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非國有經濟發展報告
【提要：(1)2014年政府加大力度在各領域，特別是在基礎產業和公共服務領域等高密度投入發展非國有經濟的政策。同期，非國有經濟繼續下行。涉及數億勞動者的勞資關系緊張度上升。 政策預期與現實的反差明顯。(2)2015年政府將繼續以已定型的改革政策并配套其他手段來推動非國有經濟增長。但受市場制約及價格改革等影響，非國有經濟增速可能會“更低一些”。( 3)第三次全國經濟普查的個體私營單位數據與國家工商總局的同期數據存在明顯的矛盾。后者的漂亮數據需要修訂，以防誤導政策和輿論。】
一、增長與結構
(一)2014年固定資產投資(不含農戶)中，非國有部門投資增長16%，比上年下降4.7個百分點，比1-9月份下降0.6個百分點，全年均呈下行，并延續了2011年以來的下降趨勢。其中，私企 投資相對活躍，但比上年也下降了8.5個百分點，創全球金融危機蔓延的2009年以來最大降幅(見圖1)。個體投資僅增長2%，外商企業投資負增長。另一統計口徑的“民間投資”也是繼續下 降。
按非國有單位分類比較，2014年1-12月份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居前3位的依次是：其他企業(28.5%);私營企業(24.5%);剔除國有獨資公司之外的有限責任公司(11.7%)。同期，外商企業 投資負增長，個體經濟投資增長2%，港澳臺企業投資增長8.7%。其中，私營企業投資增速比上年大幅下降8.5個百分點。
在固定資產投資(不含農戶)中，2014年末非國有部門占比為72.5%。其中個體私營占比為30.3%，外商企業、港澳臺企業占比分別是2.2%、2.4%，三者合計為34.9%。
另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2014年民間固定資產投資321576億元，同比名義增長18.1%，增速比上年下降5個百分點，延續了2011年以來的下滑趨勢(見圖2)。民間固定資產投資占全國固定 資產投資(不含農戶)的比重為64.1%。同期，民間投資在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增長25.9%，增速下降0.8個百分點;在鐵路運輸業投資271億元，增長29.4%，增速加快0.9個百 分點。據“鐵總”的統計，當年民間投資僅占鐵路建設完成建設投資8088億元的3.4%，遠低于政府預期。
(二)2014年1-12月份規模以上非國有工業企業增加值增長8.5%，比上年同期下降1.5個百分點，比1-9月下降0.3個百分點，全年下行走勢未變(見圖3)。另外，非國有工業實現利潤總額大 幅下降，如私營企業僅增長4.9%，下降9.9個百分點;外商及港澳臺商投資企業僅增長9.5%，下降6個百分點。
1-12月份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增加值中，外商及港澳臺投資企業增長6.3%，下降2個百分點;股份制企業增長9.7%，下降1.3個百分點;集體企業增長1.7%，下降2.6個百分點;股份合作制企業增 長7.2%，加快0.3個百分點。
1-12月份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增加值構成中，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的比重為27.5%(比上年減少0.9個百分點);非國有企業的比重為72.5%。但計入國有控股企業的份額后，非國有企業的比重上 升為83.3%。其中，股份制企業為56.6%，外商及港澳臺投資企業為23.4%，集體企業為2.3%，股份合作企業為1%。
(三)2014年1-12月份非國有部門出口總值增長6.4%，比上年同期下降3個百分點;進口總值增長1.2%，比上年同期下降8.5個百分點。但四季度出口增速比1-9月有改善(見圖4)。
1-12月份出口情況分類情況是：外商投資企業增長3%，加快0.9個百分點;私營企業增長10.6%，下降10個百分點;其他企業增長6.4%，恢復正增長。進口分類情況是：外商投資企業增長3.9% ，加快3.5個百分點;私營企業增長2.6%，下降23.6個百分點;其他企業負增長。
在出口、進口總值構成中，非國有企業的比重分別是89.1%和74.9%。按細類分，在出口總值構成中，外商投資企業的比重為45.9%，私營企業為40.8%，其他企業為2.4%;在進口總值構成中， 外商投資企業的比重為46.4%，私營企業為22.8%，其他企業為5.7%。
(四)2014 年末小微企業貸款增速回升。
