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５年的阿爾巴尼亞高息集資１０億美元事件引發的金融危機，最終導致了阿經濟崩潰、社會動蕩和政治危機。從１９９７年初開始，幾乎失去一生積蓄的投資者，由最初的示威游行發展到沖擊政府機關和執政黨辦公大樓，搶劫商場，燒毀銀行，其間發生多起流血事件。一些城市的示威者還搶奪大量槍支，包圍并燒毀了貝里沙總統的官邸，要求政府同意將存款全部歸還給投資者。除經濟要求外，一些示威者還喊出了"政府下臺"的政治口號。
阿爾巴尼亞的這場政治危機，直接源于近幾年遍及阿全國的"金字塔式集資計劃"。其運行規則是：用后一批投資者存入的資金，支付給前一批投資者作為投資的利潤，以此循環往復。為了吸引更多的投資者，"投資公司"必須不斷提高利潤水平。當參加者人數達到飽和點，不再增加時，整個"計劃"就開始崩潰。
這些投資項目承諾給投資者支付的月息高達２０％-３０％，遠遠高于同期國家銀行的存款利率，這對于平均月薪６５美元的阿爾巴尼亞人來說，是極具吸引力的。據西方金融觀察家估計，阿全國共有１０億美元資金投入了這些所謂的投資計劃，相當于阿爾巴尼亞一年國民生產總值的３０％。阿每１０戶人家就有７戶參加了投資計劃，許多人還同時參加多個投資計劃。一些人甚至把土地和房子賣掉進行投資。這種投資方式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便難以繼續擴張，加之籌集到的資金管理不善，不少公司資金開始緊張，一些投資公司老板攜款外逃，另有一些投資公司則紛紛宣告倒閉或宣布停止支付投資者的利息和本金血汗錢化為烏有，廣大投資者指責政府監控不力，示威游行和暴力活動逐漸升級。示威者們認為，阿國內高息集資活動能夠持續５年之久，集資總額達１０億美元之多，政府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要求得到應有的賠償。政府雖承諾賠償部分損失，但實際上根本沒有足夠的儲備作為賠償金。
金字塔式集資計劃"不僅僅發生在阿爾巴尼亞，德國、羅馬尼亞、美國、津巴布韋等國都出現過不同形式的"集資"活動。不同在于，在其他國家里，這種計劃不久便告結束，而在阿爾巴尼亞卻持續了５年之久。國外的一些評論家認為，這可能是因為這些"投資公司"得到了政府的支持。因為在１９９６年５月上屆選舉期間，一些公司慷慨地贊助了執政的民主黨。盡管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阿爾巴尼亞的中央銀行發出了警告，政府并未采取有效措施，甚至說這樣的計劃是安全的。阿爾巴尼亞缺乏健全、有效的金融體系也是誘發高息集資產生和蔓延的一個要原因。在阿爾巴尼亞，大量的金融交易在金融系統以外發生，銀行在配置國內金融資源上既無能力又無信譽，社會缺乏良好的金融服務，也就為產生極不規范的非法金融機構和金融活動提供了土壤和條件。
縱觀"金字塔式集資計劃"的發展過程，它的手法并不高明，只是利用了人們想迅速發財的心理，用優惠的條件去誘使眾多的投資者上當。問題的關鍵在于，當這些事件開始發生時，政府有關部門沒有及時采取必要的措施加以制止，使事態不斷發展和惡化。
危素華 來源：《東歐中亞研究》 2001年第4期
【內容提要】 金字塔集資這種針對公眾的金融詐騙最早可追溯到18世紀。1996 年到1997年,阿爾巴尼亞因大規模金字塔集資的崩潰而陷入了劇烈的經濟與政治動 蕩,這是該國金融市場效率低下、非官方信貸市場缺乏監管、法律體系不完善以及政 府與企業利益糾纏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金字塔集資對阿爾巴尼亞經濟的實際影 響需要運用多種指標進行綜合分析,而金字塔集資的防止、清理以及新的變體是我們 需要關注的問題。
【關鍵詞】 阿爾巴尼亞 金字塔集資 貨幣供應量
【作者簡介】 危素華,武漢大學商學院經濟系99級研究生。(武漢 430072)
