經(jīng)遠”,巡洋艦“致遠”、“靖遠”、“濟遠”、“超勇”、“揚威”、“廣甲”,“定遠”為旗艦,總噸位3.1萬噸,平均航速15.5節(jié),計有大小火炮214門。
  日本聯(lián)合艦隊亦聞風而動,大舉出擊。
  日本聯(lián)合艦隊的戰(zhàn)斗序列為:第一游擊隊為前導,由“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等4艦組成,“吉野”為旗艦,由海軍少將坪井航三指揮;本隊繼后,由“松島”、“千代田”、“巖島”、“橋立”、“比睿”、“扶桑”等6艦組成,“松島”為旗艦,由聯(lián)合艦隊司令官伊東佑亭海軍中將指揮;海軍軍令部長樺山資紀中將乘代用巡洋艦“西京丸”觀戰(zhàn),炮艦“赤城”擔任護衛(wèi)。共計戰(zhàn)艦12艘,總噸位4萬噸,平均航速16.4節(jié),大小火炮279門。
  1894年9月17日,北洋艦隊主力與日本聯(lián)合艦隊主力在大東溝附近海面相遇,爆發(fā)了一次聲勢浩大的海上大決戰(zhàn)——也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蒸汽機鐵甲艦的大海戰(zhàn)。
  這一仗打得是天昏地暗,慘烈無比。
  
  開戰(zhàn)伊始,北洋水師主帥丁汝昌見敵艦呈魚貫縱隊沖來,遂令艦隊成犄角雁行陣接敵,以“定遠”、“鎮(zhèn)遠”兩艘鐵甲艦居中,“揚威”、“超勇”兩艘弱艦位于最外側(cè)。
  這是一個陸戰(zhàn)戰(zhàn)場上眾軍護衛(wèi)主帥的陣形,在帆船海戰(zhàn)史上稱為“沖擊戰(zhàn)術”,其特點是各艦始終艦首對敵,被彈面小,在以艦首沖擊為主的木帆船海戰(zhàn)中,曾有過不俗的戰(zhàn)績。但在以火炮為主的時代,這種陣形的最大缺點,就是各艦射擊舷角全被局限,無法充分發(fā)揚火力。
  結果被伊東佑亭抓住破綻。
  伊東佑亭令第一游擊隊首先集中力量魚貫進攻最外側(cè)的“揚威”、“超勇”。“揚威”、“超勇”雖頑強戰(zhàn)斗,終不敵日艦熾盛的火力,相繼中彈起火。
  日本聯(lián)合艦隊本隊隨即與北洋艦隊主力激烈交火,轉(zhuǎn)瞬間,北洋水師旗艦“定遠”艦橋被命中,正在指揮的丁汝昌被摔成重傷。
  北洋艦隊指揮當即中斷。
  
  雖被重創(chuàng)并失去指揮,但“定遠”艦官兵仍然死戰(zhàn)不退。
  日本作家德富蘆花曾在其海軍題材小說《不如歸》中這樣描繪被重創(chuàng)后仍然堅持戰(zhàn)斗的“定遠”艦:
  
  猛火起于前部,濃煙蔽于炮臺,使用之炮不過后尾之六英寸炮一門。……
  
  看來受傷很重。
  
  ……但卻終日戰(zhàn)斗。“定遠”火雖未滅,仍不動;“鎮(zhèn)遠”亦不綏協(xié)助。其勢比兩鐵山,力支日本諸艦,無退卻意。顧日本之炮,如伊斯蘭之輕刃,不入十字軍之重鎧……
  
