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革命”是蘇聯東歐劇變大地震后的余震
所謂經典的“顏色革命”是指2003至2005年獨聯體地區三國所發生的三次重大政治事變:2003年11月,薩卡什維利手持玫瑰花逼迫格魯吉亞總統謝瓦爾德納澤下臺并取而代之,從而拉開獨聯體地區“顏色革命”的序幕。2004年秋,烏克蘭在總統選舉中發生激烈政治斗爭,尤先科以橙色為標志向其政治對手發起攻擊,最終獲勝,這就是著名的“橙色革命”。2005年3月,吉爾吉斯斯坦議會選舉發生劇烈的政治震蕩,阿卡耶夫總統在騷亂中流亡國外,巴基耶夫坐上了總統寶座,這就是所謂的“郁金香革命”。三次“顏色革命”給獨聯體空間帶來巨大的政治沖擊,形成一連串的政治波瀾,也引起全世界的廣泛關注。[1]時至今日,“顏色革命”依然成為獨聯體地區的重要政治話題,也是各國當權者竭力加以避免的政治現象。
“顏色革命”的若干特征值得關注。第一,“顏色革命”發生在一些國家議會選舉或者總統選舉的非常敏感時期。第二,“顏色革命”首先發生在獨聯體地區,而且所發生的國家具有代表性,烏克蘭在獨聯體國家中屬于大國,是斯拉夫國家,對白俄羅斯甚至對俄羅斯具有示范效應;格魯吉亞是外高加索國家,屬于小國,從地緣政治上看,是俄羅斯的鄰國,又存在比較強烈的反俄情結,對外高加索國家有示范效應;吉爾吉斯斯坦地處中亞,緊鄰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和中國,既親美又是俄羅斯的兄弟,對中亞國家具有示范效應。第三,“顏色革命”已經明顯超出一個國家內政的范疇,俄美介入的情況越來越明顯。第四,“顏色革命”的效應出現外溢現象。盡管“顏色革命”發生在三個國家,但白俄羅斯、阿塞拜疆等國都出現過險情,就連俄羅斯也受到了“顏色革命”巨大的壓力。如果我們將視野放得更廣闊一些,就會看到,2010年以來發生在西亞北非地區的“阿拉伯之春”就是“顏色革命”外溢的結果,是美國等西方國家在獨聯體以外地區的經典復制。
綜合分析“顏色革命”爆發的進程幾乎具有統一定制的模式。第一步,當局選舉的最初結果一經公布,就立即被反對派所否定,其中最具有殺傷力的理由就是指責當局在選舉中作假和舞弊;第二步,反對派堅決不承認其選舉結果,號召擁護者示威游行并在政權辦公地點門前或標志性的廣場安營扎寨;第三步,反對派持有統一顏色的標志,以示這次“革命”的示范性、組織性和吸引力;第四步,要求重新選舉,并利用當局的遲疑和反應失當,爭取主動;第五步,配合西方政府發出的質疑聲音,尋求外部支持,給當局施加壓力;第六步,在重新選舉過程中贏得勝利,或者在當權者被迫下臺的情況下獲得勝利。
從性質上看,“顏色革命”并不具有革命的涵義,換句話說,這不是具有積極意義的革命,而是三次帶有明顯爭權奪利色彩和具有大國博弈性質的政治事變。
“顏色革命”在獨聯體屢次發生,不是簡單和普通的政治事變。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蘇聯東歐歷史性劇變的軌跡來看,這依然是這場蘇聯東歐劇變的延續和整個鏈條中的關鍵環節,是蘇聯東歐政治劇變大地震后的余震。蘇聯東歐劇變是制度性的劇變,從劇變的性質上看,上述地區都是以走非社會主義道路為目標,都選擇了非社會主義發展模式和制度;從國家形態上看,蘇聯被解體了,被分成15個獨立國家,捷克斯洛伐克一分為二,南斯拉夫則在不斷的戰爭和武裝沖突中最終被肢解了。比較幸運的是,蘇聯解體進程是在和平的狀態下實現的,并沒有發生戰爭。盡管如此,蘇聯解體給原蘇聯空間帶來了災難性的沖擊。蘇聯解體后獨聯體國家依然長時段地處于危機狀態,國家政治體系不協調,社會政治矛盾非常激烈,再加上西方國家各種形式的干預和介入,導致“顏色革命”頻發。
“顏色革命”究竟革了誰的命?