一 金字塔集資概述
所謂金字塔集資,是一種銀行體系外的集資 行為,其本質特征就是以誘人的超高收益率來吸 引投資者的存款,對前期投資者進行本息償付的 資金來源于后期投資者的存款,如此往復,形成一 個金字塔。集資公司籌集的前期資金并不用于實 際的生產投資,而往往被用于金融投機或揮霍,因 此處于塔尖的集資操縱者則從規模層層擴大的集 資中大量獲利。
金字塔集資最早可追溯到18世紀,發生在 1720年的南海公司集資案(theSouthSeaBubble) 已具有金字塔集資的某些基本特征。當時,作為享 受英政府給予的貿易特權的條件,南海公司承諾 用該公司股票為英政府償還到期公債,即允許債 券的持有人用政府債券換取該公司股票。南海公 司為了得到貿易特權必須促使債券持有人進行債 券換股票,而債券持有人是否愿意這樣做又主要 依賴于公司自身的贏利狀況及股價。但實際上南 海公司除了一些并不成功的奴隸貿易外,并沒有 其他的實業。所以為了吸引債券持有者,南海公司 從銀行秘密借入大量短期資金對本公司的股票大 肆炒作,造成股價一路攀升,同時卻對公眾宣稱建 立在貿易特權上的“良好的贏利潛力”是公司股價 上漲的主要原因。南海公司這種虛假的繁榮不僅 吸引了大量債券持有人,而且使股票市場投機盛 行,越來越多的人被卷了進來,包括大量英國貴族 甚至英王。在這種炒作熱潮中,南海公司的原始股 東將股票紛紛出手,獲得暴利。但好景不長,很快 就有人開始拋售股票,股價迅速跌落,南海公司無 法支付借款本息和股利,最終破產。雖然南海公司 集資案還算不上現代意義上的金字塔集資,但已 經具備了金字塔集資的主要特征:例如投資者的 高額收益來自后期投資者投入的資金;股價上漲 在很大程度上是操縱者的欺詐行為制造的虛假繁 榮;融資所獲得的資金并不用于實物投資。
1920年的龐茲案(thePonziScheme)是另一 個著名的金字塔集資實例,其主角美國人查爾斯· 龐茲(CharlesPonzi)幾乎成為金字塔集資的代名 詞。
龐茲1920年宣稱他發現了一個通過投資于國 際郵聯發行的“國際回郵券(internationalreply coupons)”而發財的絕妙點子。他的理由是:由于 受一戰的影響,這種可用來支付跨國信件郵資的 回郵券在各國價格不一致,存在著很大的套利空 間。龐茲最初在波士頓向公眾發行了首批共800美 元的無擔保票據,用于“在回郵券價格低估國進行 購買”,隨后龐茲的票據越發越多。他將后期的票 據發行收入償還前期高利息票據,卻宣稱這是國 際回郵券套利的收入,從而在公眾中建立起了相 當的信用。一時間從倫敦到紐約投資者都在大量 購進龐茲的“國際回郵券投資票據”,高峰時每天 的票據發行額大約為20萬美元,票據的投資收益 率達到月利息17%。實際上,龐茲從未買過國際回 郵券,而投資國際回郵券的利潤也根本無法支付 高達100%以上的利息。自然,隨著公眾信心的動 搖和后續投資者數目的減少,龐茲的票據發行越 來越難,最終因無法償付宣布破產,投資者手中的 票據成了廢紙。不論是南海公司案,還是龐茲案, 投資者都堅信他們的超高收益來自某種特權,要 么是政府授予的貿易特權(如南海公司案),要么 是政府證券的價值低估提供的投資機會(如龐茲 案)。這種用官方的信用增加自身信用的做法對現 代的金字塔集資尤其重要,如在1994年發生在俄 羅斯的MMM集資案中,操縱者宣稱將資金投資 于私有化債券上可獲得暴利,因而吸引了500萬俄 羅斯人。1997年發生在羅馬尼亞的金字塔集資性 質的Caritas公司集資案,也是因為得到了當地市 長的支持,以3個月800%的收益率吸引了大約 20%的羅馬尼亞人。
