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斌：委內瑞拉怎樣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

　　委內瑞拉經歷了曲折的混合所有制改革

　　委內瑞拉先后進行過兩輪混合所有制改革，其導向各不相同。

　　20世紀70年代，美國在拉美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委內瑞拉依據世界銀行的建議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主要是引入私企和西方跨國公司，目的是將國企改造成按商業模式運行的企業，即主要追求商業利潤而不考慮其他社會政策目標。這種改革思路帶來了一個嚴重的社會后果——加劇了貧富分化。委內瑞拉當時已經是世界第五大石油生產國，但同時也是世界上貧富懸殊最為嚴重的國家，全體民眾中有70%以上屬于貧困線以下的人口。他們居住在貧民窟中，無法享受公共服務和醫療、養老保障，40%的人口是文盲并且得不到接受教育的機會。而委內瑞拉的石油國企引入外企后，跨國公司有意收買高管，讓高管子女可以任意選擇到美國名校讀書，讓他們享有教育特權。

　　查韋斯執政后，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以糾正國企改革中的錯誤。他認識到，國企引進大量外企、私企后，國企高管薪酬過高、分配不公和特權腐敗現象突出，很多高管勾結外企、私企以竊取國有資產，甚至勾結美國組織關廠、罷工等反對政府的活動。對此，查韋斯政府出資對這些企業進行國有化，并改造成新型混合所有制企業，形成由國家、社區、職工共同持股的新型社會混合所有制企業。

　　以前，在因工資、解雇、關廠發生激烈的勞資糾紛中，委內瑞拉政府部門和地方領導往往支持資方，甚至鎮壓工人。查韋斯執政后明確表示，聯合資方壓制工人不利于社會穩定和進步，不利于建設“以人為本”的21世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政府應該對這樣的私營企業進行國有化，并交給工人管理。實踐證明，這極大提高了政府在工人群眾中的威望，工人們對政府維護自己利益并讓自己當家作主深深感激，勞動積極性空前煥發，并紛紛提出管理合理化建議。許多鋼鐵企業在實行社會混合所有制后產量翻番增長。新型社會混合所有制企業更愿意支持社區的發展規劃，如扶貧、就業、住宅、教育、治理環境污染等等，更愿意為治理環境污染、改善職工安全條件進行投資。企業在提高經濟效益的同時，大大提高了社會效益。

　　在委內瑞拉的社會混合所有制企業中，國家持有股份一般約占51%，以確保企業為社會、職工服務的大方向;社區、職工持有的集體合作股份占49%，以保證民眾、職工的充分參與。這種新型混合所有制企業具有很強的為社會服務屬性，能夠在私企、外企紛紛停產的經濟危機時期堅持生產經營，使眾多工人避免被裁員，有效減少了失業。新型社會混合所有制企業能夠更好地照顧工人合理要求，也能更好地兼顧社會利益和社區利益，如鋼鐵、水泥企業能以優惠價格為政府住宅計劃提供建材。這與以前私營、外資企業唯利是圖，甚至故意制造供應短缺，形成鮮明對比。

　　委內瑞拉的壟斷性國企改革思路

　　查韋斯執政時提出的“21世紀社會主義”，是多種經濟成分并存的市場經濟，允許私有制存在，并承認資本主義經濟比重很高的現實，但其方向是建立以國有、集體合作企業為主的混合所有制經濟，逐步增加公有制經濟比重，實現其占據主導地位的目標。查韋斯認為，世界銀行誘迫委內瑞拉推行的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使得戰略性、壟斷性、公益性行業，如石油、電力、交通、電信、金融等行業，通過引入私企、外企變相實行私有化，造成了很大危害;公用事業價格猛漲激起民眾憤怒，引發社會暴亂，前政府鎮壓造成了數千人死亡;這些行業應重新推行國有化，并促使國企重新為全社會服務。

　　查韋斯意識到了壟斷性國企的弊端，但他采取的改革措施與世界銀行的建議截然相反，不是依據科斯產權理論引進私人資本或外國資本，而是依據馬克思產權理論，讓廣大民眾、職工當家作主，讓國有企業變成民有、民治、民享的企業，為全社會服務。查韋斯政府果斷將國有石油公司中的全部外企、私企股份贖回，使國有石油公司轉向為全社會服務，促進了養老、醫療、教育、住宅等一系列領域民生顯著改善，實現了社會經濟協調發展。