從格魯吉亞、烏克蘭和吉爾吉斯斯坦“顏色革命”的性質來看,這不是典型的革命,只能是政權的改變和最高權力的轉移。
從上述三國“顏色革命”的結果上看,格魯吉亞總統謝瓦爾德納澤黯然下臺,阿卡耶夫在騷亂中流亡俄羅斯,失去總統寶座,烏克蘭總統候選人亞努科維奇則是“煮熟的鴨子飛了”,被尤先科在重新選舉時所戰勝。從謝瓦爾德納澤和阿卡耶夫的政治命運上看,“顏色革命”確實革了他們的政治生命,標志著格魯吉亞謝瓦爾德納澤時代的終結和吉爾吉斯斯坦阿卡耶夫時代的結束。從亞努科維奇的政治命運上看,這只不過是一次政治磨難,五年后他成功地獲得總統寶座。
庫奇馬是烏克蘭轉型時期非常重要的政治人物。他在1992年至1994年在克拉夫丘克總統班子工作,曾任總理。但他于1994年的總統選舉中戰勝了烏克蘭開國總統克拉夫丘克,在1999年總統選舉中戰勝了烏克蘭共產黨領袖西蒙諾年科,而且需要強調的是,這兩次總統選舉庫奇馬都是通過第二輪才擊敗對手擔任總統的,可見烏克蘭的政治生態是非常脆弱的,庫奇馬并沒有豐厚的政治資源。盡管如此,庫奇馬卻在獨聯體造成了一個政治奇跡,即他圓滿地堅持到了正常的離職時刻。庫奇馬最大的本事表現在,他善于在特別復雜和混亂的烏克蘭實行斡旋政策,是烏克蘭政壇上不可多得的平衡者。烏克蘭存在著平衡派與傾斜派之間的矛盾。庫奇馬總統的治國方略就是在內政外交中實行平衡政策。第一,實行各種政治力量的相對平衡政策,在非常復雜的政治力量交織和政治矛盾中尋求平衡、協調和妥協;第二,盡量平衡烏克蘭東西部地區的利益,盡可能地緩和東西部地區的經濟矛盾、民族糾葛和利益沖突;第三,抑制克里米亞獨立傾向,緩和克里米亞與中央政權之間的緊張關系;第四,平衡西方與俄羅斯之間的關系,在東西方之間尋找其利益均衡點,以契合烏克蘭所獨有的地緣政治利益。正因為庫奇馬總統實行比較穩妥的政策,所以,他的兩屆總統任期波瀾不驚,幾乎全身而退。他的問題不是謀求繼續執政,而是準備將政治接力棒傳遞給政見大致相同的繼任者,繼續實行平衡政策,在他看來亞努科維奇就是這樣的人物。同時,烏克蘭還有另一種政治選擇,即烏克蘭應打破平衡,在國內實行激進改革,在對外政策上回歸歐洲,尋求加入北約和歐盟,去俄羅斯化。這種路線的代表人物就是尤先科。他在庫奇馬總統任期內擔任總理期間,就嘗試實行向歐洲傾斜的政策,遭到質疑,也引起庫奇馬總統的不滿。可見,亞努科維奇和尤先科各自代表烏克蘭不同的內外政策的政治力量。
應該看到,這三個國家,斗爭雙方都曾屬于一個政治集團,后來才出現分歧和分化。尤先科曾是庫奇馬總統團隊的重要代表人物,他曾擔任過國家銀行行長,還擔任過總理,后來成為庫奇馬總統的反對派。薩卡什維利曾擔任過謝瓦爾德納澤總統的司法部長,后來與謝鬧翻。巴基耶夫曾是阿卡耶夫總統團隊的重要人物,曾擔任過總理,后來與阿卡耶夫分道揚鑣。這說明,他們在戰略上并沒有大的政治分歧,不涉及制度上、道路上和模式上的選擇。
這里有一個問題值得注意,即烏克蘭總統庫奇馬、尤先科的競爭對手亞努科維奇都不是激烈的反西方分子,阿卡耶夫總統是非常喜歡西方制度并仿造西方模式治國的政治家,至于謝瓦爾德納澤,誰都知道他是一個非常激進的蘇聯改革的推手,他無論擔任蘇聯外交部長期間,還是在擔任格魯吉亞總統期間都是非常親西方的。但為什么上述這些親西方者反過來又被西方“革命”了呢?這不僅是阿卡耶夫總統和謝瓦爾德納澤總統本人的悲劇,更是發生“顏色革命”之國的悲劇。