從以上的回顧中,我們可以發現一個典型的 金字塔集資通常會經過以下四個階段: 1.金字塔集資公司通過廣告宣傳短期能獲得 高額收益,使一部分公眾注入資金成為初期投資 者。通常金字塔集資的操縱者會宣稱將用吸收的 資金進行獲利潛力巨大的投資(通過利用某種市 場缺陷或有利可圖的法律漏洞),以確保投資者的 高額收益; 2.高收益的消息越傳越廣,又一部分公眾加 入進來,使得初期投資者的利息以及本金支付得 以實現,但通常初期投資者會抱著繼續贏利的念 頭把本金利息進行再投資。當然,更多的人還是持 懷疑和觀望態度; 3.金字塔集資公司良好的支付紀錄消除了公 眾的疑慮心理,更多的人加入進來。雖然相當一部 分人開始擔心金字塔集資無法長期運轉,但認為 能在問題出現前及時獲利退出的僥幸心理使金字 塔集資無需面對求償壓力,金字塔集資繼續運轉; 4.當金字塔集資不能吸引足夠的新投資以償 付原有投資者的本金和利息時,投資者便喪失信 心要求提款,而由于所剩資金無法滿足投資者要 求,整個金字塔集資體系崩潰。支付前期投資者利 息后所剩的資金要么被金字塔集資操縱者侵吞, 要么因進行投機失誤而虧損。
二 阿爾巴尼亞金字塔 集資活動的產生
1991年,阿爾巴尼亞進入由計劃經濟向市場 經濟的轉軌期。長期以來中央集權的計劃經濟造 成了阿爾巴尼亞與外界經濟的完全隔絕,封閉的 經濟環境導致公眾對市場經濟的基本規律和運行 特征知之甚少,為金字塔集資這種“天上掉餡餅” 的金融詐騙提供了土壤。在經濟轉軌初期,阿爾巴 尼亞的經濟狀況得到明顯改善;1993~1995年 GDP年平均增長率接近10%,1995年通貨膨脹率 降至6%;而同期國際收支赤字也大大削減。但到 1996年年初,宏觀經濟環境仍然存在著很多制度 性問題尚未解決,結構改革停滯不前,尤其是在銀 行業等國民經濟的關鍵性部門。隨著1996年5月議 會選舉的臨近,政府為穩定局面、籠絡人心又在選 舉前增加產業部門工人和政府雇員的工資,并推 遲增值稅方案的實施,這導致了財政赤字激增,通 貨膨脹率再次回升。議會選舉的結果是執政的民 主黨獲勝,但國際社會和阿國內普遍認為該黨在 選舉中存在舞弊行為。宏觀經濟局勢的惡化以及 選舉丑聞使政府威信與支持率大大降低,這成為 阿政府對金字塔集資監控和查處不力的一個重要 因素。
關于地下經濟的理論一般認為,金字塔集資 的原始動因是對官方經濟缺陷的補償。而阿爾巴 尼亞金字塔集資狂潮的主要經濟原因正是金融市 場的缺陷(Lippert,1997)。這表現在: 銀行業改革進程緩慢,國有銀行效率低下。
雖然阿政府從1992年就放寬了銀行業的執照審 批,但由于國有銀行能從政府得到大量的優惠及 融資項目,私有銀行的發展仍十分緩慢,只在阿南 部的一些城市比較成功。根據IMF的數據(IMF, 1998),阿爾巴尼亞的三大國有銀行1995年擁有 90%的企業及公眾存款,并幾乎完全壟斷了國內 的票據清算、代收代付等中間業務。絕對優勢地位 使國有銀行缺少內部改革和提高效率的積極性, 整個營運水平較1989年以前并無明顯改善。1996 年9月阿爾巴尼亞國有銀行異地分支行間10萬列 克的劃撥需要的時間為5~6天,若在不同國有銀 行的分支行間劃撥,整個過程將需15天。諸如此類 的問題使阿爾巴尼亞的第一大國有銀行被《歐洲 貨幣》雜志評為1995年中南歐地區最差的銀行。在 這種情況下,公眾和中小企業更愿意持有現金 (1995年12月底私人現金/存款持有比為64%),以 便于結算并等待其他投資機會(BankofAlbania, 2001)。
2.官方信貸市場供給不足,非官方信貸市場 發達。官方信貸市場供給不足的原因并不是貸款 利率水平過低(從1993年中期起銀行存貸款利率 都高于同期的通貨膨脹率,存貸利差在1.5%左 右),而是國有銀行的放貸受到政府限制。由于中 央銀行的審查監管制度不成熟以及銀行內控機制 的缺陷,更重要的是因為傳統上產權關系的模糊, 1990年以來國有銀行對礦產、紡織等傳統部門的 國有大企業的貸款呆壞賬嚴重,1994年年底,三大 國有銀行中前兩家的呆壞賬占到總貸款的50%以 上。為了防止銀行資產狀況的進一步惡化,1994年 底阿中央銀行決定采用銀行貸款配額制,國有銀 行只能對合格貸款申請的45%發放貸款。這種硬 性的貸款配額和嚴格的審批限制了中小企業從國 有銀行獲取貸款,它們只得轉向非官方信貸市場 籌集資金,以進行生產或購買正轉為私有化的國 有企業。