  據(jù)悉,在整個戰(zhàn)斗中,“定遠”被創(chuàng)千余處,仍輾轉(zhuǎn)自如。
  伊東佑亭乘機將第一游擊隊置于北洋艦隊正面,全力攻擊兩翼弱艦;本隊則置于北洋艦隊側(cè)背,以為策應,使北洋諸艦陷于首尾難顧的境地。“超勇”在遭受日艦第一游擊隊的重創(chuàng)后,又被日艦隊本隊攻擊,終致沉沒。全艦官兵大部分遇難,管帶黃建勛落水拒救,沒于大海之中。
  但日艦也受損不輕,“比睿”、“赤誠”、“西京丸”均因受重創(chuàng),相繼退出戰(zhàn)列。
  激戰(zhàn)中,北洋水師“致遠”號巡洋艦在重創(chuàng)“比睿”和“赤誠”后彈藥耗盡,而日艦正全力進攻已遭重創(chuàng)的北洋水師旗艦“定遠”,“定遠”官兵不得不全力滅火救艦,攻勢頓弱。
  危急之間,“致遠”號管帶鄧世昌決心以艦體撞擊敵艦:
  “倭艦專恃‘吉野’,茍沉是船,則我軍可以集事。”
  逐命“開足機輪,駛出‘定遠’之前,以艦首沖擊‘吉野’”。
  誓死如歸的鄧世昌挺立指揮臺,激勵官兵:
  “吾輩從軍衛(wèi)國,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史載:“致遠”艦“鼓輪怒駛,且沿途鳴炮,不絕于耳,直沖日隊而來。”
  “吉野”一看這是來拼命的,一面緊急規(guī)避,一面猛烈發(fā)炮射擊,相鄰日艦亦頻頻向“致遠”發(fā)射魚雷,致使“致遠”艦在沖擊途中不幸被魚雷命中沉沒,鄧世昌偕全艦250名官兵除17人獲救外,全部壯烈殉國。
  而“濟遠”艦也在慌亂中誤將已中彈起火擱淺沙灘的“揚威”撞沉,“揚威”管帶林履中義不獨生,蹈海自盡。
  此后,“經(jīng)遠”艦單艦獨斗“吉野”等四艦,不幸被日艦命中艦橋,管帶林永升等指揮官相繼中彈犧牲。全艦剩余官兵堅守崗位,繼續(xù)戰(zhàn)斗,終因寡不敵眾,起火沉沒。
  至此,北洋艦隊4艦不存,“濟遠”、“廣甲”退出戰(zhàn)列,“定遠”、“靖遠”、“來遠”、“鎮(zhèn)遠”雖均有不同程度創(chuàng)損,尚能勉強迎敵;而日艦只重損了“比睿”、“赤誠”、“西京丸”等3艘,還有9艘能戰(zhàn)。
  日本聯(lián)合艦隊占了上風。
  
  北洋艦隊各受創(chuàng)艦只仍奮力作戰(zhàn),“靖遠”管帶修竣戰(zhàn)艦后迅即接替指揮,集合其它各艦重歸戰(zhàn)列,繼續(xù)頑強攻擊日艦。
  最后一輪激戰(zhàn)中,日本聯(lián)合艦隊旗艦“松島”彈藥庫被“鎮(zhèn)遠”艦首350毫米巨炮命中,起火爆炸,完全喪失戰(zhàn)斗力。伊東佑亭戰(zhàn)至此時也有力不從心之感,遂將聯(lián)合艦隊本隊指揮關系轉(zhuǎn)至“橋立”,掛出不管旗,轉(zhuǎn)舵撤離。
  歷時5個小時的海上大決戰(zhàn)結束了。
  
  是役,北洋水師損失戰(zhàn)艦5艘,傷亡5艦管帶以下1 200余人;日艦5艘受重創(chuàng),傷亡官兵600余人。
  雙方損失慘重,從戰(zhàn)損比來看,日本海軍是勝了一籌。
  但日本被重創(chuàng)戰(zhàn)艦在近期很難修復投入使用,也就是說,在一定時限內(nèi),與被擊沉效果無異。所以從一定時限內(nèi)的作戰(zhàn)效益上看,相距對手,北洋水師失分也不算太多。
  可中堂大人的膽已經(jīng)破了!
  
  數(shù)日后的9月21日,平壤戰(zhàn)敗的滿清陸軍大敗奔逃回國。
  朝鮮境內(nèi)的陸上作戰(zhàn)亦告結束。
  日軍挾陸海兩路勝利之勢,占領了朝鮮全境。
  