西方拋棄那些曾經大力支持的舊友,是因為他們盡管很親西方,但卻沒有完全按照西方模式的標準來塑造本國,制度上沒有達到西方的標準。讓西方反感的是,阿卡耶夫總統和謝瓦爾德納澤總統都在謀求更長時段的總統任期,這就“破壞”了西方所定的規矩。在人和制度的選擇上,西方更加注重制度層面。所以,西方完全支持以更親西方者來取代親西方者,薩卡什維利和尤先科就是更親西方者的代表。
歷史的合力
為什么獨聯體地區會發生“顏色革命”?世界各國從不同的視角進行分析和探討。從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看,“顏色革命”是綜合因素作用的結果。恩格斯說過:“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的,而其中每一個意志,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互相交錯的力量,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由此就產生出一個合力,即歷史結果,而這個結果又可以看作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產物。”[2]從這個原理出發,我們認為,獨聯體地區發生“顏色革命”絕不是孤立事件。首先,蘇聯解體后,所有15個國家都處于艱難的轉軌進程中。諸種負能量的多重疊加造成了獨聯體幾乎所有國家都處于困難和危機狀態。這些國家需要完成兩個相關進程:一是完成國家獨立的進程,使自己由蘇聯的組成部分成為國際法主體,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國家,這個進程需要很長時間,無論國家制度的建構,還是微觀機制的建造,都需要比較艱苦的過程;另一個是制度性的轉軌,從傳統的蘇聯計劃經濟體系向現代市場經濟制度過渡,何其容易?從俄羅斯的“休克療法”到烏茲別克斯坦的漸進改革,獨聯體國家在向市場經濟過渡進程中付出了極其巨大的代價。有些代價不是必須要付出的,而是很多獨聯體國家政權簡單復制西方模式,違背國情,違背社會經濟發展規律所造成的后果。違背國情必然會遭受挫折,而付出代價的恰恰是這些國家的民眾,獨聯體國家絕大多數民眾生活水平在下降。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因蘇聯解體而人為造成原有經濟空間的割斷和阻隔,獨聯體各國原有的經濟聯系被人為中斷,這對所有獨聯體國家都產生了非常嚴重的負面影響。蘇聯解體后獨聯體國家幾乎都處于腐敗嚴重、矛盾激化和民眾不滿的狀態中。而外部因素的不斷干預,使獨聯體地區成為大國博弈的競技場,這就為“顏色革命”的發生創造了基本條件。
發生“顏色革命”的國家有幾個共同的特征:第一,經濟發展不順利。格魯吉亞的經濟一直處于危機狀態,居民的生活水平很低,格魯吉亞的外債達20億美元,占國內生產總值的60%以上。烏克蘭和吉爾吉斯斯坦的經濟一直處于不景氣狀態。第二,經濟狀況不好導致民眾生活水平大幅度下降,這是民眾不滿政權的重要原因之一。第三,上述三國腐敗非常嚴重。謝瓦爾德納澤、庫奇馬和阿卡耶夫三位總統的家族和團隊都涉嫌腐敗,這是反對派能夠動員民眾上街示威游行的重要政治動因。第四,謝瓦爾德納澤和阿卡耶夫總統繼續謀求更長時間的執政,在經濟沒有起色和腐敗盛行的情況下,這無疑是刺激民眾反對情緒的重要因素。因此,上述三國發生“顏色革命”其內因是主要的,是基本的。反對派利用這些因素造成了內在的政治危機的局勢,而西方國家通過支持反對派達到了“民主改造”上述國家的目的,從而使反對派形成了奪權之勢。