1996年一項對200家阿爾巴尼亞企業的調 查表明,36%的企業正在非官方信貸市場融資 (Nuti,1996)。非官方信貸市場在阿爾巴尼亞經濟 進入轉軌期后不久就出現了,參與者主要是一些 打著貿易公司旗號的從事外匯交易和存貸款業務 的私人公司,而這些公司的存貸款業務通常都未 向監管部門注冊。這些公司的存貸款利率一般高 于國有銀行,通過媒體廣告招攬儲戶,成為公眾存 款向私營工商企業流動的重要渠道。雖然這些存 貸款公司的業務屬于違規,但鑒于它們在一定程 度上彌補了國有銀行的缺陷,滿足了中小企業的 貸款需求,阿爾巴尼亞政府和IMF都認為它對經 濟增長做出了貢獻,因此對它的態度比較寬容。從 1992年開始,一部分存款公司以高利率吸收的存 款漸漸不用于向工商企業放貸,這些公司實際上 已轉變成了金字塔集資公司,資金大量用于外匯 投機、房地產炒作、倒賣緊缺物資,有的金字塔集 資公司甚至將吸收的資金用于非法走私、移民、販 毒等違法犯罪活動。對非官方信貸市場上的存貸 款公司與金字塔集資,阿爾巴尼亞國內監管當局 一直都沒有明確地進行區分,IMF、世界銀行也未 能對二者有個準確的界定,因為它們都從事未經 注冊的金融活動且不受任何監管。所以IMF、世 界銀行最初只是把這種吸收存款用于自身投資活 動的公司作為非官方信貸市場的一部分而未加特 別關注,1995年年底針對阿爾巴尼亞金融市場缺 陷提出的建議也僅限于在吸收非官方信貸市場積 極因素的基礎上盡可能改善官方金融體系。直到 1996年年中IMF才開始關注金字塔集資公司的 規模及活動。
到1993年年底,更多的存貸款公司私下停止 向工商企業貸款,將資金用于房地產和外匯投機, 金字塔集資公司的數目和規模大幅增長。同時許 多新公司也紛紛組建起來,專門從事金字塔集資。
1995年2月,阿爾巴尼亞通過的一項新法律規定 “除銀行外的任何企業及個人均無權接收家庭戶 的活期存款以及1年期以下的定期存款”。據此,阿 中央銀行認為市場上的許多集資公司顯然違背了 新法,要求進行查處。但阿首席檢察官則認為新法 并不適用于這些“幫助特定項目進行融資”的公 司,而司法部又拒絕對存貸款公司合法與非法的 資金用途做出明確的解釋。同時,很多的政府官員 自己也通過購買集資公司的原始股而從金字塔集 資中大量獲利,并與金字塔集資公司來往密切。因 此,1997年以前沒有一個政府部門對金字塔集資 進行過有效的監察與處理。1996年選舉期間,一些 金字塔集資公司還大力支持執政的民主黨,為民 主黨候選人的宣傳活動支付廣告費用,作為回報, 某些資深政府官員經常出席金字塔集資公司舉辦 的大型宣傳聚會。1996年11月,當金字塔集資已開 始出現崩潰跡象時,阿議長等高官還參加了VE- FA這家最大的金字塔集資公司的5周年慶典。
三 金字塔集資活動的高潮、 崩潰及清理
阿爾巴爾亞的金字塔集資活動在1996年達到 高峰有兩個觸發因素:其一,1995年12月聯合國暫 停對南聯盟制裁,這使阿國內在南聯盟被制裁期 間靠走私石油等商品起家的貿易公司的巨額收入 源被切斷。這些貿易公司的營運資金大多是靠高 息攬儲所得,所以失去走私收入后不得不親自或 委托金字塔集資公司抬高利率吸引新儲戶以償還 到期存款。其二,在1996年5月舉行的議會選舉期 間,由于執政的民主黨連任前景的不確定性和公 眾對經濟前景的憂慮,一些金字塔集資公司將月 利率提高到8%水平以留住儲戶,引起了各個金字 塔集資公司間的利率大戰,金字塔集資的參與人 數和集資總額都快速增加。此外,執政的民主黨在 取得連任后,被指控在選舉中存在舞弊行為,因而 謹小慎微,對規模不斷擴大的金字塔集資采取了 極其保守的姑息縱容的態度,這也是金字塔集資 在1996年下半年達到瘋狂程度的原因之一。