年末主要金融機構及小型農村金融機構、外資銀行人民幣小微企業貸款余額15.46 萬億元，同比增長15.5%，增速比上年末高1.3 個百分點，比同期大型和中型企業貸款增速分別高6.1 個和 4.8 個百分點，比各項貸款增速高1.9 個百分點。2014 年末，小微企業貸款余額占企業貸款余額的30.4%，占比比上年末高1 個百分點。全年小微企業貸款增加2.13 萬億元，同比多增1284 億元，增量占企業貸款增量的41.9%，比上年占比水平低1.6 個百分點。農村、農戶和農業貸款增速減緩。
(五)2014年四季度企業家、銀行家信心指數下降。
四季度企業家信心指數為61%，較上季下降2.6 個百分點，較去年同期下降4.9 個百分點。銀行家宏觀經濟信心指數為52.5%，較上季下降6.6個百分點。
二、四季度主要政策取向
2014年政府繼續以簡政放權、放寬國內、外私人資本市場準入政策，并配套調整其他政策來大力推動非國有經濟特別是其投資的發展。四季度政策取向也體現了這種特征。
(一)簡政放權，鼓勵非國有單位投資。
國務院召開部門負責人會議，部署第四季度推進六大舉措。一是持續推進簡政放權，有序推進非基本公共服務、資源、環保等價格改革。二是年內在水利、環保、信息網絡等領域再開工一批 重大項目。推開項目融資、特許經營等模式，鼓勵社會投資。三是完善促進消費政策，提高居民收入，擴大消費需求。四是以結構性改革推動結構調整。五是用好用活財政貨幣政策，適時適 度運用定向舉措，推進普遍性降費，支持實體經濟，緩解“融資貴、融資難”。六是研究出臺擴大開放、培育外貿競爭新優勢的措施。
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創新重點領域投融資機制、為社會有效投資拓展更大空間。會議指出，創新投融資機制，在更多領域向社會投資特別是民間資本敞開大門，與其他簡政放權措施形成組合 拳，以改革舉措打破不合理的壟斷和市場壁壘，有利于更大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和發展潛力，改善當前投資動力不足的狀況。會議決定，一是進一步引入社會資本參與水電、核電等項目。二是 支持基礎電信企業引入民間戰略投資者，引導民間資本投資寬帶接入網絡建設運營，參與衛星導航地面應用系統等國家民用空間設施建設，研制、發射和運營商業遙感衛星。三是加快實施引 進民間資本的鐵路項目，鼓勵社會資本參與港口、內河航運設施及樞紐機場、干線機場等建設，投資城鎮供水供熱、污水垃圾處理、公共交通等。市政基礎設施可交由社會資本運營管理。四 是支持農民合作社、家庭農場等投資生態建設項目。鼓勵民間資本投資運營農業、水利工程，與國有、集體投資享有同等政策待遇。五是落實支持政策，吸引社會資本對教育、醫療、養老、 體育健身和文化設施等加大投資。會議要求，要大力創新融資方式，積極推廣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PPP)模式，使社會投資和政府投資相輔相成。要通過投資補助、基金注資、擔保補貼、貸 款貼息等，優先支持引入社會資本的項目。鼓勵民間資本發起設立產業投資基金，政府可通過認購基金份額等方式給予支持。支持重點領域建設項目開展股權和債券融資。隨后，國務院發布 《關于創新重點領域投融資機制鼓勵社會投資的指導意見》。
國務院公布新版政府核準投資目錄，在去年基礎上再次大幅減少中央層面核準的項目數量。新版《目錄》共取消、下放核準權限38項。
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了今年第三批簡政放權措施，再取消和下放108項主要涉及投資、經營、就業等的審批事項等。
(二)擴大私營銀行試點，擴大農村信用社向私人資本的開放
銀監會負責人表示，2015年要擴大民營銀行試點范圍，加快出臺民營銀行發展指導意見，完善民營銀行持續監管框架。另外，還將推進銀行業金融機構混合所有制改革，拓寬民間資本進入銀 行業的渠道。(資料：2014年首批5家私營銀行完成批籌，其中微眾銀行已批準開業;新設14家私人控股的非銀行金融機構，新增108家私人資本占主導地位的村鎮銀行。)
銀監會發布《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參與農村信用社產權改革工作的通知》，擴大農村信用社向民間資本的開放力度。一是進一步強調支持民間資本與其他資本按照同等條件參與改革的政 策，要求以股份制改革為導向，積極吸收民間資本，推進農村信用社改制重組為農村商業銀行。二是支持已經改制為農村商業銀行的機構通過增資擴股方式進一步擴大民間資本參與度，著力 提高股權結構中的民間資本占比、法人股東占比和優質股東占比。三是放寬優質民營企業對農村信用社問題機構實施并購重組的政策。(資料：近年來，私人資本參與農村信用社產權改革的 力度不斷加大。截至2013年末，已有590家農村信用社通過吸收私人資本投資入股改制重組為農村商業銀行或農村合作銀行。在完成改制的機構中，民間資本持股占比85%。)
