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巧拙(上)
陰錯陽差,劉正富被“朱毛”從身前閃到身后/一覺睡過了頭,毛澤東遭遇危情卻還是一副好心境/走還是打,統帥與愛將意見相左?/拉響警報,“龍主席”超前預測相當準確/另辟溪徑,羅炳輝輕松跨過北盤江/底牌在握,毛澤東還想殺個回馬槍/又扯后腿,“龍主席”掃了“朱毛”的興/直趨會、巧,林彪想走“弓弦”路/轉變戰略,“朱毛”兩員大將都說“三十六計走為上”/似拙是巧,主動權還得操在自己手中/意外驚喜,“龍主席”及時送來一份大禮/北渡金沙,“朱毛”終于翻開底牌/虛晃一槍,滇軍集體脫離“追剿”序列/老于世故,“龍主席”既打包票也踢皮球
一
“朱毛”原本是準備與滇軍劉正富旅打一場遭遇戰的。
21日那天“龍主席”還對在滇境之外解決“朱毛”抱有一線希望,竟然給蔣公作開了政治動員:“此次匪入盤江,不啻自入絕境,實為殲滅該匪千載一時之良機。蓋目前我軍圍剿之勢已成,各部隊茍能努力從事,可望解決,此機若再錯過,以后絕難再得,務懇鈞座乘此未開始進剿之際,用最嚴重電令,飭各部長官,一體努力。若再有行動稍遲或攻剿不力,致使匪疏脫者,概以縱匪論罪,或竟以軍法從事。再滇邊防線過長,空隙甚大,務請嚴飭各部側重滇邊,以免竄逃。(1)”
這番“政治動員”當然應歸入“大話套話”一檔,但最后一句卻是“龍主席”的由衷之言。
蔣公當然不可能體察不出“龍主席”真正關注之所在,回電基調與“龍主席”也基本相似:“高見甚佩,此次部署與各官兵決心,皆有殲滅殘匪之可能。對于滇邊,已配備10團以上兵力,今明日可以布置完畢,請勿顧慮。(2)”
跟“龍主席”一樣,蔣公這最后一句也是實話。
同樣的調子“龍主席”還對孫渡這位犟脖子下屬唱了一遍:“查匪入盤江后,我軍包圍之勢已成。若再不解決,非天意之長寇,實人力之未至也。務須勉勵所部努力圖功,勿落人后,果敢從事,一鼓而殲滅之。以免長期追剿,公私交困,是為至囑。(3)”想到孫渡現在是“已落人后”,“滇邊”這頭一時半會兒怕是顧不上了,“龍主席”又給剛從黃泥河到趕到興義縣城的給劉正富授了一機宜:“盤縣、興義間空隙較大。該旅長遇必要時,即向黃泥河方向移動。(4)”
“龍主席”這個“機宜”真還算個好機宜,劉正富倘要按此行事,可能就會跟“朱毛”撞個對頭,而且是真兒八經的“朱毛”——朱德和毛澤東本人,那會兒毛澤東、朱德等正隨軍委縱隊后梯隊行動,21日剛從安龍進至頂效,次日擬到達的目的地正是黃泥河——劉正富旅日前剛離開的地方。
就“滇方利益”而言,這是個很值得一走的“回頭路”。
可惜這事兒還是被蔣公給攪黃了,他老人家的盤算與“龍主席”“壓迫匪向東北”那小九九恰好相反,是要“壓迫匪向西南”。那天薛岳部署的基本內容為:周渾元縱隊加湘軍第五十三師沿滇黔公路向盤縣疾進,吳奇偉、孫渡兩縱隊則由關嶺、安南(今晴隆)由東北向西南斜插,準備集結于興義、羅平一線,其中第九十二師梁華盛部“以一部進占興仁,主力向交納、頂效前進”,第九十師歐震部“向魯土營(今魯礎營)、馬別橋追擊”(5)。那意思就是要阻“朱毛”“回竄”而逼其入滇。而蔣公本人也親自攛搗“龍主席”去拔弄劉正富這枚棋子兒:“匪大部尚在興仁附近,我軍各縱隊已分途進剿,最好興義劉(正富)旅能進至頂<效>,收效必大也。(6)”
于是“龍主席”便讓劉正富去頂效“防堵”。
那當然就只能去踩人家的腳后跟兒了,本該“防堵”的劉旅,從此后也變成了“跟追”。
“跟追”這個詞兒在那年那月的“剿匪軍”中有個很流行的替代語——“送行”。
4月21日,薛岳總部進至普安,第二九五旅溫良部進至關嶺場、鐵索橋;吳奇偉縱隊部及第九十師歐震部、第九十二師梁華盛部進至興仁附近;周渾元縱隊進至鐵廠、補馬、老紙廠(今老廠)、罐子窯地域,其第十三師萬耀煌部第三十八旅進至老紙廠(今老廠)、洗地寨地域,并派出別動隊向保全堡(今保田)、狗場營偵察,師部及第七十五團由罐子窯進至楊松,第九十六師肖致平部由青山地域進至補馬;滇軍孫渡縱隊先頭第二旅安恩溥部進至巴林附近。
情報工作效率很高的“朱毛”對蔣公的算盤肯定不會沒有感覺,他們已經估計到進了興仁的吳奇偉部會沿興仁——興義大道跟追而來,從盤縣方向而來的周渾元部、由興義而來的劉正富旅也可能由大海子、車榔、黃泥河方向中央紅軍兩翼實施側擊。22日凌晨1時,中革軍委電示各部:“我軍決于今22日,遭遇滇敵劉旅與周敵一部……準備23日打敵十三師。(7)”