  戰(zhàn)火隨即燃進了中國。
  9月27日,日本陸軍渡過鴨綠江侵入中國東北。
  從此,陸上戰(zhàn)爭開始在中國東北境內(nèi)進行。
  
  大東溝海戰(zhàn)后,李鴻章更是嚴令北洋水師不準出海,并將此前陸攻海守的戰(zhàn)略,蛻變?yōu)殛懞2⑹氐膹氐紫麡O防御,終使亞洲第一艦隊北洋水師,于次年2月17日被日本陸海軍聚殲于威海衛(wèi)和劉公島。
  在隨后的4個月里,日軍長驅(qū)直入,陷旅順,克威海,唾手而得劉公島,威脅京畿,迫使?jié)M清政府請求罷戰(zhàn)議和。
  十九世紀末葉的最后一次陸海大戰(zhàn),最終以中國的全面失敗而畫上了句號。
  
  戰(zhàn)敗求和,有城下之盟,無壩上之議。
  1895年3月,李鴻章奉諭赴廣島與日本議和。
  已無相當國力和軍力作后盾的李鴻章,能談出個什么好來呢?
  1995年4月17日,萬般無奈的李鴻章被迫與日相伊滕博文簽署了《中日馬關條約》。
  條約規(guī)定:
  中國承認朝鮮為“完全無缺乏之獨立自主”;
  中國將遼東半島、臺灣全島及澎湖列島割讓給日本;
  賠償日本軍費白銀二萬萬兩,分8次交清;
  ……
  剛達成協(xié)議,文質(zhì)彬彬的伊滕博文彬彬有禮地對李鴻章說:
  “一月內(nèi)辦完臺灣交割手續(xù),足矣!”
  李鴻章哀求:“頭緒紛繁,兩月方寬,辦事較妥。臺灣已是貴國口中之物,何必著急?”
  伊滕博文:“尚未下咽,饑甚!”
  這就叫“弱國無外交”。
  
  日本,生氣勃勃咄咄逼人地把一段歷史搶到了手。
  國運強盛由茲始!
  
  李鴻章從此則被人罵作漢奸、賣國賊。
  
  事隔百年,筆者愿意在這里為李鴻章講句公道話。
  在當時的情況下,只要還是滿清王朝的一統(tǒng)天下,李鴻章不簽這個字,換了張鴻章、王鴻章,這個條約也得簽!誰讓你是戰(zhàn)敗國呢?誰讓你沒有相應的國家力量來抗拒強加給你的恥辱呢?至于“民氣可用”這句話,至于蕓蕓眾生中所蘊藏的移山倒海的偉大力量,滿清政府是看不到或者根本不愿意看到的,因為這種力量一旦迸發(fā)出來,在與強鄰爭搶歷史的同時,也會把所有阻礙這種爭搶的重重羈絆打得粉碎。
  一直做著強國夢的李鴻章,也曾經(jīng)為中國的崛起而漚心瀝血、奔走籌措。在惡劣的封建官場政治環(huán)境中,鍥而不舍小心翼翼地推行著富國強兵的政治改良主張。面對日本咄咄逼人的侵略氣焰,他也曾拍案而起,據(jù)理抗爭。在馬關談判遭刺客擊傷后,他還“心雖憂而氣不綏,力疾籌商一切,雖重傷臥床,仍堅持口授機宜。”
  在折沖尊俎的談判桌上,他也曾對日本人直言相告:
  “貴國在戰(zhàn)局上占據(jù)主動,什么條件都提得出來,這不奇怪。但物有極限,若一意孤行,未必對貴國有利,風物長宜放眼量。”
  聯(lián)系到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敗的事實,不能不說李鴻章的眼光還是有不失敏銳之處。我們在清算了他本人應付的、不可推卸的歷史責任后,也必須承認這樣一個事實:
  李鴻章,也曾經(jīng)是一代愛國精英人物的代表。
  可在封建專制腐敗不堪的滿清皇朝的統(tǒng)治之下,他又能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作為呢?他甚至連他的恩師曾國藩讓大清王朝回光返照40年的道行也沒有了。
  甲午之敗以后,大清王朝僅僅茍延殘喘了16年。
  從這個意義上說,甲午之敗乃是歷史之必然選擇。今天不敗,明天也要敗;今天不亡,明天也要亡。
  割地賠款,那算是最便宜的歷史懲罰。
  李鴻章私下曾言:“我辦了一輩子的事,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何嘗能實在放手辦理?不過勉強涂飾,虛有其表,不揭破猶可敷衍一時。如一間破屋,由裱糊匠東補西貼,居然成一凈室,雖明知為紙片裱糊,然究竟決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風小雨,打成幾個窟窿,隨時補葺,亦可支吾應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必預備何種修葺材料,何種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術能負其責?”
  不無道理。
  