　　查韋斯意識到，只有建立雄厚的社會主義經濟基礎，才能推動改革。他果斷在石油、電力、鋼鐵、水泥、通信等領域推動國有化，并且不是簡單地將重新國有化的企業交給政府官員管理，而是讓其變成真正社會所有的混合所有制企業，讓廣大民眾、工人直接參與國有企業改革的“頂層設計”。國有企業從單純賺取利潤，轉變為在民眾、職工民主參與的監督、管理下，發揮人力物力財力優勢，盡可能為全社會服務。這樣以較低成本產生大量外部正效應即社會效益，有力推動了一系列社會計劃，如教育培訓、扶貧脫困、支持創辦集體合作企業等，取得了巨大成功。廣大民眾獲得了巨大利益，從抱怨國企變成擁護國企，在美國制造政治動蕩的關鍵時刻都會挺身而出，捍衛政府、國企。

　　委內瑞拉電力國有企業建立社會混合所有制的改革，大大改善了政府部門、社區居民與企業職工之間的關系，從以前相互抱怨、互不信任的關系變為互信合作的關系，人們普遍感到電力服務、故障維修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電力企業職工感到，以前經常受到抱怨，現在則受到了更多的尊重，并且普通職工也能參與管理。以前，企業高管習慣于將工作分派給暗中給自己回扣的私人承包商，現在則主動分派給能以更高質量完成工作的社區集體合作企業。當電力網絡因自然、設備等原因發生停電事故，許多職工翻山越嶺、不分晝夜地搶修輸電線路，過去需要很長時間的維修，現在很快就能完成。

　　委內瑞拉的社會混合所有制改革取得巨大成就

　　委內瑞拉在推行“華盛頓共識”時期，經濟發展緩慢。查韋斯執政以前的經濟增長速度僅為1.4%，甚至跟不上人口增長速度，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以負0.8%的速度萎縮，基尼系數高達0.49，沉淪在“中等收入陷阱”之中。

　　查韋斯總結了拉美國家普遍陷入經濟停滯的原因，認為這是美國誘迫拉美國家推行新自由主義造成的。他提出的建設“21世紀社會主義”的一系列政策主張，同中國提出的“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非常相似。查韋斯的改革有力地促進了社會和諧發展，大大減少了社會分配不公，基尼系數下降到0.39，成為拉美各國分配最平等的國家之一。在查韋斯剛剛執政的1999年，委內瑞拉的國民生產總值為人均4100美元。截至2011年，委內瑞拉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增長163%，成功跨越過了1萬美元的大關，逐步走出“中等收入陷阱”。委內瑞拉在消除貧困、文盲、缺醫少藥等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貧困率從1996年的70.8%下降到2010年的21%，絕對貧困率從1996年的40%下降到2010年的7.3%。全體民眾都能享受到免費的醫療保障和教育，識字率從60%上升到了100%，短短十多年就消除了文盲現象。2011年，根據聯合國編制的社會人文發展指數，委內瑞拉已經進入社會人文高度發達國家行列，其國民幸福指數躍升至拉美第二，甚至超過了德國和西班牙等歐洲發達國家。

　　由于委內瑞拉的發展模式取得了巨大成就，美國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十多年來一直策劃各種顛覆委內瑞拉政府的活動。2013年底，委內瑞拉社會主義政黨贏得了70%的地方選舉勝利。2014年2月，美國煽動少數學生鬧事，并支持暴力活動。委內瑞拉數百個城市中僅有18個城市發生了學生鬧事，主要集中在右翼政黨執政的富人區，但沒有向全國擴散。美國在委內瑞拉顛覆政府的活動遭到大多數民眾的堅決反對，西方媒體也被迫承認委內瑞拉政府擁有穩定的民眾基礎。委內瑞拉能夠有力抗擊美國的顛覆活動，一個重要原因正是其國企采取了社會混合所有制的正確改革方向，并在改善民生方面取得了輝煌的成就。

　　(作者：中國社科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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