22日中央紅軍右縱隊紅三軍團果然遭到了周渾元縱隊第九十六師一部的側擊。
紅三軍團那天兵分兩路向滇邊前進,兩路都與中央軍第九十六師肖致平部發生激烈戰斗。上午10時許,右路軍團主力通過舊營(今樓下)渡過樓下河時,肖師第五七三團李彌部、第五七一團李世榮部向紅三軍團主力后隊發起攻擊,第五七六團熊克禧部也向從右翼迂回占領車榔西北高地,攻擊紅三軍團左路部隊。紅三軍團兩路部隊各以一部頑強阻擊,主力則繼續前進,當晚進至盤縣之普田、雙橋河、獨家村一帶宿營,阻擊部隊則且戰且走,一直與敵保持接觸至深夜。
在平街阻敵后撤至興仁附近太平橋的紅十一團兩個營這天實際上已被隔在敵后,但團政治委員張愛萍和團政治處主任王平很是沉著機智,率部在滇軍孫渡部隊和中央軍歐、梁兩師的縫隙中穿來穿去,經馬家屯、雨樟到興義的四楞牌,連夜經松林進至品甸追上紅一軍團主力。
紅一軍團從觀音山地域出發后沒有遇到值得一提的戰斗,當晚進至馬別河上游的響格、率土、雙橋河一帶。后衛紅五軍團亦于當日進至獨家村。
是日,朱德、毛澤東等所在的軍委縱隊后梯隊與紅一軍團一部在納省會合后,進至滇黔邊境的紅板橋,沿途除遇敵機偵察、轟炸外,也沒有發生大的戰斗。據時任軍委總部電臺報務員的王山(后來因傷寄養在黃泥河群眾家,改名張覺)回憶,軍委縱隊在納省附近曾遭遇滇軍一部,軍委警衛營打出“朱德”的名頭向其喊話:“你們是龍云的部隊么?我們是朱德的部隊”,不曾想這個名頭竟然很是靈光,對方馬上就不再開槍,軍委縱隊也就很順利地過了路(8)。
這路滇軍如果不是當地民團土老肥的話,那就是滇軍劉正富旅的隊伍。劉正富乃云南安寧人氏,據說其投軍時的旅長就是前滇軍名將朱德。值此關頭他縷一縷這般淵源放老長官一水似乎也屬情理中事。然而據劉正富22日向“龍主席”報告:他那天既沒有遵蔣公令向頂效移動,也沒有遵在蔣公令之前的“龍主席”令“向黃泥河移動”,理由是“唯共匪行蹤狡詐,殊難預料……若職部輕于移動或分兵前往,一則恐中該匪詭計,一則該匪如由馬別橋黃泥河前進,則職部在該匪之后。……擬請鈞座電令龍(漢斗)營及李(菘)團之一部趕到黃泥河防守,祈請電示。(9)”
這位劉正富可真是個滑頭,自己跟“朱毛”離得最近不去“追堵”,卻一腳把皮球踢給遠在平彝(今富源)的龍漢斗、李菘,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態,即或不是有意放水也是膽小怕事不敢擔責任,自覺自愿地讓“職部在該匪之后”。難怪第二天“龍主席”便氣急敗壞地回電痛詈:“我軍各部本日應于匪接觸,但截至現時,尚無接戰報告,殊深焦慮。……總之,匪如不猛攻興義,我劉(正富)旅即勿呆守興義,坐失良機,是為至要。(10)”
“朱毛”沒撞上劉正富,劉正富也從此便“在該匪之后”。
倒是孫渡還跟“龍主席”說了點“掏心窩子”話:“劉(正富)旅入黔,后方顧慮甚大,除以安(恩溥)旅由龍場經黃泥河向平彝(今富源)前進,努力超越匪前并就近指揮李(菘)團龍(漢斗)大隊堵剿外,職率五、七兩旅,明日向萬屯前進與劉(正富)旅聯合夾擊。唯匪如竄滇,此間欲越匪前,誠恐不易,仍乞格外注意為禱。(11)”
“龍主席”能不注意么,哪兒用得著孫渡來“為禱”。那幾天他老人家整個兒就是一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抓撓救命稻草,求蔣公,飭下屬,不可開交。22日這天除了急令李菘這股遠水“不分晝夜,兼程到羊腸營(今富源縣營上鎮附近)截堵,不得違誤(12)”外,還請求蔣公“飛令興仁部隊,立即由右翼向黃泥河方面截擊,青山部隊,亦應向右側翼方向移動防堵(13)”。雖然很快就于當晚戌時(19~21時)得到了蔣公“已令薛總指揮照兄意遵辦矣(14)”的保證,但“龍主席”還是放心不下,仍然擔心“朱毛”在蔣公隊伍北壓之下由江底“竄入瀘西、邱北、彌勒諸縣”,又急飭縣太爺們“瀘西飛土江船只,應完全毀壞。彌<勒>、邱<北>屬之盤江橋,應即撤毀”(15)。
其實“龍主席”真還沒把蔣公看錯,薛岳這一天內三次調整部署,從“不顧一切,各向追剿目標猛進痛擊,必可殲匪于威舍、紅板橋、黃泥河間地區”的立意上逐步后退,最后變成了“如匪西竄,則孫(渡)吳(奇偉)兩縱隊跟蹤窮追。周(渾元)部及萬(耀煌)師暫在威舍、保全堡(今保田)、燕塘之線待命”,而這一日三變的這個源頭據說正是出自于蔣公的“養申(4月22日15~17時)手令”。(16)