到1996年6月,阿爾巴尼亞的金字塔集資愈演 愈烈,共有金字塔集資公司近100家,全國一半的 人口被吸引進來。在各大金字塔集資公司中,有些 有實業背景,如Gjallical、Kamberi和VEFA。VE- FA是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家(以總負債額計), 1992年以貿易公司的名義注冊,其后一直聲稱從 進出口貿易中獲利豐厚;Gjallical成立于1991年, 擁有一家外匯交易所。更多的金字塔集資公司完 全無實業背景,如以“福利基金”名義注冊的 Populli、Xhafferi以及Sude。
1996年7月,Kamberi在利率大戰中將月利率 升至10%,9月,Populli的月利率上調為30%,10 月,Xhafferi提出3個月翻3番(月利率將近44%), Sude緊跟著許諾兩個月翻兩番(41%的月利率)。
截止11月,八大集資公司的總負債額已達12億美 元,相當于阿爾巴尼亞1996年GDP的一半以上。
一時間,人們紛紛排隊等待存款,有的甚至賣掉房 子和土地加入集資大潮。
雖然從1996年年初,阿央行每月都向政府提 供有關金字塔集資公司的利率水平和參加人數的 情況,但由于阿政府一直認為有實業背景的公司 與“純粹金字塔集資公司”是有區別的,因而阿總 統貝里夏(Berisha)等政府高官還在為這些公司的 合法性進行辯護。
從1996年年初開始,IMF、世界銀行就十分關 注阿爾巴爾亞的金字塔集資情況。6月份以前, IMF根據俄羅斯MMM公司集資案的經驗,提醒 阿政府關注金字塔集資參與洗錢等非法活動對經 濟的影響。到1996年年中,IMF和世界銀行都意 識到了局勢的嚴重性,認為已達到威脅阿宏觀經 濟的程度。8月份,一個世界銀行代表團抵阿與阿 央行共同研究了阿6、7月份的貨幣供應量數據,一 周后致信總統闡明了金字塔集資的危害性并敦促 其立即采取清理措施。但阿政府直到10月份央行 發現VEFA的負債額相當于1995年GDP的5% 時,才成立了一個議會特別委員會負責調查金字 塔集資公司的經營情況,試圖對其財務狀況進行 披露,但整個調查的重點卻還是所謂的“純粹金字 塔集資公司”。而此時Sude公司的資金狀況已非 常緊張,整個金字塔集資體系即將崩潰。
1997年1月,Sude和Gjallical宣布破產,大型 集資公司的接連倒閉動搖了人們的信心,引發了 提取本息的風潮。尚未倒閉的公司資金狀況也極 其艱難,尋找各種理由推遲支付,不久絕大部分公 司即停止任何支付,許多集資公司頭目開始外逃。
這一切給阿爾巴尼亞公眾帶來巨大的震動與損 失,受騙的儲戶紛紛舉行游行示威,最終引起蔓延 全國的暴亂。為了穩定局面,阿政府采取了緊急措 施,凍結Xhafferi、Populli的銀行賬戶約2.5億美 元,防止資金非法流向國外;同時央行還限制企業 從銀行的日提款量上限為3000萬列克(30萬美 元),以防止其他金字塔集資公司的資金流失。
1997年2月,議會緊急通過一項禁止金字塔集資活 動的法律,但未能給出“金字塔集資”明確的定義; 政府也繼續堅持認為有實業背景的從事金字塔集 資活動的公司不同于純粹的金字塔集資公司,對 VEFA等大公司采取了姑息縱容的態度,以致在 暴亂最嚴重的時候,VEFA仍在電視上大打廣告。
阿政府的緊急措施無疑力度太小。到1997年3 月政府已失去了對阿南部地區的控制,南方暴亂 勢力在奪取武器后與忠于總統的軍隊形成對峙, 政治局勢進一步動蕩,為逃避戰亂大量阿爾巴尼 亞人偷渡到意大利。同時,列克對美元匯率下跌近 40%,通貨膨脹率達28%,工業生產與對外貿易趨 于停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大金字塔集資公 司還聲稱自己有償債能力,拒絕被司法部查封,受 民主黨控制的議會對金字塔集資的清理也大加 阻撓。
1997年3月,在國際社會的支持下,由全體政 黨參加的阿爾巴尼亞臨時聯合政府成立,首先恢 復了首都及北部地區秩序,隨后在IMF、世界銀 行和歐盟的幫助下開始恢復稅收,并實行嚴格的 金融管制。臨時政府還將增值稅率由12.5%提高 到20%,開始實質性的經濟結構改革。為了避免重 新引起社會動蕩,在IMF的建議下,臨時政府決 定暫緩金字塔集資的清理工作,凍結所有現存的 金字塔集資公司資產,停止任何支付活動,主要人 員不得離境。到1997年下半年,阿政治與經濟重建 初見成效,工業產出和貿易額開始回升,列克匯率 上漲20%,通貨膨脹率降到11%,財政赤字自1995 年以來第一次得到控制。
