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銀行的敵人和朋友

　　作為法國最大的銀行，巴黎銀行的安危關乎法國經濟的發展態勢。

　　法國政府正在勸說美國對法國巴黎銀行進行“更公平的處罰”，并已取得進展。法國政府不是為了保護一家銀行，而是為了保護法國和歐洲金融體系的穩定。法國政府不希望這家法國銀行因處于困境而無法為法國經濟提供融資支持。

　　——法國財政部長米歇爾·薩潘

　　法國巴黎銀行首席運營官、執行董事Georges Chodron de Courcel將于6月底離職，并將于今年9月底正式從該行退休

　　法國企業或將因此停止使用美元結算，用歐元和人民幣直接跟中國做生意。

　　——法國央行行長諾亞

　　美國打算對法國巴黎銀行征收100億美元罰款，可能會使關于建立跨大西洋自由貿易區的談判陷于停頓。

　　——法國外交部長法比尤斯

　　如果法國巴黎銀行因“過度”被懲處而遭受打擊，美國商會將權衡此事。我們擔心政府和其他團體的行為可能破壞商業環境并引起不確定性。我們確實不希望看到對美國的投資受到沖擊。

　　——美國商會國際事務負責人麥倫·布里恩特

　　每段故事都有個引子，“法國巴黎銀行或被美國司法部門罰款100億美元”的引子有些長，而且復雜，我們簡要言之。

　　自2000年起，美國對伊朗、古巴等國發起多輪經濟制裁，歐盟跟隨。但銀行家們不分敵我，對伊朗、蘇丹、古巴等國資金往來，未加阻攔。這是美國司法部門對包括巴黎銀行在內多家銀行開罰單的法律依據。

　　罰單其實2009年就開了，據說是30億美元，法國巴黎銀行與美國當局交涉，一直未有結果。為何5年后，美國當局不但沒有減少罰金，反而通過《華爾街日報》5月末放消息，“巴黎銀行可能被罰款100億美元”呢?

　　有兩個細節可以為此問題提供思考素材。

　　5月份，部分美國參議員要求北約說服法國政府，拒絕向俄羅斯交付兩艘直升機航母。6月3日，法國外交部發言人羅曼·納達爾表示，合同已經簽署，應當予以遵守。

　　雖然正值烏克蘭危機，但是6月6日法國舉辦紀念諾曼底登陸70周年重大慶典時，俄羅斯總統普京和美國總統奧巴馬均應邀出席。

　　6月5日，奧巴馬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稱，“法律規則不是由政治私利決定的。”當日晚間，奧朗德和奧巴馬在巴黎共進晚餐，雖談及巴黎銀行事件，但未有下文。

　　每一段故事都會有一個結尾，眼下時局復雜，巴黎銀行被罰是肯定的，但金額是多少，有無其他懲罰措施，有待于它、它的朋友以及敵人的博弈，但愿這一次，巴黎銀行能夠分清敵我。

　　銀行竟不分敵我

　　美國司法部門對巴黎銀行的訴訟理由很簡單：2002年—2009年期間協助伊朗、蘇丹等國避開美國經濟制裁措施。

　　自2003年伊朗核問題成為國際焦點以來，美國持續加大對伊朗的經濟制裁力度。迄今，美國已推動聯合國安理會通過4個制裁伊朗決議，即2006年第1737號、2007年第1747號、2008年第1803號與2010年第1929號決議。此外，美歐還出臺單邊制裁法案，并敦促日本、韓國、中國與印度跟進對伊朗制裁。

　　2012年7月31日，奧巴馬下令對伊朗實施兩項新的制裁措施，其中中國昆侖銀行和伊拉克一家銀行因與伊朗銀行有業務往來而被列入制裁名單。對此，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秦剛曾表示，美方援引國內法，對中國金融機構實施制裁，嚴重違反了國際關系準則，損害中方利益。

　　但銀行家“見錢眼開”，完全遵守制裁法案者寥寥，特別是美國的盟友，歐洲、日本等國商業銀行，行為極其“不檢點”。

　　近年來，美國的監管機構及司法部門對整個金融行業展開了幾乎地毯式的調查，凡是被調查的銀行幾乎沒有一家是能自證清白而不存在違法違規行為的，也因此幾乎所有的大型跨國銀行都有著被處罰的記錄，有些銀行甚至被罰數次。

　　因違反美國對伊朗、蘇丹、敘利亞以及古巴等國的制裁令而被罰的銀行就幾乎囊括了所有巨頭型的國際大行，而罰款的金額之高也令人咋舌。

　　據不完全統計，巴克萊、瑞士信貸、渣打、匯豐等均因違反美國對伊朗、利比亞、蘇丹或古巴的制裁規定，已繳納了總計超50億美元的罰金。

　　2013年6月21日，美國紐約州宣布，日本三菱東京UFJ銀行向被美國禁止金融交易的伊朗及緬甸等地匯款、違反了紐約州法律。三菱東京UFJ銀行以向紐約州支付2.5億美元和解金形式，達成和解。

　　截至目前，美國當局最重曾對匯豐銀行相關行為處以19億美元罰款，并要求承認不當行為。為何美國的制裁令會對這些非美國的商業銀行有著如此大的監管效力?