蔣公這個“養申手令”筆者沒有查閱到,不知道他在里頭跟“老虎仔”薛岳究竟說了什么“掏心窩子”的話。估計與他兩個時辰后給“龍主席”下的那個保證肯定不一樣。而薛岳得此手令后雖令“周(渾元)部及萬(耀煌)師在威舍、保全堡、燕塘之線待命”,卻驅動當日白天已與“朱毛”右縱隊紅三軍團接觸的周渾元縱隊第九十六師肖致平部“由車榔向威舍急進”,似乎不把這股“竄匪”壓入滇境絕不甘休。
23日中央紅軍主力確實開始進入滇境。紅一軍團主力一大早就出發,當日經威舍進入滇境內的黃泥河中心區域,黃泥河地域雖然地處滇黔桂三省交界地區,屬于交通樞紐,但地形復雜河流交錯,部隊機動極為不便,所以中革軍委并沒有打算在此逗留,23日5時作出的部署是“我因地形不利,決定繼續向西轉移(17)”——所謂“繼續向西轉移”,那就是進入云南。
那天右縱隊紅三軍團與肖致平部打得更加厲害,軍委縱隊前后梯隊也一度遭遇險情。
軍委前梯隊和干部團上午由雙橋河、品甸向新寨前進時,在凹起勒附近遭遇追至的吳奇偉部輕裝部隊和周渾元部第九十六師一部的截擊,干部團團長陳賡即令所部占領凹起勒附近高地,掩護軍委縱隊前梯隊通過地勢低洼的寡婦橋。那天敵人攻得猛陳賡也頂得硬,軍委縱隊前梯隊和從獨家村趕至寡婦橋的紅五軍團便有驚無險通過這里進至新寨與紅一軍團二師一部會合,不料在進至豬場時又遇上了追擊紅三軍團的肖致平師第五七一團李世榮部襲擊,而且還有敵機轟炸。因這時紅三軍團主力已離開雙河橋、品甸向盤縣境內的保全堡(今保田)前進,后衛一部便在雙河橋以西占領陣地掩護軍委縱隊前梯隊撤離,直至午后13時軍委縱隊全部通過后,紅三軍團掩護部隊才撤向威舍。
可肖致平部這會兒追得正是興起,又在飛機轟炸的掩護下由豬場向威舍跟追而來。陳光劉亞樓即令紅五團在威舍東北高地構筑工事阻擊。紅五團面對優勢敵人輪番車輪沖擊打得很是艱苦,幾度進入白刃格斗,一直堅持到黃昏后得悉軍委縱隊前梯隊和主力已進至鐵鎖箐時,才脫離敵人撤至黃泥河。
但軍委縱隊路過威舍時遭遇了敵機轟炸時還是小有損失,毛澤東的妻子賀子珍也負了重傷。
這當口的毛澤東還不知道賀子珍負傷的消息,據說那段時間他的心境一直都很好。而這一天里他的故事更是玄乎。軍委后梯隊本來規定早上7時出發,而習慣于夜間工作的毛澤東卻睡得很死,部隊出發時負責干部留下了一個排又沒向人家交代這是要等“主席”,要時時去催著他趕緊走人。待到最后一支收容隊上來看見他們都還沒走當下便大驚失色:敵人都跟上來了你們咋不快走?他們這才著急忙慌地讓警衛人員去叫醒還在呼呼大睡的毛澤東。睡意未消的毛澤東一邊打呵欠一邊還給大家遞寬心丸:“不要慌不要慌,敵人哪能說來就來了呢?”然而這顆寬心丸大家都咽不下肚,又是推又是拉還是硬拽著毛澤東上到山上,到了山上就看見敵人涌進剛才離開的那個村子還四處亂放槍。這時候人人都出了一身冷汗而毛澤東卻還在說笑:“蔣介石他就會這一套,我們走了他還放鞭炮歡送哩!”……
然而有不少人當時并沒有毛澤東這種心境。
二
毛澤東的好心境很有可能來自于他已在重新掂量那個擱置已久的遵義會議第一個決議。入滇以后這個“千鈞重負”實際上在不知不覺已減去了諸多份量,較之于一兩個月前那種四面受敵的被動之狀而言,這個計劃似乎有了更多的兌現機會,甚至還有可能錦上添花,在“龍主席”已經相當空虛的地界兒上找到諸多便宜……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對這個前景抱有樂觀心態,這當間也包括在一些在遵義會議上力主毛澤東重返帥位的戰友和同志。魯班場戰斗失利,原擬“建立川滇黔根據地”首先“赤化黔北”計劃流產,部隊一個多月來一直處于大幅度機動狀態,非常疲憊而且減員很大。沿途雖然擴了不少紅,但擴紅容易也確實擴了許多,可逃亡掉隊失散同樣也很多——要讓一個為吃頓飽飯而參軍的農民成為一個有政治覺悟的堅強戰士可絕非一朝一夕之功。筆者在查閱此間的敵方檔案時也發現:再渡烏江前后各部敵軍關于俘獲落伍掉隊紅軍戰士的報告一時間也增加了不少,其中還包括一些被俘或投敵的中下級干部的“匪情”口供。而在清水江邊待機期間,紅軍總政治部曾經下達過一個“組織工作訓令”,暫時撤銷連隊的“宣傳隊、列寧室干事會、墻報委員會、經濟協助委員會”,強化“反逃跑十人團”的工作,要求“十人團每班必須有一人,……應特別積極幫助連指導員對個別政治落后分子和新戰士進行政治解釋教育,解答其疑難,解決其困難,使部隊更加團結,鞏固來消滅逃亡、掉隊、落伍及個別投敵現象”。(18)
