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發布了一項由最高領導人阿洪扎達批準的新法令,叫《弘揚美德預防惡習法》。聽這個名字,就知道該法令的內容主要是從意識形態方面抓道德建設。
根據媒體介紹,這部《弘揚美德預防惡習法》包含35條條款,是阿塔自2021年重新掌權以來首次正式頒布的全面性律法。
阿塔重新掌權后不久便成立了一個“道德部”(即防止罪惡和傳播美德部),負責監督阿富汗人的個人行為,并在發現違法行為時進行警告或逮捕等處罰。《弘揚美德預防惡習法》的頒布,相當于給道德部的行動提供了法律依據。
《弘揚美德預防惡習法》引發了一系列爭議,其內容大致可以分以下幾個部分:
針對不良行為部分:律法禁止婚前性行為和同性戀,將飲酒、使用非法藥物和賭博定為嚴重罪行。另外還規定了其他一些行為規范,如禁止在公共場合舉行慶祝活動等。
——這部分內容,相對于大多數國家來說,較為嚴苛。
針對男性的限制:要求遵守嚴格的伊斯蘭教法,包括但不限于——
禁止與非穆斯林異教徒交朋友或幫助他們
禁止無血緣關系的男女在公共場合互相看對方
在運動或鍛煉時,禁止剃須或修剪胡須
如此等等。
爭議部分在于,禁止與非穆斯林異教徒交友或提供幫助。畢竟這個世界上,穆斯林雖然很多,但非穆斯林異教徒更多。除伊斯蘭文明之外,還有基督文明,還有華夏文明,還有印度教文明等等。這么嚴苛的律法,很容易讓自己在世界上寸步難行。畢竟當今還是開放的世界,各國之間都需要彼此接觸,人員交流啥的都避免不了。
爭議最大的是對婦女的限制:據法令第13條,女性在公共場合必須全身遮蓋,衣物不能過于輕薄、緊身或短小,面部也必須遮住,以避免“引發誘惑或導致他人產生不正當的想法”。此外,女性在面對非穆斯林男性和女性時也需要遮蓋自己。
還有禁止婦女在公共場合唱歌、朗誦詩歌或大聲講話,以及參與非穆斯林節日的慶祝活動,如此等等,自然引發了很多爭議。因為這些律法,即便是在整個伊斯蘭世界,也實在是過于嚴苛了。
隨便舉兩個例子:遜尼派的旗幟沙特。現在沙特街頭,外國女性不需要戴頭巾。本地黑袍遮面的女性,也有人在跑網約車;還有本地女性只是象征性披散著頭巾,電視節目里的沙特女性也有公然不戴頭巾的。
掌握沙特實權的王儲小薩勒曼談及這個問題時說到,伊斯蘭法中并沒有規定女性必須穿黑袍或黑頭巾。該穿什么樣的衣服是得體和受人尊敬的由沙特女性自己決定。
2017年前,沙特的宗教警察還沒有劃歸內政部時,還可以手持木棍或駱駝皮鞭在街頭巡邏,隨意逮捕欺辱不戴頭巾的女性。
阿富汗和沙特一樣,都信奉遜尼派。既然沙特都可以多一些世俗化元素,阿富汗為啥如此保守呢?
