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二晚，在華人金融協會紐約分會舉辦的美中經濟論壇上，著名華爾街做空專家，Jim Chanos,再次談到中國政府的債務問題。他認為，中國中央政府的主權債務雖然不高，但如果包括地方政府的融資平臺、國有企業和銀行、鐵路和其它政府部門，以及國有資產管理公司所持有債務，他和他的同事們估計，中國的公共債務為GDP的180%，其債務風險遠遠高于人們的預料。
他的這一估計顯然遠遠高于官方和其它一些非官方的估計數據。中國官方公布的中央政府債務不到GDP的20%。如果再加上上述的其它公共部門的債務，一般的估計在GDP的60-70%左右。
他沒有詳細介紹他是如何估計中國債務的。但是，他在談到美國公共債務時說，如果用美國通用會計準則，GAAP(generally accepted accounting principles)，將美國在今后幾十年社會保障金和退休金存在的資金缺口折合成現值，那么美國目前的公共債務將是60萬億美元(GDP的 400%)，而不是官方公布的15萬億美元(GDP的100%)。
他是否也用的同樣美國會計準則估計的中國債務，不得而知。由于筆者有事提前離開了會場，沒有機會與他商討。
事實上，筆者認為，在將中國債務的可持續性與其他國家比較時，除了總量(占GDP比重)之外，還應該分析債務的結構和其它一些因素(筆者在過去的一年多里曾在不同的場合，包括媒體采訪，談過一些以下的觀點)。
首先，利率水平和現價GDP增長率(實際GDP增長率加通貨膨脹率)是影響一個國家公共債務可持續性的重要參數。利率愈高，償還債務的成本愈高，債務也愈難以持續。相反，GDP增長率愈高，政府稅收的增長也愈高，償還債務的能力也愈強，有利于公共債務的可持續性。
如果一個國家的利率水平在一定時期里明顯高于現價GDP增長率，即使該國不再新增發行債務，其債務占GDP比重將會不斷上升，不可持續。相反，如果一個國家的利率水平在一定時期里明顯低于GDP增長率，在其它因素不變的情況下，其債務占GDP比重將會不斷下降，可持續。
歐洲不少國家屬于第一類情況。他們的長期GDP增長率在2-3%左右，現價GDP增長率在5%左右。過去的兩年內，當希臘、葡萄牙、愛爾蘭的市場融資利率陸續上升到7%左右時，他們相繼陷入債務危機，不得不求助于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西班牙和意大利的融資利率目前上升到5-6%左右，超出了他們現價 GDP潛力增長率，已經在債務危機的邊緣。
美國、德國、日本的融資利率(以10年期政府債券利率為基準)目前低于2%，至少目前還沒有危險，盡管美國和日本的債務占GDP的比重很高(日本超過200%)。這些國家中央銀行的量化寬松政策，在市場上大量購買長期債券，其目標之一就是為了將長期利率控制在低水平，以保證債務的可持續性。
中國顯然屬于第二種情況。由于中國沒有實現利率市場化，中央銀行一直將利率控制在低水平;同時，中國一直保持著GDP的高速增長，兩者差為負的8個百分點左右，相差很大，確保了中國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當然，如果中國馬上實行利率市場化之后利率大幅度上升，將會增加政府的債務成本。參見筆者另一篇文章，為什么要實現利率市場化？http://blog.sina.com.cn/s/blog_9cc0e68401015h58.html)
此外，從債務償還能力的角度來看，債務用來干什么了，也很重要。歐洲一些國家發行債務主要是用來支持公共消費(如，希臘等)，其債務只有靠政府用將來的稅收來償還。而有些國家發行債務主要是用來投資，如，中國。債務用于投資會給國家帶來資產，資產創造的利潤可用來償還債務。不得已的時候，還可以變賣資產償還債務。中國中央和地方政府，以及一些國有機構的債務很大一部分是用于投資的。當然，有些地方政府的債務用來搞“形象工程”沒有形成有效的資產。即使是有些基礎設施的投資本身沒有實現盈利，如鐵路，它們對中國整體經濟的長期增長也是有貢獻的，與一些歐洲國家政府舉債消費不同。
債權人是本國的還是外國的，也影響到公共債務的可持續性。日本政府債務占GDP的比重比歐洲一些國家高得多，但債務風險沒有后者高，其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日本90%的債務由本國公民和機構持有，而歐洲一些國家70%的債務都由外國人、銀行和機構持有。中國公共債務的絕大部分也是本國的機構和個人所持有。
一個國家的儲蓄率也是決定其公共債務風險的重要因素。歐洲陷入主權債務危機國家的儲蓄率都很低，都有對外經常項目逆差(對外逆差本身也是國內儲蓄率低的反映)。日本國內儲蓄率比他們高，達到23%。。而中國具有超高的儲蓄率，達到50%。
從債務可持續角度來看，用“凈債務”的概念更為合適(即刨去不同公共部門之間的債務)。日本的“毛債務”是GDP的236%，但“凈債務”是 135%。歐洲國家的“毛債務”與“凈債務”很接近：例如，法國“毛債務”是GDP的89%，“凈債務”是83%。葡萄牙“毛債務”是GDP的112%， “凈債務”是111%。希臘沒有“凈債務”的數據。中國也沒有“凈債務”的數據，但是，根據中國各公共部門之間緊密關系，包括，國有銀行和國有企業之間的關系，中國的“凈債務”肯定遠低于中國的“毛債務”。
中國需要加大對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的監督和管理，需要改革地方政府的財政收支和債務體制，需要控制鐵路等國有部門的債務。但是，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公共債務發生系統性危機的風險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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