減員很多跑路很多確實很影響部隊的情緒,“走到哪里才算個頭”的疑問在許多紅軍指戰員頭腦中都存在著。據時任中共中央秘書長的劉英老人回憶:“在當時,毛主席既沒有后來那樣的絕對權威,大家對毛主席的戰略思想也還沒有完全領會,所以上上下下雖然服從命令聽指揮,但對四渡赤水這一段也有不同意見,主要是圍繞著走路還是打仗”。而入滇前后甚至連“三人軍事小組”的成員王稼祥都覺得問題很大,還跟張聞天嘮叨過“這么著老打圈圈不打仗恐怕不是辦法”,張聞天隨紅三軍團行動時,紅三軍團軍團長彭德懷也向他反映過部隊中“不被打垮也會被拖垮”的情緒,而耿介的張聞天則讓他有意見待再開會時拿到會上去講。(19)
彭德懷本人實際上也有意見,這恐怕與他的幾次建議未被采納或完全采納有關。
林彪意見更大,這從他23日這天和此后幾天里的建議電中或可看出他的情緒。
其實毛澤東何嘗是只想走不想打,只不過他所擔負的責任決定了他要掂量的事情要比其他人多得多。中央紅軍現在就剩這幾萬人了,生存是第一需求,走也好打也好,都得服從這個“第一需求”!“創建川滇黔新蘇區”的口號可以喊得山響,但要“創建川滇黔新蘇區”,首先得自己能夠生存下來。“創建川滇黔新蘇區”當然好,但建立新蘇區除了政策策略和斗爭手段的主觀因素外,還有兩大客觀因素具有不容置疑的決定性作用:時間和空間。當年的中央蘇區也好,其他蘇區也好,都是在“老少邊窮”敵人力量相對薄弱或相當長時間光顧不到的地方發展鞏固起來的,沒有這個客觀條件,力量弱小的紅軍恐怕連生存都成問題,惶論發展鞏固?建立新蘇區要打仗,打仗的目的也是為了遏制對手以換取生存發展時間和空間,如果對手本錢很厚,自己生存回旋空間太小,雙方力量過于懸殊,那就得好好掂量了:這仗究竟打得打不得,是為了留下而打,還是為了再走而打?……
從當時中央紅軍的狀況和蔣公所下的本錢來看,“朱毛”就是要打,也只能是為了再走!
1935年4月23日那天毛澤東就想打。
這幾天敵人追得這么緊,毛澤東也很想打一仗遏制一下追兵的勢頭——不管是走還是留,這追兵都不能老吊在屁股上。當晚22時,中革軍委發出電令:“據已告敵情,孫(渡)縱隊在我左側后,周(渾元)三十六軍、吳(奇偉)縱隊在我后,十三師在我(右)側后”,“我軍因地形不利,未曾在興(仁)、盤(縣)路上取得消滅周(渾元)敵的戰役勝利,現應攻占平彝(今富源)、沾益、曲靖、馬龍地帶,控制昆明東北要道,便于與追敵及新調動之敵作戰。在向上述地點前進中應消滅阻我滇敵,對追敵則遲滯之”。部署為:“三軍團為右縱隊,任務在速占平彝(今富源)、沾益,消滅阻我滇敵”,“一軍團為左縱隊,任務在攻占曲靖,消滅阻我滇敵”,“軍委及五軍團為中央縱隊”。(20)
半個小時后林彪也致電中革軍委,在提出建議同時也抬出了“弓弦”與“弓背”的問題:“⒈迅速脫離周(渾元)、吳(奇偉)、孫(渡),而力求消滅萬(耀煌)師,如不利時,則在萬(耀煌)師以北,即盤縣(今城關鎮)、平彝(今富源)以北活動,滇東北應留作我們萬一在威寧以南及以東不能活動時之后退活動地域。⒉須盡可能避免走弓背路,而寧可對不大的敵人(守碉的),采取以一部監視掩護,主力取捷徑通過的辦法。(21)”
如果中革軍委半小時前那個“攻占平彝、沾益、曲靖、馬龍地帶”的計劃能夠兌現,那林彪的建議就很有價值,“力求消滅萬師”也可能會有實現的機會,即或不能全部“消滅”能夠殲滅或擊潰一部也能起到震懾追敵緩和局面的作用。但“滇東北應留作我們萬一在威寧以南及以東不能活動時之后退活動地域”實際上是不可取的:那是有金沙江流域阻隔橫江遮斷的狹窄局促的死胡同,“龍主席”后來認定的聚殲“竄匪”的理想場所。
除非林彪此語中蘊含有“過金沙江進入川西南”的意思——那基本上是唯一的“退路”。
估計林彪這會兒已經開始在盤算這事兒了。
至于“弓弦”、“弓背”那番議論,不客氣地說,那純屬毛頭小伙的情緒渲泄。
然而蔣公和“龍主席”的確也不是什么等閑角色,象平彝(今富源)這種樞紐地帶,“朱毛”瞅上了他們也盯上了。就在“朱毛”作出“攻占平彝、沾益、曲靖、馬龍地帶”這番部署之前的23日白天,蔣公、“龍主席”就已經在切蹉“朱毛”入滇后渡金沙江的路線問題了,而討論中的涉及的關鍵地帶,正是“朱毛”擬攻占的“平彝、沾益、曲靖、馬龍地帶”。