“顏色革命”的消極后果
“顏色革命”不僅沒有給格魯吉亞、烏克蘭、吉爾吉斯斯坦三國帶來總體形勢的好轉,而且使上述三國的情況搞得更加復雜。
第一,“顏色革命”沒有給這些國家帶來社會政治穩定。上述這些國家的社會政治局勢持續動蕩。格魯吉亞的政治斗爭十分尖銳,多次爆發抗議示威。“顏色革命”之后,執政者內部矛盾逐漸加大,原先支持薩卡什維利總統的同路人先后走向他的反面,就連原議長布爾賈納澤也加入到了反總統陣營。在2012年10月初舉行的格魯吉亞議會選舉中,億萬富翁伊萬尼什維利領導的反對派聯盟“格魯吉亞夢想”獲勝,總統薩卡什維利領導的“聯合民族運動”黨失利,伊萬尼什維利組閣并成為總理。根據格魯吉亞新憲法,未來將實行議會制,總統權力將大大受到削弱,而總理的權力將增強。新總理既主張格魯吉亞加入北約,又主張與俄羅斯發展友好關系。
烏克蘭總統尤先科自執政之日起就陷入激烈的政治對抗和沖突中。2005年初尤先科擔任總統后履行諾言,任命季莫申科為總理。但半年后季莫申科就被撤職,尤先科與季莫申科的矛盾加劇。第一次政府危機導致尤先科與季莫申科的對立。2006年第二次哈努羅夫政府危機后,亞努科維奇出任總理。2007年尤先科解散議會,提前舉行議會選舉,導致烏克蘭出現議會危機。2007年,為與亞努科維奇及其所領導的“地區黨”斗爭,尤先科與季莫申科再度結成政治聯盟,季莫申科再次擔任總理。2008年尤先科又宣布解散會議,只是在國際金融危機狀態下沒有付諸實施。亞努科維奇雖然在總統選舉中敗北,但他的政治影響力依然非常大,來自東部地區居民的支持使他有資本與尤先科較量。2010年初的總統選舉中,尤先科在第一輪就出局,隨后,亞努科維奇又在第二輪的總統競選中淘汰了另一個“橙色”對手季莫申科獲勝。亞努科維奇先后戰勝了尤先科和季莫申科兩員“橙色聯盟”大將,表明在烏克蘭“橙色革命”六年之后已經褪色。
吉爾吉斯斯坦的政治生態也很復雜,阿卡耶夫政權被推翻后,總統與議會的矛盾上升,巴基耶夫總統與捷克巴耶夫議長處于政治對立狀態。捷克巴耶夫議長辭職后,巴基耶夫總統與庫洛夫總理的矛盾激化,2007年至2008年都是在總統與總理政治對立的情況下度過的。雖然庫洛夫最后辭職,但巴基耶夫政權積累了一系列矛盾。此外,吉爾吉斯斯坦的腐敗現象更加嚴重。
第二,持續的政治危機和斗爭,導致上述三國的經濟一路下滑。尤其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這些國家的經濟更是雪上加霜,民眾生活水平不斷下降,由于俄羅斯也發生了嚴重的經濟危機,上述國家到俄羅斯務工人數在下降,所寄回的外匯收入也相應減少,這加劇了這些國家的經濟危機。
第三,通過“顏色革命”上臺的執政者相繼下臺。烏克蘭亞努科維奇在新一屆總統選舉中獲勝,烏克蘭的這種生態又一次發生變化。2010年巴基耶夫政權被推翻,吉爾吉斯斯坦又一次發生了激烈的政治沖突,陷入混亂和失控狀態,在國際社會的努力下,奧通巴耶娃和阿坦巴耶夫相繼執政,才逐漸穩住局面。格魯吉亞薩卡什維利雖依然在總統的位置上,但新任總理的影響越來越大,因為該國將是議會制國家。
第四,“顏色革命”導致俄美兩國博弈更加露骨。但需要指出的是,無論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還是吉爾吉斯斯坦總統阿坦巴耶夫都被認為是親俄派,盡管如此,他們依然將本國的戰略利益置于中心位置,在照顧到俄羅斯的利益訴求的條件下盡可能地在俄羅斯與西方之間尋找平衡。
