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磊：“大米飯是大米做的飯”
趙 磊
(西南財經大學《財經科學》編輯部)
群里有一個討論，內容是關于“經濟學問題導向”的，頗覺得有趣。稍加整理補充，略去人名刊名，掛在下面，共大家一哂。
L：請大家看看經濟學頂級刊物今年登出來的文章：《房子還是兒子——房價與出生性別比》;《“入學年齡”會產生教育不平等嗎?——來自1986年<義務教育法>的證據》……。難道，你們經濟學成天就研究這些神奇的問題?
Z：還有更神奇的，你看看《近朱者赤：鄰里環境與學生學習成績》這篇文章，內容摘要說：“基于中國教育追蹤調查，本文在居住隔離的背景下考察了鄰里環境對學生學習成績的影響。實證結果顯示良好的鄰里環境可以顯著提高學生的學習成績，其中的榜樣人群為學生樹立了典范，激勵學生和家長提高教育期望，以更加積極的態度參與到學習過程中，而且優勢家庭中的學生會受到更大的影響。”
X：看起來，這是一篇很有學術內涵和水平的文章耶。
Z：是嗎?這篇文章的研究結論，一言以蔽之，就是證明了“孟母三遷、斷機教子”的典故(注1)：為了子女將來成為人上人，當家長的要擇鄰而居，要舍得買高大上的別墅住，至少要搬進高檔小區。
Z：?現代經濟學研究的都是這類問題，比這更奇葩的還有很多很多很多……
D：還有研究生肖和長相的。
Z：當下最流行的，是研究“燈光亮度與經濟繁榮”的關系。最新發現的結論是：晚上燈光越亮，夜生活越多;夜生活越多，經濟就越繁榮。這就叫“繁榮昌盛”。
Z：美國國務卿彭佩奧最近有個新發現，說“中國共產黨政權是一個馬克思列寧主義政權”。有人對此評價：這就相當于彭佩奧發現了“米飯是大米做的飯”。要我說，現代經濟學的研究，其實有很多跟彭佩奧的新發現差不多。
Z：比如研究“鄰里環境與學生學習成績”的，研究“燈光亮度與經濟繁榮”的……，它們的研究價值也就是新發現了這樣的秘密：大米飯是大米做出來的飯!
Z：奇葩的是，這個新發現還可以進一步做異質性研究：大米飯的異質性在于，大米既可以做干飯，也可以做稀飯，又可以做半干半稀的飯，還可以什么飯都不做……
Z：這里面的異質性，數學模型很復雜，學問深了去了。
B：不同品種的米，味道差異是否大?
Z：然也，進一步的研究空間那是大大滴：不僅大米可以做米飯，小米、高梁也可以做米飯嘛……
Z：由此看來，賀副廳長的《平安經》不斷重復：“某某平安”“某某平安”……，其實就是在研究“平安的異質性”，或“異質性的平安”嘛。所以，賀副廳的《平安經》完全符合現代經濟學的范式要求，是科學滴。
Y：最近又冒出來了一個明經創始人。
Z：研究了些什么?
(有人掛出了《網友爆料：明學宣傳片……》，視頻深情地謳歌了明學創始人弓某人，太搞笑了，不忍重復)
Z：典型的假大空!把儒學的皮毛拿來貼在自己臉上，說是歷經57載之獨創，這弓部長也夠無chi了。
L：官場中人，想跨界學術，故弄玄虛，弄虛作假，東施效顰而已。現代版的儒林外史。
Y：這類人很多，頭銜之多，本事之大，就差和外星人握過手了。特別是這些年流行搞智庫后，我接觸過不少奇葩的智庫專家。劣幣驅逐良幣，磚家們擠占了真學者的資源和空間。
Y：經查實，賀副廳的平安體抄襲了小燕子的吃飯體。
D：大家瞧瞧這篇文章：《孕期工作，會影響新生兒健康嗎?》內容摘要說：“可以看出，母親的工作狀況和懷孕期間的工作天數均與新生兒健康相關指標呈正相關關系。比如，在懷孕期間工作的母親所生的孩子，早產和低出生體重的幾率分別平均降低6.3%和7.0%。相較于工作狀況，孕期工作天數對新生兒健康的影響稍大。例如，與不工作相比，若母親孕期工作65天，則新生兒早產和低出生體重的可能性平均減少19.4%和19.9%。另外，作者發現母親患病與新生兒健康狀況呈負相關關系，具體而言，母親患病會導致新生兒早產和低出生體重的幾率分別增加91.0~93.4%和91.1~93.3%。由此可知，控制可觀測變量并不足以解決內生性問題。因此作者進一步利用斷點回歸設計來推斷產前就業對新生兒健康的影響。”
Z：這篇文章的結論是，懷孕期間越是努力工作，肚子里的孩子就越是健康活潑。呵呵，這個研究為取消產假提供了科學依據。我估計，倡導“996工作制”的老板會笑得合不攏嘴。
L：那我寫一篇《母豬的產后護理》，發給某某季刊，看看用不用?
L：是不是也可以寫一篇《大學同寢室同學打鼾分貝高低對其他同學睡眠質量的相關性研究》?選題要有起碼的價值嘛，這類題目，我沒法直視，連嘔3天。
D：黔驢技窮了，如果研究兩兩關系還可以寫很多類似的文章。比如你研究a,b,c，我研究a,h,c換個變量的事。
Y：不需要看書、調研和積淀，找到數據拿來就“跑”。
D：對，跑出結果了，開始找數學模型，推導出a和b的關系，假裝是自己推導出的關系，然后用實證證明，其實是反過來的。另外，a和b的關系也不是推導出來的，從一開始假設就決定了你100%能得到a影響b。
Z：贊同各位看法。這些奇葩也不是不能研究，科學嘛，就是要追問“為什么”。問題是，當下的中國經濟和世界經濟，難道就只有“夜晚燈光亮度”和“應該住在哪里”這樣的問題值得研究么?相對于有限的學術刋物，面臨“百年未有之變局”，越來越多的江海湖河學者，越來越多的教授和博士，越來越多的突貢和帶頭人，幾乎百分百的力量都在炮制“大米飯是大米做的飯”，這豈不是經濟學百年未有之悲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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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據《三字經》記載：“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就是說，孟子的母親為了孟子能有一個學好的環境，毅然三次搬家。某日孟子逃學回家，正在織布的孟母非常生氣，于是拿起一把剪刀，就把織布機上的布匹割斷了。
(2020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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