23日午后,蔣公向“龍主席”通報了“匪情”及自己的判斷與措置:“今午飛偵殘匪約三四千,已在威舍渡河,其先頭已到小羊場、蔑果樹附近,我第二縱隊正在跟蹤緊追,離匪止十余里云。據此,匪必謀向平彝(今富源)經會澤偷渡金沙江,除令李抱冰(韞珩)師與萬耀煌師本日由盤縣燕塘經亦資孔直趨<平>彝堵剿,并令第一、第二縱隊跟蹤窮追外,望兄從速派隊堵截。(22)”
“龍主席”當晚就對蔣公判斷響應了一把,而且顯得更加老謀深算:“現匪既到滇邊,或竄回黔北,或經滇入上下川南,道路甚多,除盤江方面鈞座既已派有重兵扼守,諒不敢竄擾外,至入滇境后竄逃方面有三:㈠為由平彝、宣威插水城(今六盤水市)、威寧與羅炳輝聯絡。㈡為由宣威、昭通直竄鹽津、綏江。㈢為由沾益渡得澤河至會澤、巧家再渡大江。(23)”同時還飭巧家縣長“盡數收藏船只”,且“如匪竄至會澤時,應即將船只全部設法銷毀,以免資敵。”(24)。
這是“朱毛”一渡赤水以來,“龍主席”再次向金沙江拉響警報。
不管是蔣公那個判斷,還是“龍主席”那三個預測,其關鍵樞紐都是平彝(今富源)、沾益等地,所以24日那天薛岳按蔣公部署驅動各部人馬加快了步伐,對平彝(今富源)形成向心推進之勢:湘軍第五十三師李韞珩部向平彝(今富源)疾進,中央軍第十三師萬耀煌部除在平彝所(今盤縣平關鎮)、勝境關各留一部建碉守備外,亦向平彝城“堵剿”,吳奇偉縱隊歐、梁兩師及周渾元縱隊其余各師均“尾匪向平彝城追剿”(25)。
如此,就算“朱毛”能搶先進得平彝(今富源),想咬萬耀煌一口也沒了下嘴的地方了。
實際上24日那天紅一軍團先頭紅二團在平彝(今富源)東南的營上附近與滇軍獨立二團李菘部遭遇。李菘是奉“龍主席”22日下午“著該團不分晝夜,兼程到羊腸營截堵(26)”的電令于日前從平彝(今富源)趕到這里的。那時節“龍主席”在滇境內基本上已經無兵可派,知道李菘一團之眾難以承擔“截堵”重任,唯恐其冒失丟了這僅有的本錢,便于24日凌晨專電平彝縣長周懷植轉告李菘:“該團到達羊腸營后,與匪接觸應特別審慎,目的是牽制匪人前進,縱有進退,無關大計。與友軍未取得聯絡以前,不得正面攻擊,以免危險。尤需防匪人之兩翼包超(抄),是為至要。(27)”
結果李菘真就有那么冒失,而且真就著了“匪人”那“兩翼包抄”的道。
24日晨,中央紅軍主力左縱隊紅一軍團與軍委縱隊合為一路,由黃泥河地域經牛場、沙寨、富村、白石巖,進至營上東南、塊擇河東岸的海丹,前衛紅二團則越過塊擇河向曲靖方向前進。剛一過河,即發現敵情,龍振文、鄧華即令前衛展開戰斗隊形搜索前進。
16時,戰斗在白龍山下的楊梅垴打響。
李菘確實也算有點膽量,他將一個連置于楊梅垴,一個營置于楊梅垴后面的白龍山,另一個營則在白龍山主峰以南的九彎十八拐的大路北側和磨盤山上設訪,另兩個連則在民家村作為預備隊,形成多層防線。剛一開始,紅二團真還啃得很是費勁,折騰了半個多鐘點,連續沖擊3次,方才拿下楊梅垴,而拿下楊梅垴又遭白龍山上嚴密火網的攔擊,猛攻數次依然勞而無功。
黃昏時分,龍振文、鄧華決定以正面佯攻掩護兩翼包抄奪取李團陣地。當晚21時,紅二團兩路迂回部隊正面佯攻的掩護下,利用夜暗越過深溝巨塹,悄悄接近白龍山主峰兩翼高地,爾后突然發起攻擊。
結果一擊奏效,兩翼包抄很快得手,白龍山主峰失去倚托很快也被拿下。
招架不住的李菘當晚便率殘部逃往糯岡。
當日,奉命奪取平彝(今富源)的右縱隊紅三軍團由富村的小壩進至大河的恩樂一帶宿營。后衛紅五軍團、干部團和紅五團則從阿依開始,節節抗擊尾追而來的滇軍孫渡縱隊安恩溥旅和周渾元部先頭部隊,當晚將敵阻于小羊場一線。
是日晚,紅五軍團全部接替干部團、紅五團防線,以戰備恣態宿營于富村東南的沙寨。
同日,剛從北盤江上游渡江的紅九軍團也進入平彝縣(今富源)境。
至此,中央紅軍全部進入滇境。
三
紅九軍團一路非常順利,沒有遇到主力那么多麻煩。
兩天前中央紅軍主力接近滇黔邊境準備入滇之際,紅九軍團也進至水城(今六盤水市)境內的以宗(亦稱野宗)附近,準備從盤江橋過江。但此刻盤江橋有黔軍猶國才部一個營的踞險防守,為避免強攻可能付出的重大傷亡,羅炳輝何長工便決定另覓渡口過江。
那段時間紅九軍團一路“打土豪”給群眾分糧分鹽,消息不脛而走到處都播下了口碑。參謀長郭天民到群眾中去請教路線時,群眾都把紅軍的事兒當自己的事兒一樣盤算來議論去。說來說去突然就有人一拍大腿嚷嚷了一聲:“要過江,得找王三爺!”