　　“從法律層面來講，任何銀行在非母國的其他地方設立分支行并開展業務，都必須遵循當地的法律法規。”一位外資銀行管理層人士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美國的制裁令對法國巴黎銀行等這些外資銀行在美國的分行是有效的。一旦違反美國的禁令，受罰是必然的，因此基本沒有銀行在被證實違法操作之后而不認罰的。

　　該人士進一步指出：“在對伊朗及蘇丹的制裁令方面，法國、德國、英國等歐盟國家與美國是站在統一戰線上的，在美國對伊朗等國實施制裁的同時，歐盟同樣對這些國家也實施了制裁。因此，歐盟國家絕不會自打嘴巴的，法國即使對美國開出的巨額罰單再憤怒，也不會完全推翻美國監管部門和司法部門對法國巴黎銀行違法美國制裁令的判定。”

　　或被罰100億美元

　　罰是一定的，罰多少呢?5月末，《華爾街日報》發布消息，“法國巴黎銀行或被美國司法部門罰款100億美元”。

　　對于巴黎銀行，100億美元是什么概念呢?分析師此前預測，該行今年凈利潤或為56.4億歐元，約合76億美元，“100億美元的罰金甚至有可能超過該行今年的凈利潤”。

　　更糟糕的是，法國巴黎銀行面臨的罰款金額有可能不止100億美元，路透社報道稱，有消息人士透露，法國巴黎銀行面臨的罰款可能高達160億美元。

　　可能還不僅僅是罰款。事實上，紐約金融服務廳負責人Benjamin Lawsky和美國司法部據稱正尋求對法國巴黎銀行展開更多懲罰措施，除了天價罰款之外，他們要求該行做有罪答辯。Benjamin Lawsky還提議暫停該行美元結算。

　　更為激進的懲罰措施可能還包括吊銷該行在紐約的金融服務執照，這就意味著該行的美國業務將宣告終結。此外，法國巴黎銀行也將與美國當局就該行資金在美國的跨境轉移許可進行談判。若美元交易繼續被禁，那么法國巴黎銀行的損失可能會遠不止100億美元。該行的投行業務、企業金融業務等多涉及美元交易。

　　不過，上述銀行管理層人士表示，無論是吊銷法國巴黎銀行在紐約的金融服務執照，還是禁止該行的美元交易，可能性都不大，“近年來因違法美國的制裁令而被罰的銀行絕不僅僅只有法國巴黎銀行一家，幾乎所有的大型跨國銀行都或多或少地牽涉其中。而其他銀行沒有遭受過除罰款外的處罰的話，那么美國就沒有理由額外加大對法國巴黎銀行的處罰，除非該行從事了其他更為嚴重的不當交易，并觸犯相應的法律法規。從目前法國和美國的表態來看，應該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的確，法國巴黎銀行不是惟一一家被美國罰款的銀行，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家被美國罰款的銀行。如果不是這次對法國巴黎銀行提出的罰金數額太過“離譜”，事情決然不會搞得如此沸沸揚揚。

　　法國經濟扛不住

　　法國政府以及法國人民一定是巴黎銀行的忠實朋友。自“100億美元罰金”消息“走漏”以來，法國上下均力挺巴黎銀行。無論是法國巴黎銀行，還是法國政府，都要求罰金要“相對合理”。

　　“法國正與美國就此事(法國巴黎銀行遭美國巨額罰款)進行協商，法國巴黎銀行可能獲得好于預期的解決方案。”6月16日，法國財政部部長薩潘(Michel Sapin)在接受法國媒體采訪時稱，“兩國正接近達成更為公平的懲罰協議。畢竟，最終罰金帶來的不確定性將影響法國經濟。”

　　薩潘的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很大。首先，法國巴黎銀行是承認美國監管機構及司法部門對其違規行為的判定。其次，法美兩國正在積極協商有關具體罰金的事宜，兩國之間很可能將互有妥協。第三，當前法國經濟的脆弱。100億美元，不僅是法國巴黎銀行難以承受之重，也是法國經濟的難以承受之重。

　　“法國巴黎銀行是法國最大的銀行，其與法國經濟的關系緊密度可想而知。一旦該行向美國繳納100億美元的罰款，勢必將重創該行剛剛得以修復的資產負債表。”上述外資銀行管理層人士指出，“在經歷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的沖擊后，法國銀行業的資產負債狀況在這兩年剛剛有所好轉。100億美元的罰款對法國巴黎銀行不僅僅意味著被侵蝕一年甚至兩年的凈利潤，很可能令其難以通過歐盟新的銀行業壓力測試。而更重要的是，當前糟糕的法國經濟需要銀行業提供大力地支持來提振。銀行業受重創必然收緊對實體企業的銀根。”

