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我所知道的毛澤東
林克從1954年起擔任毛澤東的國際問題秘書,并教授毛澤東英語,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長達十二年之久。
初入中南海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世界的格局重新整合,國際局勢云譎波詭,中華人民共和國就誕生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作為新生政權的領袖,毛澤東感到需要一個懂英文的國際問題秘書。幾經物色,正在新華社國際部工作的我被選中。1954年10月,我住進了中南海靜谷的一個四合院,住在一起的還有逄先知。
進中南海后,我的工作關系就轉到了中央書記處政治秘書室。因而,在見毛澤東之前,田家英先找到了我。“你要有思想準備,要有決心坐冷板凳,要刻苦鉆研,否則可能三五年內,在工作上幫不上主席的忙。”身兼毛澤東政治秘書的田家英,說出了自己多年的體會。
我給毛澤東當英文老師
在我新接受的工作中,即有教主席英語一項。
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毛澤東學英語的興致頗高,無論在京或是在外地,他常能擠出時間學習,一般是個把小時,有時三四個小時,興致高時,最多達七八個小時。甚至在出巡的火車、輪船、飛機上,這種學習也不間斷。
1957年冬季,毛澤東前往莫斯科,參加了世界共產黨與工人黨代表會議。當時為了鞏固社會主義陣營,毛澤東同許多社會主義國家的黨的領袖會談,并參與起草了共同宣言,毛澤東還作了多次講話,并提出十五年超過英國的目標。在整個會議進程中,他都非常緊張繁忙。盡管如此,毛澤東的英語學習卻始終未曾中斷,每每在天色未明時,他便邀我到他的寢室-原俄國沙皇的寢宮去領讀。
那時,毛澤東已年逾花甲。他自謂學習英語“到處碰石頭,很麻煩”。但他毅力非凡,表示“決心學習,至死方休”。他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就是要通過學習,能夠看英文的政治、經濟、哲學方面的文章。
在我珍藏的大量毛澤東手跡中,不乏這樣的短函:
“林克同志,《選集》即(《毛澤東選集》)第四卷英譯本,請即詢問是否已經譯好,如已譯好,請即索取兩本,一本給你,另一本交我。”
“《莫斯科聲明》英文譯本出版了沒有?請你找兩本來,我準備和你對讀一遍。”
可見毛澤東對英語學習的執著。
毛澤東說,要敢于向權威挑戰
由于我最初擔任毛澤東的國際問題秘書,因而對毛澤東在處理國際事務過程中顯示出來的敏銳的洞察力、深邃的戰略目光、超乎尋常的魄力,有許多他人體會不到有感受。
1953年,法國政壇發生了戲劇性變化,戴高樂出將入相,被推為這個歐洲大陸國家的總統。在此之前,他始終充當法國海外殖民政策辯護人的角色,也是冷戰的積極推動者,給人印象頗為強烈。一時間,國際輿論嘩然,普遍認為這個歐洲大國的政局變化,將導致整個歐洲向右轉,戴高樂的上臺就是法西斯上臺。
但毛澤東卻未受這些人的影響,他力排眾議,獨到地認為:戴高樂其人民族意識、民族精神都很強烈,不依傍他人,且頗具獨立見解。他的當政,對歐洲擺脫美國的控制,推動歐洲中立主義的發展,改變世界政治格局,將會產生極大影響。后來歷史的發展,果然證實了毛澤東的卓越預見。
毛澤東十分欣賞那些不迷信權威、有挑戰精神、有獨立創建的人。
他很欣賞六代禪宗慧能,幾次向我談及慧能,要我了解他的身世作為,讀點他的學說。因我對佛學沒有什么研究,主席對我講解得就特別詳細。我當時并未全然領會毛澤東三番五次贊嘆慧能的深刻用心,直到后來我開始回溯與毛澤東相處的歲月,并加以爬梳整理,翻閱了有關慧能及其學說的論述,才感到:慧能自幼辛勞勤奮,在建立南宗禪時與北宗禪對峙,歷盡磨難;他不屈尊于至高無上的偶像,敢于否定傳統的規范教條,勇于創新;他把外來的宗教中國化,使之符合中國國情,為大眾所接受。所有這些都與毛澤東一生追求變革、把馬克思主義原理同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性格、思想、行為,有許多相通之處。同時毛澤東言談幽默含蓄,寓意頗深,這也不能不說是與熟悉禪宗有關。
1956年7月16日,毛澤東和我一起讀英文本《共產黨宣言》,其中,1872年德文版序言中有如下一段:“這些基本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中所說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主席指著這段說:“可惜教條主義者不懂得這個道理。”
毛澤東最喜歡的就是讀書
來采訪我的人,大都問我毛澤東最喜歡什么,我覺得可以這樣說,毛澤東最喜歡的、興趣最大的,就是讀書。如果認為主席讀書的范圍僅限于此,那就錯了。他似乎對世間萬物都充滿興趣。他讀赫胥黎的《進化論與倫理學》、《人在自然界中的地位》,達爾文的《物種起源》,摩爾根的《基因論》,威廉斯的《土壤學——農作學及土壤學原理》等。這些對人文學者來說感到過于艱澀難懂的書,毛澤東讀來卻甘之如飴,而且能把書本上的知識融在記憶中。