這位王三爺是個“干人”,干得受不了就去販點鴉片。跑鴉片小生意要躲官府也要躲各路綠林豪杰,所以此人常行人所罕行人所難行之路。郭天民被群眾帶著找到王三爺說道了一番道理,又將繳獲的象牙煙嘴拱手相送。這一來就把王三爺哄得十分歡喜,本來那些罕為人知的道路是自己保密半生賴以生存的看家本錢,可“紅軍大官”這么客氣這么看得起自己這個“干人”,他也毫無保留地把一肚子的秘密掏給了郭天民。郭天民脾氣暴燥人稱“鐵匠”,這會兒卻眉開眼笑成了彌勒佛,馬上了報告羅炳輝何長工拉著隊伍跟王三爺就一起上了路。
王三爺把紅九軍團帶到了北盤江上游一個叫做“虎跳石”的地方,這一段江面狹窄江中怪石聳立,在怪石之間搭上木板便成了過江的“便橋”。就這么著,人從“橋”上過,馬在水里游,紅九軍團順順當當地過了北盤江。
過了北盤江羅炳輝何長工原擬直接南下與主力會合,但此刻周渾元縱隊第十三師、第九十六師正向盤縣疾進,遮斷了紅九軍團南下去路。羅炳輝當機立斷即令轉向西進,進入云南后再找機會與主力會師。紅九軍團遂以日行百里的急行軍晝夜兼程,經普古、蘇座、斷江等地,于24日那天進入了云南的平彝(今富源)縣境。
這兩天“龍主席”已經看出,“殲滅該匪千載一時之良機”已經錯失,“朱毛”入滇已成定局,自己的措置都成了“貽人以譏”的笑柄。于是又把一腔“恨鐵不成鋼”的憤懣朝下屬們撒了過去,訓導劉正富“即勿呆守興義,坐失良機(28)”,斥責孫渡“處置尚合機宜,運動不免遲緩(29)”、“若顧惜兵力、按站前進,似近送行,則徒勞無益也。(30)”
24日蔣公已得知“朱毛”進入滇境的消息,一大早又向“龍主席”念叨了一番他的“匪情預測”和相應措置:“據弟判斷,匪必由平彝(今富源)經宣威、威寧再向西渡江或轉赴畢節入川渡江,故此時望令駐威寧部隊速向宣威移動,并令其不必防宣威城,而在其通威寧要道上扼要堵截,或設伏腰擊反能生效。(31)”
那會兒“龍主席”根本就派不出隊伍來了,蔣公這電報很有點調戲人家的意思。好在中午時分李韞珩電告“龍主席”,其第一五九旅第三一五團莫嶽中部當晚可到平彝(今富源),這才讓“龍主席”狠狠地舒得一口長氣,當下又向李韞珩一番千恩萬謝:“貴部遠道星馳,行進甚速,勞苦功高,良深欽佩。除已電滇境各軍政官長就近招待協商并飭撿送地圖外,特電歡迎。(32)”
那天晚上,除湘軍第五十三師一部進抵平彝(今富源)城外,周渾元縱隊第十三師萬耀煌部亦進至分水嶺、樂民所、燕塘、亦資孔之線,吳奇偉縱隊歐、梁兩師分別進至保全堡(今保田)、樂民所,而銜中央紅軍尾追的孫渡縱隊先頭安恩溥旅進抵沙寨附近,繼進各部也紅板橋、豬場、馬別橋、風塘一帶。
24日晚毛澤東等大致獲悉了這個敵情——雖然他們并不知道李韞珩部的莫嶽中團實際上已經進了平彝城(今富源),遂決定對日前部署作出修訂。23時,中革軍委下達25日行動部署:“敵李抱冰五十三師由盤縣向平彝(今富源)急進;周渾元敵4個團在沙寨(似有誤,應為沙寨以北)向平彝(今富源)急進,另4個團進至沙寨以南(似有誤,應為沙寨東北),亦向平彝(今富源)急進;滇敵安旅向我右翼跟追;敵吳縱隊、滇敵魯龔兩旅則有在周敵之后向曲靖追我之可能。因此,我軍決于明25日迅速脫離追敵,向沾益、曲靖前進,并在有利時回擊敵一部。三軍團先遣團于26日早占領沾益,其主力期于27日早趕到沾益;一軍團準備26日占領曲靖;軍委縱隊到沾益分縣,從其以東轉到西 北地區;五軍團隨軍委的前進,其后衛團,須盡力阻滯追敵,并吸其追敵向平彝(今富源)。(33)”
一小時后,中革軍委還專電日前提出“打萬”建議的林彪:“據情報,敵調布重兵于水城(今六盤水市)、黔西、畢節、宣威、平彝(今富源)、盤縣(今城關鎮),我軍不便打萬敵與機動于平彝(今富源)及其東北地帶,而應對沾益、曲靖線上要道,以便消滅追敵。你們明應堅決依規定路線,全部向沾益分縣進攻,免擁擠交叉。(34)”
軍委通報的這個情況很準確,那天白天,蔣公基于“匪必謀向平彝(今富源)經會澤偷渡金沙江”之判斷,已急調黔軍第一0二師柏輝章部、第一0三師何知重部(35)向威寧“堵截”,川軍郭勛祺部集中畢節。在他們身后黔西、清鎮、安順等地,還有從烏江東岸何鍵那邊兒調來的湘軍第二十三師(兩旅六團制師)李云杰部和第六十三師(兩旅四團制師)陳光中部,平彝(今富源)東北的確不是個好去處,而已無強敵的沾益、曲靖則是一片產糧的壩子,這池水完全可以蹚它一蹚!