　　目前，法國的經濟狀況的確令人不得不皺眉頭。近日，法國國家統計及經濟研究所(INSEE)發布統計數據，第一季度法國新增失業人數21700，略好于此前預測的2.36萬，預計全年實業人數將增加4.44萬。5月15日，INSEE發布數據顯示，第一季度法國宏觀經濟形勢不容樂觀，開局不順。法國第一季度經濟增長率僅為0.2%，低于德國和歐盟區水平，居民消費出現下跌，跌幅為0.5%，投資再次下降1.8%，超過預期的0.9%，外貿赤字攀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0.2%。建筑業生產也開始萎縮。

　　在經濟持續低迷的情況下，縮減財政赤字卻依然是法國政府面臨的首要任務。根據歐盟“財政契約”，成員國年度財政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GDP)比例不得超過0.5%，只有公共債務總余額占GDP比例低于60%的國家允許適度超標，否則，歐盟就有權力對違約國進行制裁。而2013年，法國的財政赤字占比、公共債務總余額占比分別為4.1%和92.7%，遠超歐盟底線。為達到減赤目標，法國政府不惜從政府開支和社保領域“開刀”。根據2014年的財政預算案，政府將節約約90億歐元的“自主性開支”，社會保障支出也將減少60億歐元。

　　美法還在博弈

　　從法國外交部長、財政部長到法國總統，沒有一個人否定法國巴黎銀行需為違反美國制裁伊朗及蘇丹的禁令而繳納罰款這一基本事實，對美國司法部的一些要求也是盡量配合，各位只是在不斷地強調并要求美方收取“適當且合理”的罰款金額。

　　就法國巴黎銀行違反美國制裁令一事，Benjamin Lawsky敦促法國巴黎銀行開除12名涉事員工。6月中旬，法國巴黎銀行公告稱，應Benjamin Lawsky的要求，該行首席運營官、執行董事Georges Chodron de Courcel將于6月底離職，并將于今年9月底正式從該行退休。

　　另外，根據路透社報道，10多位法國巴黎銀行以前的內部人士和資深交易高管表示，最近幾個月，法國巴黎銀行向美方交出大量與蘇丹和伊朗石油交易有關的卷宗，涉及貿易公司和大型石油企業參與的細節。一位法國巴黎銀行前內部人士表示“法國巴黎銀行已經把所有資料交給美國當局。”

　　對于最終罰款數額，截至目前，美國方面并未給出明確答復，法國政界人士不斷喊話，以圖施壓。

　　法國總統奧朗德、財長薩潘及外交部長法比尤斯曾公開批評稱，如此巨額的罰金將令美歐在自由貿易協定方面的對立立場加深。法比尤斯警告說，美國打算對法國巴黎銀行征收100億美元罰款可能會使關于建立跨大西洋自由貿易區的談判陷于停頓。

　　薩潘說，法國政府希望美國方面對法國巴黎銀行的處罰只針對其過去的行為，而不是未來。

　　法比尤斯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道：“犯了錯誤或者違反規定，罰款是很正常的事，但罰款的數額要合情合理，這是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美國必須本著合作的精神來處理，而不應采取單方面行動。”

　　“從奧巴馬的處罰角度來說，對法國巴黎銀行處以罰款這件事相較于跨大西洋自由貿易區談判這件事，前者可以算是小事而已。而且，目前法國政府方面對于法國巴黎銀行罰款一事反應如此激烈，他也并不想把兩國的關系推向緊張的方向。畢竟，法國還是這個世界上舉足輕重的大國，在很多方面美國都需要法國的支持與協助，例如在敘利亞等問題方面。”上述人士指出。

　　但是，該人士同時也表示，當前奧巴馬的確在這件看起來比較小的事情上比較難有作為，“目前，關于法國巴黎銀行罰款的一事不僅僅是與美國金融監管機構，可以說目前主導整件事的是美國司法部門。而根據美國的政治體制，美國政府無權左右司法系統。尤其，美國即將迎來中期選舉，因此奧巴馬在處理任何事情時都會緊繃著這根弦，不留任何小辮子給競爭對手來抓。”

　　“而對美國的司法部門來說，近些年司法部門不斷加大對金融行業違法違規行為的調查，并頻頻向金融機構開出巨額罰單，從幾億美元到幾十億美元，現在上百億美元的罰單也越來越多見。而一旦此次美國司法部門對法國巴黎銀行有所妥協，那么今后司法部門在處罰其他銀行時勢必面臨更多的阻力。”上述外資銀行管理層人士指出，“看似是一場并不復雜的和解案，但是談判怎么談卻并不簡單。”

　　消息人士表示，美國政府與法國巴黎銀達成和解協議可能還要數周時間，而法巴銀行方面試圖協商罰金不超過80億美元。且針對該行是否被判暫時禁止將資金匯入及匯出美國，雙方也在協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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