1997年7月,新一屆議會選舉產生的5黨聯合 新政府開始著手清理金字塔集資,但政府內的多 黨派格局使得對遺留的金字塔集資公司的清理相 當困難。為了實行公正透明的清理,在世界銀行和 IMF的建議下,新政府決定聘請一批外國專家協 助審計與清算。但由于部分新當選議員過去也與 金字塔集資公司有牽連,致使一項旨在任命外國 金融專家負責清理的法案直到9月份才被通過。該 法案規定:所有金字塔集資公司一概由議會選派 的托管專員(大多為聘請的外國專家)接管;托管 專員有權獨立處理任何事務,包括決定公司是否 繼續運營、債務的賠償、資產的變賣、員工的處理 以及任何與金字塔集資有關的負責人的財產的處 理;專員有權宣布任何法人對任何集資活動的擔 保無效。可是,由于受大金字塔集資公司在議會關 系人物的阻撓,直到1998年3月托管專員才完全接 管了所有的金字塔集資公司,開始了金字塔集資 公司資產追回、變賣、存款憑證認證、存款返還比 例確定等一系列工作。為防止金字塔集資活動的 再次發生,1998年6月,議會通過了在IMF幫助下 起草的明確規定非金融機構不得吸收存款的《銀 行系統法》,最大的幾家儲蓄銀行也在外國專家監 管下重新開始規范化運作,修改后的《公司法》及 其他一些商業法規也將存款公司視作非法。但是, 由于各項有關清理新法令的通過與執行遲緩, 1997~1998年集資公司頭目還是通過種種渠道轉 移了一部分資金,另外,集資公司賬目及各種憑證 缺損嚴重,再加上低迷的經濟環境使變賣資產尤 其困難,所以到2000年年底金字塔集資公司遺留 資產的清理工作仍未完全結束。
四 金字塔集資對阿爾巴尼亞 經濟的影響
阿爾巴尼亞金字塔集資公司在頂峰時總債務 達20億美元,占1996年阿GDP的60%以上。一般 認為,規模如此巨大的集資浪潮,會對一國經濟造 成不小的影響,比如金字塔集資活動產生的財富 效應,會使公眾認為自己擁有的財富大于實際值, 因而對商品和貨幣的需求增加,引起產出增加、通 貨膨脹率上升和(或)經常項目逆差;金字塔集資 崩潰后,公眾的賬面財富急劇減少,對貨幣和商品 的需求會相應減少,產出和通貨膨脹率下降,經常 項目狀況得到改善。通過下面的分析可以看到,阿 爾巴尼亞金字塔集資對經濟的實際影響比較復 雜,難以做出一般性的結論。
就通貨膨脹率而言,從1996年年初到年末,阿 通貨膨脹率由6%上升到17%,但由于議會選舉前 民主黨政府實行擴張性財政政策,大幅增加工資、 降低稅收,推動了通貨膨脹率的上升,所以要明確 1996年金字塔集資風潮本身對通貨膨脹率的直接 影響比較困難(IMF,1998)。就產出而言,阿金字 塔集資造成的影響是多方面的:一方面,大量工人 依靠金字塔集資的利息生活,工廠出勤率降低 40%,對工業生產造成嚴重影響;另一方面,阿南 部農民為投資金字塔集資,大量宰殺牲畜換取現 金,農業產出大幅增加;此外,1996年阿高檔消費 品企業則在消費熱潮的刺激下滿負荷開工,產出 上升20%以上。所以,金字塔集資對不同部門的產 出的影響是有差別的,我們并不能以1996年阿 GDP上升9%為依據對金字塔集資與產出的關系 做出普遍性的結論。
相反地,金字塔集資活動對貨幣供應量的影 響則是明確的。從1996年6月開始,存款的急劇增 加導致了廣義貨幣的增加,這主要是由私營企業 存款的增加引起的,7個月的時間里總共增加了 373億列克,增長了50%,而這些新增加的存款又 幾乎全來自金字塔集資公司。1996年9月底。VE- FA的存款額達150億列克,雖然到年底它的存款 有所下降,但Xhafferi和Populli同期又吸收了 270億列克的新存款,使現金/存款比由1996年6月 的68%降至11月的43%。同時,從1996年9月到12 月,阿家庭戶的外幣定期存款減少了將近40億列 克,大部分投進了金字塔集資,但這僅占私營企業 存款同期增加額的10%左右。