25日凌晨,中革軍委又在日前23時電令的基礎上作出專門部署:
甲,昨24日與我干部團接觸之敵似為滇軍劉旅(實為安旅),其安旅(實為劉旅)亦由四營經黃泥河追我,吳(實為周渾元)敵九十六師由豬場向保全堡(今保田)追擊,三十六軍(36)先頭達保全堡(今保田)以北,將經燕掖(應為燕塘)直取平彝(今富源)或宣威五十三師及十三師主力均直趕平彝(今富源),估計敵以重兵趕集宣威平彝(今富源)而滇敵則有向曲靖追我之可能。
乙,我軍決放棄平彝(今富源)行動,改集沾益、曲靖求與滇軍追敵作戰。
丙,今日部署如昨23時電令,唯一軍團必須與全部集結沽益分縣,不得再分散,先遣團不必派,三軍團必須通過平彝黃泥井<河>大道以西,軍委縱隊、干部團及五軍團在沾益分縣東北以便與一、三軍團聯結而便作戰機動。(37)
那當口中革軍委決心要在此沾益、曲靖間打個好仗,四渡赤水期間諸敵環伺仗不好打,西進云南期間追兵甚急地形不利仗也不好打。現在進到滇東,威脅減少而自己行動方向選擇余地增大,要能打一個好仗,局面很可能就會大為改觀,最起碼奔波了幾個月的中央紅軍可以在曲靖、沾益間相對富庶地區的獲得一個喘息和休整的機會。考慮到當時上上下下的許多牢騷和情緒,中共中央還專門發出了一個“萬萬火急”的“緊急指示”:“最近時期是我野戰軍同敵人決戰爭取的轉變戰局的緊急關頭。首先要在沾益曲靖白水地區消滅滇敵安旅。以我們全部的精力與體力去消滅萬惡的敵人,一切犧牲為了目前決戰的勝利,是我野戰軍全體指戰員的唯一的鐵的意志。在這一意志之下,中央相信你們對于中央與軍委所提出的意見,決不會妨礙我們內部的團結一致與保障軍委命令的堅決執行。(38)”
此間中革軍委還下達了作戰命令,命令對中央紅軍面臨的形勢和軍委意圖作出了說明:“由于我們現在爭取了的有利地位,使我們有進入一個新的有利地區,即云南東北地區。并在這一地區內消滅敵人取得新的發展局面的可能。這一地區是戰略機動的樞紐。背靠西北天險,便利我們向東及向南(包括黔邊及南盤江上游)作戰,在不利與必要時亦便于向北和向西轉移。但嚴重的任務是消滅敵人,開展局面。(39)”
不難看出,毛澤東在此掂著一張底牌:打還是走,主動權已操于我中央紅軍之手。現在我們“背靠西北天險”——“西北天險”,金沙江是也,打得好,我們就有“向東及南作戰”的機會,打得不好或“必要時”,我們就“向北和向西轉移”——過金沙江是也。
而不管是“向東及南作戰”還是“向北和向西轉移”,屁股后頭都不能緊吊著一大堆追兵。
所以嘛,底牌在握,那就抖擻精神打它一家伙再說!