(三)擴大對外開放
習近平強調，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取得的經驗，是我們在這塊試驗田上試驗培育出的種子，要把這些種子在更大范圍內播種擴散，盡快開花結果，對試驗取得的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能在其 他地區推廣的要盡快推廣，能在全國推廣的要推廣到全國。
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要實施新一輪高水平對外開放。在廣東、天津、福建特定區域再設三個自由貿易園區。
李克強表示，中方將積極考慮德國大眾汽車提高在一汽大眾合資企業中股份比例的請求。這將可能打破外方在華設立整車合資企業，持股不得超過50%的產業政策規定。
國務院公布《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外資銀行管理條例〉的決定》，放寬外資銀行的準入條件。
國家發改委發布《外商投資產業指導目錄》修訂稿征求意見。《目錄》主要內容是大幅縮減限制類條目，放開外資股比限制，重點推進制造業和服務業對外開放。
(四)以價格改革促私人投資。
國務院常務會議部署加快推進價格改革，更大程度讓市場定價。會議指出，在結構性改革中縮小政府定價范圍，實行市場化定價，有利于以合理的價格信號促進市場競爭，破除壟斷，撬動社 會資本投資。
(五)支持小微企業發展。
國務院印發《關于扶持小型微型企業健康發展的意見》，解決小微企業數量快速增長面臨的一些困難和問題。
(七)農村改革。
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引導農村土地經營權有序流轉發展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的意見》，要求發揮家庭經營的基礎作用。鼓勵各地整合涉農資金建設連片高標準農田，并優 先流向家庭農場、專業大戶等規模經營農戶。鼓勵地方擴大對家庭農場、專業大戶、農民合作社、龍頭企業、農業社會化服務組織的扶持資金規模。加強對工商企業租賃農戶承包地的監管和 風險防范。
(八)法院、法律要寬待非公有經濟主體。
最高人民法院發表《關于依法平等保護非公有制經濟，促進非公有制經濟健康發展的意見》，要求對非公有制經濟主體在生產、經營、融資活動中的創新性行為，要依法審慎對待，只要不違 反法律和司法解釋的規定，不得以違法論處;違反有關規定，但尚不符合犯罪構成條件的，不得以犯罪論處。在合同簽訂、履行過程中產生的爭議，如無確實、充分的證據證明行為人有非法 占有的目的，不得以合同詐騙罪論處。對于確已涉嫌犯罪的，要依法慎重決定是否適用強制措施以及適用強制措施的種類等。對非公有制經濟主體或者其工作人員涉嫌犯罪的案件，經審理認 為事實、證據存在疑問，不能排除合理懷疑的，應當依法宣告無罪。
(九)維護農民工合法權益。
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發言人指出，黨中央、國務院多次就農民工工資保障問題作出批示。為保證農民工及時足額地拿到勞動報酬，我部會同相關部門、工會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下一步工作 安排：一是進一步做好為農民工服務工作。二是完善勞動合同法配套規章。出臺企業裁減人員規定。深入推進實施集體合同制度攻堅計劃，重點推動勞動密集型行業開展工資集體協商。繼續 做好勞務派遣暫行規定貫徹落實工作，加強對用工單位的指導，確保平穩過渡。指導各地做好調整最低工資標準工作，發布工資指導線。三是建立健全勞動爭議預防調解聯動工作機制。繼續 督促仲裁院建設，力爭2015年底前全國建院率達到80%。四是繼續加大勞動保障監察日常執法工作力度。
(十)2015年改革政策取向。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2014年經濟運行處在合理區間。2015年要加快行政審批、投資、價格、壟斷行業、特許經營、政府購買服務、資本市場、民營銀行準入、對外投資等領域改革，使改 革舉措有效轉化成發展動力。
三、簡評
(一)預期與現實存在明顯反差。
2014年政府加大力度在各領域，特別是在基礎產業和公共服務領域等高密度投入發展非國有經濟的政策。同期，年末小微企業貸款增速回升。但因市場牽制作用，非國有部門的投資、工業和 出口均延續了2011年以來的下滑趨勢。私營企業投資增長創全球金融危機蔓延的2009年以來最大降幅。外商企業投資負增長。非國有工業增速不僅逐季下降，實現利潤總額更是大幅下降。年 末企業家、銀行家信心指數繼續下降。進入四季度后，政府承認“當前投資動力不足”。同期，中國社科院一份報告顯示，涉及數億勞動者的勞資關系緊張度上升。