最基本粒子應當稱為“毛粒子”
1955年1月15日,毛澤東親自主持書記處擴大會議。討論發展原子能事業問題。錢三強應邀在會上講述核物理學的研究發展概況。當他講到核原理時,毛澤東插話問。“原子核,是由中子和質子組成的嗎?”“是這樣。”“質子、中子又是什么東西組成的呢?”錢三強一時語塞,因其時尚無人提出此問題。他思考著回答道。“根據現在科學研究的最新成果,只知道質子、中子是構成原子的基本粒子。基本粒子,也就是最小的、不可分的。’毛澤東卻從容地說:“以哲學的觀點來說。物質是無限可分的。質子、中子、電子也應該是可分的。一分為二,對立統一嘛!現在,實驗室里還沒有做出來,將來,會證明它們是可分的。”后來的事實證明,此一論題的勝者,正是毛澤東。
毛澤東經常瀏覽自然科學的經典,更關注最新的科技動態和最新的技術成果。1963年,《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刊登了坂田昌一的文章《基本粒子的新概念》,其觀點恰與毛澤東1955年的預言吻合。主席十分贊賞這篇文章,立即讓我請《自然辯證法研究通訊》主編于光遠、著名科學家周培源來座談。在這次談話中,主席談了他對自然辯證法的見解。
當時北京正在舉行一個科學討論會,《基本粒子的新概念》的作者坂田昌一也參加了會議。毛澤東接見與會者時,告訴坂田昌一曾拜讀過他的大作。這使得坂田昌十分驚異和喜悅。于光遠還把毛澤東1955年有關基本粒子的見解,講給坂田昌一聽,這更引起了他的興趣。坂田昌一回日本后,多次在自己的文章中談到毛澤東的見解。
1977年,世界第七屆粒子物理學討論會在夏威夷召開,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格拉肖發言,把物理學家逐層研究物質結構的歷程形象地比作剝洋蔥。接著,他說:“洋蔥還有更深的一層嗎?夸克和輕子是否都有共同的更基本的組成部分呢?許多中國物理學家一直是維護這種觀念的。我提議把構成物質的所有這些假設的組成部分命名為‘毛粒子’,以紀念己故的毛澤東,因為他一貫主張自然界有更深的統一。”
這個建議,并不是對基本粒子命名的具體意見,它了一位科學家對一位哲學巨人邃見解的由衷欽敬。
讀無字之書,從實際中學習
1960年12月25日,是我難以忘懷的一天。這天中午,毛澤東將在自己身邊的九位工作人員,請到家中聚餐,同時聚餐的還有他的五位家人和親戚。因為第二天是毛澤東六十七歲壽辰,所以就餐時,大家都向他表示祝賀。毛澤東興致盎然,侃侃而談。
毛澤東的話題從小整風引出,講到接受批評與檢討自身對人生的意義。最后,毛澤東提出讓我們中的幾個人下放鍛煉的想法,這頓飯吃了兩個小時。之后,毛澤東又給我們寫了一封信:
“林克、高智、子龍(葉子龍)、李銀橋、王敬先、小封(封耀松)、汪東興七同志認真一閱。除汪東興外(因汪東興剛從江西省回中央辦公廳,他奉毛澤東的指示在江西省工作了兩年多。筆者注),你們六人都下去,不去山東,改去信陽專區,那里開始好轉,又有救濟糧吃.對你們身體會好些。我給你們每人備一份藥包,讓我的護士長給你們講一次如何用藥法。淮河流域氣候暖些,比山東好。1月2日去北京訓練班上課兩星期,使你們有充分的準備……”在信的署名和日期的下面,毛澤東又寫道:“明天我就有六十七歲了,老了。你們大有可為。”
臨行前,毛澤東再一次囑咐我們,下去要過好三關:一要過好生活關,實行“三同”,不搞特殊化;二要過好政策關,正確執行各項方針政策;三要過好群眾關,深入調查研究。
我那次一下去就是七個月,當時正是困難時期,下到基層后,就實行“三同”,一個月的口糧不足十三斤,頓頓喝稀粥。喝時滿頭大汗,撐個“水飽”,但剛走出幾里地,就餓得兩腿軟綿綿的了。后來,我胸口以下都浮腫了。
1964年冬季,我到河北新城“四清”。臨走時,毛澤東像前一次一樣,又對我提出三條要求:一、化個假名;二、不要當官:二、深入群眾。經過幾次下放鍛煉,我感到收獲很大。學會了如何同群眾打成一片,如何深入實際調查研究。
直到那時,我才對毛澤東在那頓聚餐上講的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毛澤東當時說:“我在第二次革命戰爭期間挨整受壓制,兩三年一個鬼也不上門……、給我戴的‘帽子’就多了。說什么山上不出馬列主義,他們城里才出馬列主義。可是他們也不調查研究,我又不是生來就在山上的。我也是先在城市里,后來才到山上來的。說實在的,我在山上搞了幾年,比他們多了點山上的經驗……寫《實踐論》、《矛盾論》,是為了給抗大講課,他們請我講課,我也愿意去當教員。去講課,可以總結革命的經驗……我不能照書本子去講,那樣講,聽的人要打瞌睡。自己做準備,結合實際講,總結革命經驗,聽的人就有勁頭了。”這些話,主席都是在講讀無字之書的重要意義。
(《環球視野》摘自2007年6月《名人傳記》 林克/口述、王凡/采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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