即便是道德警察權力較大的伊朗,對女性的限制也沒有如阿富汗這般嚴苛。
聯合國阿富汗援助團(聯阿援助團)警告稱,新的《弘揚美德預防惡習法》強化了限制婦女自由的政策,將損害婦女參與國際社會的前景。
這個觀點引發了阿塔的不滿。道德部發聲回懟,“由于其持續宣傳,該部將不再向聯合國特派團提供任何支持或合作。我們希望批評上述法律的國際組織、國家和個人尊重穆斯林的宗教價值觀,不要發表侮辱伊斯蘭價值觀和神圣性的批評和言論。”
至于為啥要搞這么嚴苛的《弘揚美德預防惡習法》,阿富汗道德部發言人阿基夫解釋,“人們都想在這里回歸伊斯蘭教法,現在我們正在實施伊斯蘭教法。所有的法令都是伊斯蘭教的規定,塔利班沒有添加任何內容。伊斯蘭教法的指示是在1400年前(公元7世紀)頒布的,它們現在仍舊必須被遵守。”
按照阿基夫的解釋,阿塔的目標,是讓阿富汗嚴格執行公元7世紀,就是先知帶領伊斯蘭教和阿拉伯帝國崛起那會兒的律法。
21世紀的阿富汗能回到7世紀的狀態么?真的很難。以阿塔為例,他們現在使用的武器,7世紀根本就沒有。他們乘坐的汽車,7世紀也沒有。他們吃的大部分食物,7世紀還是沒有。他們住的房子,7世紀也沒有。甚至他們穿衣服的布料,7世紀都沒有。就連道德部發言人阿基夫戴的眼睛、講話時使用的話筒,7世紀都沒有。
所以要用7世紀的律法統治21世紀的國家,難度可想而知。而且即便是7世紀的阿拉伯帝國時代,對女性的限制也沒有如今阿富汗這般嚴苛。
阿塔之所以制定《弘揚美德預防惡習法》這樣嚴苛的律法,大致有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從意識形態層面,阿塔的宗旨,就是回歸先知時代。所以他們掌握阿富汗統治權之后,便在那里制定了他們能認為的接近先知時代的律法。
其次,從現實博弈層面,阿塔致力于消除阿富汗的世俗化元素。
歷史上的阿富汗,就是蘇聯入侵之前那段時間,曾經搞過一段時間的世俗化改革。當時的國王在大城市建學校、工廠,阿富汗街頭的女性和很多世俗化國家并無區別。
蘇聯入侵摧毀了主導阿富汗世俗化的政權,阿富汗世俗化之路被打斷。阿塔等傳統武裝力量在抵抗蘇聯的過程中崛起,并在蘇聯解體后掌握了阿富汗政權。
九一一事件之后,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美軍在阿富汗的20年時間里,阿富汗政府再次推動了一系列世俗化改革。
美軍撤離之后,阿塔再次掌握阿富汗政權。對阿塔來說,阿富汗的世俗化元素讓其不安,只有抹去阿富汗的世俗化元素,其統治基礎才能牢固。所以阿塔便從意識形態層面立法,致力于消除阿富汗的世俗化元素,也便容易理解了。
其三,潛在層面來說,阿塔想在中東豎起一桿大旗,吸引那些觀點類似的組織。
中東之所以那么亂,根源之一便是派系眾多。其中很多派系如阿塔一樣,旗號是向先知時代靠攏。比方說巴塔、哈馬斯、胡塞武裝,甚至之前的基地組織,都是打著類似的旗號,并且都有一定的號召力。阿塔取得統治權之后,想要擴大在中東的影響力,就要想辦法吸納觀點類似的人或組織前來投奔。
不過這層理想很豐滿,但現實中很難實現。阿富汗除了山溝溝,就是山溝溝,和外來入侵者(如沙俄、大英、蘇聯、美國等)打消耗戰很合適,對外發展很難。原因很簡單,太窮了,缺乏向外擴張的基本物質基礎。
所以大致可以判斷,阿塔的這套統治方案,大概率達不到他們想要的結果。如果沒有外界大力支援的話,阿富汗的經濟很難有所發展。因為伊朗已經驗證過了。當初伊斯蘭革命之后,伊朗“既不要東方也不要西方,只要伊斯蘭”,幾十年過去了,坐擁豐富能源的情況下,伊朗的日子仍然過得緊巴巴,以至于現在時不時要和西方密談,試圖改變經濟困局。阿富汗的地緣和底子比伊朗還差,發展經濟的難度遠大于伊朗。
阿塔這種封閉的狀態能持久么?很明顯不能。天下大勢,浩浩湯湯,在沙特的世俗化因子都越來越多的情況下,沒有任何國家可以永遠封閉。未來的某個時間段,阿塔也許會尋求改變。不過那大概至少是十年或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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