盡管這些國家在相當大程度上受俄美博弈的影響,但這些國家不是大國博弈的玩偶。從長時段視角看,俄羅斯在獨聯體的影響盡管呈削弱之勢,受到全方位的挑戰,但在獨聯體空間其傳統和現實影響依然是最大的,無論發生“顏色革命”的國家及其當權者怎樣試圖去俄羅斯化,但因自身生存和發展因素,以及地緣政治因素都促使其不能不顧及到俄羅斯現實的影響。獨聯體框架內“獨”與“聯”兩個相反趨勢依然會在相當長的時段內存在,而且“獨”的趨勢還將起主導作用。
美國的圖謀
蘇聯東歐劇變后,美國和歐洲繼續采取擠壓俄羅斯的戰略,北約東擴和歐盟東擴進程就是擠壓俄羅斯戰略空間的進程,所以,美國和歐洲將消化蘇聯解體的重要空間設定在中東歐地區,經過一系列的反復博弈和斗爭,絕大多數原有的東歐國家相繼加入北約和歐盟,隨后,波羅的海三國突破了俄羅斯所設定的“紅線”,義無反顧地加入北約和歐盟,俄羅斯傳統戰略空間受到了實質性的擠壓。美國和歐洲除了吸納原來東歐和波羅的海國家之外,還對南斯拉夫問題進行了全方位的干預,造成了南斯拉夫問題復雜化。米洛舍維奇政權的倒臺,標志著西方在東歐的“民主”戰略大體上告一段落,針對獨聯體的“民主改造”和進一步擠壓俄羅斯傳統戰略空間的雙重任務開始實施,這就是“顏色革命”發生的外部背景。盡管獨聯體新獨立的國家都明確表示要復制西方模式,走“民主道路”,但西方國家依然將獨聯體國家視為異質國家。在他們看來,諸如烏克蘭、白俄羅斯和中亞等國家,依然是具有巨大民主缺陷的轉型國家,需要進行進一步的改造。同時,針對俄羅斯的逐漸走強,西方國家在大體上完成對東歐“民主改造”進程后將戰略重點移至獨聯體地區,通過“民主改造”來進一步削弱俄羅斯對獨聯體國家的影響。這兩個目標直接催生了獨聯體地區的“顏色革命”。所以,進入21世紀之后獨聯體地區步入了政治動蕩期。
獨聯體地區發生“顏色革命”自然是內因起了主要作用,但外部因素不可忽視,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對“顏色革命”的發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比如2003年11月2日,格魯吉亞議會選舉后不久,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就發表聲明,公開指責這次選舉違反民主原則,對格魯吉亞反對派表示支持。隨后,美國國務卿鮑威爾甚至通電謝瓦爾德納澤,勸其放棄總統職務。謝瓦爾德納澤在任總統期間外交上靠向西方,尤其是美國,但美國在2003年已經決意以更加親美的薩卡什維利取代他。這注定了他的政治悲劇。
美國在“顏色革命”進程中程式化的做法是,第一步,在獨聯體國家紛紛成立非政府組織,培植反政府力量,為此,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為獨聯體國家非政府組織注入了大量資金。[3]第二步,在“顏色革命”發生國議會或總統選舉前培植政權反對派,支持其代表人物參加選舉。第三步,在選舉過程中不斷引導選舉國民眾關注諸如腐敗問題,不時拋出所謂爆炸性的“黑材料”。第四步,選舉一結束就公開宣布當局選舉違反民主原則,具有舞弊行為。第五步,公開宣布支持反對派,不承認選舉結果,敦促當局與反對派對話,消除舞弊行為。第六步,幫助反對派奪取政權。第七步,反對派奪取政權后立即加以承認,在國際上造成既定事實。第八步,全面支持上臺了的反對派政權。