上述數據表明金字 塔集資吸收的絕大部分存款來自國外的阿爾巴尼 亞移民或工人匯回國內的外幣現金。但是,金字塔 集資通過貨幣供應量的變化對經濟的實際影響效 果相對而言比較溫和:盡管1996年存款總額波動 劇烈,1996年整個銀行系統和生產投資并未受到 很大沖擊。這是因為國有銀行的貸款數量仍然受 到嚴格限制,存款額的增加并沒有通過貨幣乘數 的作用引起貨幣供應量的成倍擴張和市場利率的 大幅上升。相反,由于銀行儲備充足,新增存款主 要投資于國債,政府反而通過金字塔集資公司的 存款彌補了自己的赤字。在1996年私營企業存款 推動廣義貨幣上升后,1997年私營企業的存款有 大幅下降,這一方面是因為Xhafferi和Populli的 銀行賬戶被凍結后存款被逐步分還給原儲戶,另 一方面是其他金字塔集資在被接管前夕將存款逐 步轉移,其中一部分被用來還本付息,另一部分被 操縱者個人侵吞。當部分存款得到返還后,公眾手 中持有現金,現金和存款比有較大提高,但隨著阿 央行進一步買進國債,實際利率水平升高,公眾又 將現金存回銀行,現金和存款比重又下降。
至于1997年金字塔集資的崩潰對阿爾巴尼亞 經濟的影響也是難以做出簡單的結論的。雖然 1997年阿GDP下降了7%,但由于1997年發生了 嚴重暴亂,所以大部分學者對金字塔集資崩潰對 經濟造成的直接影響及機制尚未達成共識,Jarvis (2000)等學者認為有必要把國內局勢對供給造成 的影響和金字塔集資崩潰后存款無法取出對需求 造成的影響區別開來。阿央行(BankofAlbania, 2001)也認為1997年通貨膨脹率達到40%以上,主 要是由國內惡劣局勢導致列克貶值和財政體制崩 潰引起赤字急劇上升造成的,而且進口下降25% 一定程度上是受危機中走私活動猖獗的影響,金 字塔集資并不對此負主要責任。但IMF(1998)則 堅持認為,金字塔集資崩潰導致的國內支付體系 癱瘓、投資萎縮以及社會財富的惡性再分配是阿 經濟動蕩不止的主要原因之一。筆者認為,金字塔 集資及其崩潰沒有對阿經濟現狀造成顯著的負面 影響:1998年阿GDP因農業豐收而增加8%左右, 通貨膨脹率及財政赤字均有大幅下降,國有銀行 的改革也順利進行,新的《阿爾巴尼亞中央銀行法 (BankofAldaniaLaw)》和《銀行法(Banking Law)》的通過杜絕了金字塔集資的再度發生;而 1996~1997年金字塔集資最明顯的影響就是使公 眾的賬面財富發生變化,而這些變化對宏觀經濟 的影響不太明顯,只是導致了社會總財產新的分 配,對整個經濟而言,實際總財富并沒有太大損 失。但是,金字塔集資風波對國內及海外投資者信 心的影響所造成的潛在損失無疑是巨大的;危機 前,雖然阿爾巴尼業經濟落后、政治經濟領域存在 諸多問題,但大眾仍為所取得的每一點兒進步而 自豪,意大利、英國、法國等發達國家的投資者也 將阿視為南歐的一匹黑馬,外資源源流入。然而在 危機結束3年后,阿爾巴尼亞仍然彌漫一種對前途 無法預料的惶恐氣氛,國內外投資者對危機中政 府的腐敗與無能記憶猶新。總的來說,1996~1997 年金字塔集資事件,給整個國民心態和政治制度 留下了難以治愈的創傷,對整個國家而言是一種 歷史的倒退。此外,危機期間產生的大量非法團伙 和流失的武器,也是科索沃戰爭和巴爾干動蕩的 原因之一。
五 關于如何防止與處理 金字塔集資的思考
由于阿爾巴尼亞1990年以前是歐洲最不發達 的國家,長期以來經濟封閉,公眾對市場經濟的現 象與規律知之甚少,因而有的學者認為金字塔集 資狂潮是阿爾巴尼亞特定經濟環境的產物,在當 代其他國家不會發生。其實,金字塔集資不僅在經 濟處于過渡期的國家發生過(俄羅斯的MMM公 司案,羅馬尼亞的Caritas公司案),在發達國家也 存在著,之所以未能引起廣泛的注意,是因為大多 數人對合理的收益率有足夠的辨別能力以及現有 的法律能在金字塔集資的初期就進行干預。由于 引發阿爾巴尼亞金字塔集資的主要因素如低效的 金融體系、缺乏針對性的立法、無力的政府監管在 很多國家都存在,因而對金字塔集資的防止、處理 應成為各國金融監管機構及IMF、世界銀行等國 際組織所關注的問題。