(二)慎防非公經濟的漂亮數據誤導政策和輿論。
2014年12月第三次全國經濟普查數據的公布，再次突顯了政府不同部門同期統計的個體私營企業等戶數差距非常大的矛盾。例如，同是2013年末，關于私營企業、個體經濟的戶數，國家工商 總局的統計結果分別是第三次全國經濟普查結果的約2.2倍和1.4倍，顯得很漂亮。早年第一、二次全國經濟普查數據發布后，也出現過了這種矛盾。當然，這主要是由于統計口徑不一樣造成 的(第一產業中私營企業、個體經濟很少，可以忽略不計)。全國經濟普查采用的統計口徑僅含“單位存在，而且正在經營”的私營企業和個體戶，而國家工商總局的統計口徑是“有照即單 位”，包括了大量沒有“經營”活動的私營企業和個體戶。
由此產生的一個突出問題是：兩種口徑下產生的同期數據，哪一個更能夠如實反映經濟運行、增長和就業的實況，且能夠成為判斷形勢、評估政策效果的事實標準，成為制定下一步政策的依 據呢?顯然，國家工商總局統計口徑下產生的數據與經濟實況相距最遠。因為，那些數百萬乃至上千萬“有照”卻無“經營”活動的“市場主體”們，與增加就業、提高居民收入等是無關的 ，多是市場經濟中的“負能量”。如果把大量增加的這類市場主體視為經濟增長、就業增加和改革政策的成果，則可能誤導政策制定和輿論。政府有關部門應研究如何處理這種問題，修訂國 家工商總局的非公市場主體等數據，以為正確判斷經濟形勢、評估政策效果和及時調整政策提供實實在在的依據。(相關問題另文分析。)
(三)2015年非國有經濟增速“更低一些”。
2015年政府將繼續以已成型的改革政策并配套其他手段來推動非國有經濟增長。但受國內、外市場環境制約，及基礎產業和公共服務領域價格改革等可能導致的經營環境趨緊，小微企業占95% 以上的非國有經濟增速可能會“更低一些”。如是則意味著：
第一，非國有經濟下行對工資水平、就業和勞資關系的負面影響將進一步增強。(1)2014年，雖然“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提高，但全國企業工資指導線的基準線平均水平相比以前 年份已有明顯下降。新一年地方重復這種工資政策選擇的可能性更大。(2)在一定時候，影響就業也難免。而一些行業已存在就業萎縮現象。(3)中國社科院一份報告顯示，2014年勞動仲 裁案件及涉案勞動者也較上年增長。勞動者群體性事件數量有較大增長。職工抗議事件的規模也在上升。今年前九個月發生了52起1000人以上的大規模群體性勞動爭議事件。其中，參與者數 量超過5,000人的勞動爭議事件有七起，包括兩起萬人以上的抗議事件。鑒此，最高法在要求寬待壓低、拖欠工資和破壞經濟秩序的主體即非公有經濟單位的業主后，也應當“機會平等”地寬 待自發維護合法權益的工人，并為此制定《關于依法平等保護工人合法權益，促進工人維護權益活動健康發展的意見》。法制國家要“勞資兩利”。
第二，私營經濟部門投資增長的天花板將進一步降低，其利用政府新給出各種投資機會和參與國企混改的能力可能會低于政府預期。例如，政府多年來一再對私人資本進鐵路示好，但2014年 私人投資在鐵路運輸業投資總額中僅占3.4%。所以，在經濟下降時期，并非是四面八方都打開了“改革窗口”。改革要實事求是、量體裁衣，并防止一些人盲目冒進或借機胡作非為。
第三，如果2015年基礎產業和公共服務的價格改革積極展開，過去的經驗已表明，這有可能進一步收緊占企業總量95%以上的小微企業的經營環境，并壓縮多數中低收入者特別是工人、農民的 就業、收入和消費機會。當然，在該領域投資的極少數非公經濟單位業主，將立刻獲得最大的“價改紅利”。改革要防止出現馬太效應擴大及傷害增長。
第四，非國有部門投資增速下降，帶動就業、收入等下降，也會削弱2015年將著力推進的“城鎮化”拉動增長的力量。最終導致政府的政策投入、預期和增長實況的反差可能還要增強。對此 ，有關方面應有預案。
(四)對2008年的“四萬億”政策要一分為二。
本文中圖1的投資曲線變化顯示，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政府的“四萬億”政策效應確實支撐了非國有部門(含私人部門)的投資，防止了其在2009年繼續2008年那種“自由落體”式的急劇下降 (2008年私營企業投資比上年下滑15個百分點)，并為今天的結構調整做出了鋪墊、提供了多方面的經驗。所以，對 “四萬億”政策還是要一分為二。這種現象的理論含義是，在一些場合中 ，政府的“正確”和“失靈”行為可能是交織在一起，同時存在的，要區分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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