關于當前敵情,命令也作了介紹和分析:“由于我們的行動已引起了大的敵情變動。目前敵以李云杰趨黔西,郭(勛祺)縱隊趨畢節,周(渾元)吳(奇偉)兩縱隊趨威寧或平彝。李(韞珩)縱隊(第五十三師與第六十三師)趨平彝(今富源)、盤縣(今城關鎮)之線,王(家烈)縱隊何(知重)柏(輝章)兩部在水城(今六盤水市)附近。敵之重兵均趨三省交界地區,目的在阻我入川南及黔西,周(渾元)吳(奇偉)李(韞珩)于達到后,并將向我所在地前進,孫(渡)縱隊則緊迫的尾我西進,但云南內部空虛無強敵。(40)”
軍委的作戰方略是:“我一、三、五軍團必須乘蔣敵主力正趨云南東北,而滇敵大部距我較遠的眼前數日時機,首先在白水、曲靖、沾益地域消滅滇敵的先頭部隊(其較強的4個團),以暫時頓挫滇敵的猛進,然后迅速進入另一機動地位消滅周(渾元)吳(奇偉)前進的一部,只有如此作戰的勝利,才能解決開展局面的問題。(41)”
很明顯,中革軍委這是要抓緊蔣公基于“匪必謀向平彝(今富源)經會澤偷渡金沙江”之判斷而驅動各路人馬趕往平彝(今富源)以北“堵剿”的短暫時機,狠狠掐一把跟追最積極的滇軍孫渡部的安恩溥旅,爾后再瞅空子在周渾元吳奇偉那兒找找便宜。
有研究者認為,“朱毛“這當間的“發展局面”=建立根據地。對此筆者很是不以為然,“發展局面”可以作多種解讀,憑什么就非得是“建立根據地”?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自二渡赤水桐遵大捷以來,中革軍委的電令也好,部署也好,用語非常謹慎,不到關鍵時刻,一般都不輕易言及直接意圖——這跟那些要傳達到每一個紅軍戰士的政治宣傳動員文字是完全不一樣的。
25日那天中央軍各部都在往平彝(今富源)趕,下午時分蔣公還下了個“梗申手令”:“第三十六軍明日應經亦資孔取捷徑直達宣威,并限26日到達宣威為要”,那意思就是趕在“必欲偷渡金沙江”的“朱毛”之前,絕了他們的念想。而薛岳則把周渾元催得更急:“如孫(渡)縱隊確已由黃泥河尾匪追剿,則兄25日務兼程趕至亦資孔,轉向宣威急進”(42)。如此,能向沾益、曲靖跟追中央紅軍的就只有中央軍萬耀煌師一部和滇軍孫渡部了——尤其是孫渡縱隊的先頭安恩溥旅,要再往西多跟追一點,差不多就是孤軍突出的位置了。
毛澤東等瞅上這個戰機想滅了安恩溥,那還是有充分依據的。
反正西去無強敵,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嘛。
然而安恩溥還是躲過了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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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9-1:中央紅軍威逼昆明搶渡金沙江行動要圖
(1935年4月24日~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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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龍云為紅軍入盤江再次建議嚴令各部努力圍攻》,《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23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蔣中正告龍云滇邊已配備十團以上兵力請勿慮》,《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24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龍云飭孫渡努力圖功》,《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26~第132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4)《龍云復電劉正富令向黃泥河移動》,《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25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5)《剿匪軍第二路軍黔西——滇北——川南間地區追剿朱毛股匪經過詳報》,《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45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6)《蔣介石令龍云飭劉正富旅向頂效前進》,《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23~第1324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7)《軍委電示》,《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2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8)《紅軍戰士回憶紅軍在黔滇邊》,《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35~第133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9)《劉正富為紅軍分三路向興義前進請示行動》,《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28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所注。
(10)《龍云指示劉正富如紅軍不攻興義即勿呆守》,《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1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所者加注。
(11)《孫渡為所部超前堵擊紅軍不易復龍云電》,《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32~第1333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12)《龍云命李菘團趕赴羊腸營截堵》,《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3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3)《龍云請令興仁部隊截擊》,《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29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4)《蔣介石復龍云養電》,《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3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5)《龍云將瀘西飛土江船只毀壞并調防團防堵》,《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33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6)《剿匪軍第二路軍黔西——滇北——川南間地區追剿朱毛股匪經過詳報》,《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46~第134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17)《4月23日5時軍委電令》,《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79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8)《紅軍總政治部下達連隊組織工作條例》,《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164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19)劉英《我和張聞天命運與共的歷程》第70頁,中共黨史出版社1997年8月版。
(20)《朱德關于我軍攻占平彝、沾益、曲靖、馬龍地帶的行動部署》,《紅軍長征·文獻》(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第318頁,解放軍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21)《4月23日22時30分林彪向軍委提出目前行動的建議》,《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22)《蔣介石因紅軍將向會澤渡江令龍云派隊堵截》,《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23)《龍云復蔣中正梗未電》,《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3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24)《龍云再令巧家縣長盡數收藏船只》《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3~第1384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5)《剿匪軍第二路軍黔西——滇北——川南間地區追剿朱毛股匪經過詳報》,《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48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6)《龍云令李菘團趕赴羊腸營截堵》,《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8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7)《龍云令李菘團不得正面攻擊》,《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3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8)《龍云指示劉正富如紅軍不攻興義即勿呆守》,《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1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29)《龍云命龔魯兩旅取道興仁橋馬別河追擊》,《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0)《龍云令孫渡嚴飭龔、魯兩旅兼程追擊》,《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1)《蔣中正飭威寧部隊向宣威移動》,《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8~第1389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32)《龍云歡迎李韞珩部到滇》,《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9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3)《4月24日23時軍委作出25日部署》,《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34)《4月24日24時軍委致電林彪》,《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8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本書作者加注。
(35)黔軍此間已被改編,番號亦被統一。
(36)周渾元縱隊第五師、第九十六師原為第三十六軍(周渾元任軍長)所轄部隊,吳奇偉縱隊第九十師、第五十九師原為第四軍(軍長吳奇偉)所轄部隊。
(37)《總司令朱德下達紅軍改向沾益、曲靖集結與滇軍追敵作戰的指示》,《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99~第134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38)《中共中央關于消滅沾益曲靖白水之敵轉變戰局的緊急指示》,《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00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39)《軍委下達消滅曲靖白水之敵的命令》,《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00~第1401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40)《軍委下達消滅曲靖白水之敵的命令》,《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01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括號內容為本書作者加注。
(41)《軍委下達消滅曲靖白水之敵的命令》,《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401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42)《剿匪軍第二路軍黔西——滇北——川南間地區追剿朱毛股匪經過詳報》,《紅軍黔滇馳騁史料總匯》(中)第1348頁,軍事科學出版社,1990年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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