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國家是比個人和市場更為基本的力量，它不僅塑造了國內生產力的發展和市場關系，而且也是世界經濟秩序的基石。
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是僅次于馬克思的、被翻譯成世界各國文字最多的德國經濟學著作，它不僅對美國、德國和日本的經濟崛起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且對19世紀下半葉俄國、日本、匈牙利、意大利的工業化和戰后韓國、中國臺灣的經濟起飛都產生了直接的影響。李斯特的著作曾對民國時期的中國經濟學產生了重要影響。
倡導獨立自主的工業化
獨立自主的工業化是李斯特經濟學的精髓，其核心宗旨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強調生產力發展對國民財富和經濟政策制定的決定性影響。李斯特指出，財富的生產力比之財富本身，不曉得要重要多少倍。所謂財富的生產力也就是創造財富的能力，而不同的經濟活動在創造財富的能力上是不同的，只有高質量的經濟活動才能富國裕民。
其次，強調經濟政策制定、國家發展戰略選擇和經濟理論應用的時空特定性。李斯特指出，經濟學應該以事物的本質、歷史教訓和國家需要為根據，并通過總結他那個時代的歷史經驗提出了有關貿易保護和自由貿易的三階段論。落后國家為了使自己脫離未開化狀態，接受市場經濟的洗禮，可以對比較先進的國家實行自由貿易;但當一國奠定了初步的工業基礎之后就必須實行貿易保護;而當該國通過貿易保護開始進入發達階段之后，就應該恢復自由貿易。李斯特這一國家發展戰略體現了以時空特定哲學為基礎的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的指導思想。
最后，但也是最重要的，國家是比個人和市場更為基本的力量，它不僅塑造了國內生產力的發展和市場關系，而且也是世界經濟秩序的基石。對外建立有利于本國利益的經濟關系，對內建設和諧的勞資關系，是一國在國際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的基礎，這是自由市場根本無法承擔的兩大重擔，“駕馭市場”是發達國家在歷史上相繼崛起以及市場經濟發展的最基本的成功經驗。因此，市場在資源配置中具有基礎性作用，但并非具有決定性作用。
有選擇地實施貿易保護
“出口高端產品、進口低端產品”是新國際分工或全球價值鏈時代國家致富的新準則。在李斯特、馬克思和列寧的時代，所謂殖民地在經濟學上的含義，就是發達國家的工業制成品銷售地和原材料來源地。為了改變這種殖民地經濟的國際分工格局，李斯特根據歷史經驗，歸納出了“出口工業制成品、進口原材料”作為落后國家工業化的基本準則，在全球價值鏈分工的今天，這一準則已不再完全成立。
“貿易保護”這個術語完全是19世紀“關稅保護”的產物，在那時，國家間經濟關系基本上是商品貿易關系。但自20世紀初資本主義發展到帝國主義階段后，資本輸出日益重要， FDI開始成為帝國主義對落后國家進行經濟掠奪和阻止其工業化的重要手段，在目前的全球化中達到了極致，因此，對于處于落后地位的發展中國家來說，投資保護的重要性超過了關稅保護。戰后，普雷維什按照李斯特經濟學的政策藥方，提出了關稅保護的發展主義工業化戰略。但是，他并不反對大規模引進外國直接投資，其結果則是當外國直接投資控制了發展中國家經濟時，這種關稅保護反而成了跨國公司攫取其巨額利潤的工具。自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以來出現的金融帝國主義深刻地改變了落后國家現代化的國際環境，金融保護已成為發展中國家抵御發達國家經濟掠奪并開展獨立自主工業化最首要的條件，這是李斯特經濟學不曾面對也不曾研究的重大問題。目前，在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金融保護還是金融自由化(包括資本項目開放)已經成為國家利益斗爭的制高點。因此，創造性發展以德國歷史學派克納普作為創始人的貨幣國定論就成為新李斯特主義經濟學的重要內容。
李斯特有關貿易保護和自由貿易的三階段論存在內在缺陷，應該根據新的歷史經驗加以修正。李斯特的著作出版于英國即將開始實施全面自由貿易的前夜。美國吸取了英國自由貿易的教訓，不僅在1894年崛起后仍實施高關稅保護直到“二戰”結束，而且目前的美國在關稅保護這種傳統意義上仍是一個貿易保護國家，在外國直接投資、金融等方面更是一個高度保護的國家。這說明，一國在取得國際領先地位后，沒有限制的自由貿易也是不符合其國家利益的，因此仍需要有選擇地施行保護主義。
創建新李斯特主義經濟學
創立新李斯特主義經濟學對中國經濟學的發展具有重大理論意義。首先，有助于恢復民族國家經濟在政治經濟學中的核心地位。法國的孟克列欽在1615年出版《獻給國王和王后的政治經濟學》時，把政治經濟學這個名詞首次引入社會經濟文獻，其目的就是振興法國的民族經濟。此后的150年間，政治經濟學多半被看做是關于國家經濟、民族國家經濟的科學，但到了亞當·斯密以后，政治經濟學逐步轉變成研究一般經濟規律特別是關于各階級的階級關系的科學，民族國家發展的主題不再居于核心地位，特別是在目前的政治經濟學中，這個重大主題在某種程度上被邊緣化了?；謴兔褡鍑医洕l展在政治經濟學研究中的核心地位，是新李斯特主義經濟學責無旁貸的歷史使命。
其次，對演化經濟學、發展經濟學和經濟史學等諸多學科的發展具有重大理論價值。例如，在演化經濟學諸流派中，欠發達經濟問題是一個被嚴重忽視的主題。雖然在過去十多年中，新熊彼特學派的國家創新體系把研究重點之一放在了欠發達國家上，但進展甚微，而我國科技政策的研究和制定也普遍接受了新自由主義的經濟理論，這都與新熊彼特學派沒有與李斯特經濟學深入聯系起來密不可分。因此，中國學者有必要在演化經濟學中創建專門研究欠發達國家問題的新李斯特學派，使其與老制度學派、新熊彼特學派并列為演化經濟學的三大主要流派之一。新李斯特主義對發展經濟學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而對于經濟史學來說，新李斯特主義可以為中西方大分流、中國近代經濟史的研究提供新思路和新理論，并建立一種對新經濟史學持批判態度的演化經濟史學。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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