  1905年9月5日,日本挾戰(zhàn)勝沙皇俄國之勢,逼迫沙俄承認其在朝鮮的特殊權益。
  同年11月18日,日本與朝鮮簽訂《乙巳保護協(xié)約》,成立統(tǒng)治朝鮮的專門機構——統(tǒng)監(jiān)府,伊滕博文為第一任總監(jiān)。對這一明目張膽的侵略吞并行動,除一些悲憤奔走的朝鮮愛國志士外,列強世界完全聽之任之,沒有任何抗議行動。
  1910年8月,日本再次迫使朝鮮簽訂了《日韓合并條約》,最終滅亡了朝鮮。
  至此,朝鮮完全淪為日本的殖民地。
  
  應該說明的是,滿清政府應朝鮮政府之邀,進入朝鮮鎮(zhèn)壓人民起義,也是一種干涉別國內(nèi)政的不義行為,應該受到遣責。
  
  中國,為這次選擇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中國人民從此更深地陷入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悲慘境地,30年后,再一次受到日本軍隊的蹂躪,飽經(jīng)磨難的黃土地上,更是哀鴻遍野,瘡痍滿目。
  日本,卻由此躋身于列強之林,在隨后的百年歷史中,演出了一幕幕血腥和金幣的悲喜劇。
  這就是歷史在以朝鮮半島為背景的戰(zhàn)爭舞臺上,對中日兩大民族所進行的一次冷峻無情的選擇。滿清王朝被這次選擇所遺棄,無疑使我們整個民族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們至今還背負著它。
  
  簽署完《馬關條約》后,李鴻章曾有一番出人意料的冷靜之言:
  “這次戰(zhàn)爭,也有兩個好的結果。第一、日本利用歐式海陸軍組織取得了顯著成功,足以證明黃色人種決不亞于白色人種;第二、由于戰(zhàn)爭,中國人從長期的睡眠中覺醒,此實為日本促進中國奮發(fā)圖強,幫助其將來的,可說是得益非常巨大。”
  李鴻章的這句話應該說是比較到位的。
  但是——
  只有當一個民族站起來了時候,才能夠真正直面她屈辱的歷史!
  
  斗轉(zhuǎn)星移。
  相隔將近一個甲子的1949年,在飽經(jīng)滄桑的中華大地上,誕生了一個嶄新的國家。這年的9月21日,在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上,一位名叫毛澤東的湖南人,代表這個新生的國家,用他厚重的鄉(xiāng)音向世人宣布:
  “占人類總數(shù)四分之一的中國人站起來了!”
  一個多星期后的10月1日,又是這位湖南人,在雄壯的《義勇軍進行曲》的伴奏聲中,親手按動電鈕,將一面五星紅旗升起在萬眾歡騰的天安門廣場。
  一支肩荷“萬國”牌武器的隊伍走過廣場,接受檢閱。
  中國人,從此有了一個新的節(jié)日。
  
  而這個古老土地上的新生國家,卻在他剛滿周歲之際,又一次面臨一個重大的歷史選擇。
  這也是一次放在戰(zhàn)爭舞臺上進行的歷史選擇。
  無獨有偶,它的背景仍然是朝鮮半島。
  巧合的是,這個新生國家之所以作為一場國際戰(zhàn)爭的真正主角,在這一舞臺上登臺亮相,仍然緣于仁川之得失,仍然緣于朝鮮這個東方鄰國的一場國內(nèi)戰(zhàn)爭。而對手,卻是更為兇悍的世界頭號強國——美利堅合眾國為首的17個國家和地區(qū)的軍隊。
  其時,這個剛從血與火的搏殺中誕生的國家正處在內(nèi)憂外患之際,而她卻不畏面臨的重重危機和艱難險阻,派出了自己的百萬優(yōu)秀兒女,昂首挺胸地登上了這個舞臺,演出了一幕幕威武雄壯的精彩活劇,用勇敢和智慧、鮮血和生命,把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的百年恥辱洗雪蕩滌一盡,讓世界在震驚之余,對這個古老的東方國土重新打量,刮目相看——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這個一直都被人們視作一盤散沙的民族,還是第一次以一個真正團結統(tǒng)一的完整國家形象參加一場影響戰(zhàn)后世界格局的國際局部戰(zhàn)爭。
  這也是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軍隊在世界戰(zhàn)爭舞臺最為出色的一次表演——他們第一次在真正意義上拒外來威脅于國門之外,遏侵略兇焰于初臨之時,從而讓全世界的億萬炎黃子孫,為此而喜淚酣暢,揚眉吐氣。
  歷史,理所當然地選擇了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也選擇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這支英勇善戰(zhàn)的革命軍隊。
  這就是歷時近三年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
  