在對金字塔集資的處理上,阿爾巴尼亞有成 功的經驗,也有失敗的教訓;堅持不用財政收入賠 償儲戶,避免長期對經濟復蘇造成負擔;迅速凍結 金字塔集資公司的銀行賬戶,防止資金外逃,盡量 穩定局面。但阿政府在危機處理中概念模糊,法律 措施不到位,對有“實業背景”的金字塔集資姑息 縱容,未能及時禁止一切金字塔集資活動從而導 致部分資產流失;任命托管專員的法律未能及時 通過,對遺留金字塔集資公司資產的清算返還步 驟太慢。由此可見:一旦金字塔集資現象出現并有 擴大之勢,應該做到:(1)立即啟動法律程序或制 定法令,迅速凍結金字塔集資資產;(2)對所有金 字塔集資行為一律禁止,不論其有無實業背景,是 否從事投資活動,以防止金字塔集資改頭換面; (3)由于金字塔集資波及地域廣,應迅速由中央政 府和央行組織清理工作,避免多頭調查;(4)在處 理金字塔集資過程中,尤其是那些政局相對復雜 的國家,可以接受必要的國際援助,在IMF、世界 銀行的幫助下,由一些資深會計專家協助對金字 塔集資公司資產進行清算。
然而要從根本上防止金字塔集資的發生,還 是應該從金字塔集資產生的深層次原因入手,采 取措施從本質上杜絕發生的可能性。阿爾巴爾亞 的金字塔集資現象從1991年就已開始,之所以能 夠蔓延并達到如此大的規模,其原因首先在于金 融市場自身的缺陷和銀行體系的低效,政府缺乏 必要警惕性及經驗;而立法的欠缺、無明確的監管 機構又使對金字塔集資公司的接管和清算一拖再 拖;政府各部門相互扯皮及金字塔集資公司得到 的政治庇護更助長了金字塔集資的氣焰。所以處 于經濟轉型期的國家,要從根本上杜絕金字塔集 資,就有必要進行徹底的金融體制的改革,大力整 頓國內金融市場和銀行體系,理順借貸秩序,改變 有借無還的局面,為中小企業的發展提供融資支 持;同時發展證券、基金、債券、房地產等多種投資 渠道,防止個人儲蓄流向非法信貸市場。此外,政 府應同時加強對地下經濟與非官方金融市場的監 管,一旦發現問題,應有明確權力機構進行有效 干預。
順便值得一提的是,1999年以來,在美國等發 達國家,金字塔集資又借助互聯網以新的偽裝誘 人上當,主要有以下3種形式:(1)集資網站通過E -mail鼓動網民將小筆資金用信用卡匯到一個網 址或電子貨幣戶頭,以進行“抽獎”等活動;(2)集 資網站在網上建立所謂“在線儲蓄賬戶”,許諾網 民只需每月存入5或10美元,即可在年末得到3倍 以上的報酬;(3)集資網站組織網民向其網友推銷 商品,實為一種非法傳銷。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在 1999年年底已提醒人們警惕傳統的金字塔集資借 助互聯網卷土重來,并在2000年年底將紐約的“五 星汽車俱樂部公司(FiveStarAutoClubInc.)”告 上法庭。該公司2000年向網上消費者許諾,只要他 們每月交100美元,一年末再交1000美元,就可以 免費租用它們的汽車,并在第一年后每6個月掙到 一筆8萬美元左右的“投資收益”,當然條件是必須 每年鼓動50個或更多的人參加進來。聯邦貿易委 員會不僅要求該公司停止非法活動并賠償消費 者,還建議由司法部牽頭對所有涉及“資金庫 (cashpool)”的網站進行清理,以期及時禁止網上 任何可能的金字塔集資和其他金融詐騙活動。而 美國司法部也開始通過自己的網站警告人們:網 上金字塔集資違反了紐約州等多個州的民法及刑 法,參加者可能因其不良行為而被處以罰款甚至 判刑。看來,各國反對和禁止金字塔集資以及種種 利用人們異想天開心理的金融詐騙活動的斗爭, 還將在許多領域繼續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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