  筆者生于那個年代之后,雖無幸于其時慷慨從戎效命沙場為國盡忠,卻也曾頭頂紅星,領綴紅旗,躋身于直線方塊的隊列與軍營,執(zhí)教于令行禁止的課堂與操場。從而有幸聆聽參加過那場戰(zhàn)爭的老戰(zhàn)士、老將軍慷慨論道、從容談兵,亦每每生出辛稼軒“破敵金城雷過耳,談兵玉帳冰生頰”那般壯氣豪情。而筆者每每對照著地圖研讀戰(zhàn)史,也每每能透過那些刻板、枯燥和規(guī)范的文字,看見吞咽著食不裹腹的雪水拌炒面、提著手榴彈打著赤腳也敢攆著坦克跑的那一代士兵,看見身經(jīng)千戰(zhàn)壓倒一切敵人而絕不被敵人所屈服的那一代將軍。遐思想往之間,常常熱血沸騰難以自抑,激情貫注情不由己,莫不如同親歷著段那血與火的歲月,與那些為中華掘起而奮勇拼搏的眾多前輩聲氣相投、情感交融。為他們的每一次得手而拍案擊節(jié),為他們的每一次失利而扼腕嘆息,為他們的每一次凱旋而欣喜放歌,為他們的每一次犧牲而潸然涕淚。
  凜然浩蕩之氣,升騰于胸。
  面對著那一段并不久遠的歷史,從高瞻遠矚的毛澤東、立馬橫刀的彭德懷,到舍身成仁的楊根思、烈火焚身的邱少云;從鋼澆鐵鑄的三所里、雪酷冰寒的長津湖,到血肉橫飛的天德山、彈掘炮耕的上甘嶺;從首戰(zhàn)兩水洞的旋風部隊,到奇襲白虎團的偵察英雄;從擊落戴維斯的張積慧,到生擒愛德華的韓德彩;甚至于后來卷入林彪集團的“打佩刀式能手”魯珉……
  都如同一幕幕鮮活的場景從眼前一一掠過。
  即或僅僅是因為有了他們,筆者也為自己曾經(jīng)行進在人民解放軍八一軍旗引導的隊伍中而欣慰、而驕傲、而自豪。
  筆者立下一大宏愿,要將這場偉大戰(zhàn)爭的雄壯史詩和威武畫卷,以紀實文學的形式再現(xiàn)出來,昭諸于世,讓我們的同齡人和我們的后輩,從中汲取建設社會主義強大國家的精神力量。
  在從戰(zhàn)火中走向世界的共和國五十五周歲華誕之際,筆者謹將本書獻給在偉大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犧牲、負傷和失蹤的數(shù)十萬中華兒女!獻給曾經(jīng)義無反顧地參加了這場戰(zhàn)爭的每一位將軍和士兵!獻給以空前的團結和愛國熱情支援了這場戰(zhàn)爭的父老鄉(xiāng)親!獻給以非凡的膽略、雄偉的氣魄和高超的藝術指導了這場戰(zhàn)爭的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們。
  本書也謹獻給在中日甲午之役中犧牲的中國官兵,他們以他們的悲壯犧牲,喚起了整個中華民族的覺醒,由于他們的兒女子孫們前仆后繼地英勇奮斗,中華民族已經(jīng)以嶄新的面貌和恣態(tài),傲然屹立在世界的東方。
  本書還謹獻給那些曾經(jīng)、正在或準備手執(zhí)武器為捍衛(wèi)祖國獨立、自由、富強及和平生活而戰(zhàn)斗的人們。
  新一代的中華兒女,筑起我們新的長城!
  ——但不僅僅是用血肉!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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