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在獨聯體地區不斷支持通過“顏色革命”上臺的政權,而新上臺的親西方勢力采取更加親西方的政策。比如格魯吉亞總統薩卡什維利上臺后實行西化政策,任命法籍格魯吉亞僑民祖拉比什維利為外交部長,任命曾就學于美國軍事學院的卡帕納澤為武裝力量總參謀長。美國還積極支持格魯吉亞和烏克蘭發揮“古阿姆集團”的作用,2005年前后,格魯吉亞和烏克蘭兩國領導人走動頻繁,都強調要推動“古阿姆集團”的發展,而該組織具有明顯的反俄色彩。在西方支持下,2005年12月初,烏克蘭和格魯吉亞所倡導的“民主選擇共同體”宣告成立,該組織旨在聯合波羅的海、黑海、里海和巴爾干地區國家的力量,搭建為發展民主價值觀進行對話與合作的平臺,旨在促進地區發展,推進民主,保護人權。烏克蘭、格魯吉亞、愛沙尼亞、立陶宛、拉脫維亞、摩爾多瓦、斯洛文尼亞、馬其頓、羅馬尼亞九國總統及保加利亞副總統參加了此次會議。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北約、歐洲委員會等組織也派代表出席了會議。[4]
但2005年以后,美國逐步改變了在獨聯體的行動策略,不再公開鼓勵和主動策動“顏色革命”,其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發生“顏色革命”的國家并沒有像西方所想象的那樣按照西方的腳本行事,政權易人情況依舊,上述這些國家當權者內部爭斗不斷,經濟依然低迷,腐敗依然嚴重,民眾不滿情緒依然強烈。第二,伊朗核問題突顯出來,美國指望獨聯體國家,尤其是與伊朗相鄰的國家支持美國遏制伊朗的政策。第三,奧巴馬擔任美國總統以后急于從伊拉克和阿富汗脫身,急于“重返亞太”,對獨聯體“顏色革命”關注程度下降。第四,“顏色革命”不僅引起俄羅斯的高度警覺,而且也引起了獨聯體其他國家對美國的反感,美國在獨聯體尤其在中亞地區逐漸處于被動局面。第五,“阿拉伯之春”的爆發表明美國引燃“顏色革命”的關注地區有所外溢。
盡管這些年獨聯體地區的“顏色革命”處于間歇狀態,但獨聯體地區再次出現“顏色革命”的可能性依然存在,“顏色革命”的幽靈依然在獨聯體地區游蕩,美國在獨聯體搞“民主改造”和遏制俄羅斯影響的戰略意圖從根本上沒有改變。
俄羅斯的反制
俄羅斯對“顏色革命”非常警惕,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以阻滯。一方面,俄羅斯對上述發生“顏色革命”的國家采取了具有針對性的措施,概括起來,有三個重大措施:一是從2005年起,俄羅斯對烏克蘭史無前例地動用了“天然氣”杠桿,從而引發了俄羅斯與烏克蘭的“天然氣”大戰,俄烏“斗氣”波及歐洲天然氣供應問題,使得歐洲能源地緣政治格局出現了新的變數。俄羅斯在“天然氣”領域所采取的措施表面上是經濟問題,實際上是政治問題,換句話說,俄羅斯不能看到這樣的情況出現,即烏克蘭尤先科政權既實行親西方政策,又享受來自俄羅斯優惠能源供應,俄羅斯不能再充當這樣的“冤大頭”。在與俄羅斯所進行的“天然氣”大戰中,烏克蘭的經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二是,俄羅斯利用薩卡什維利政權的失誤,抓住時機于2008年發動了一場局部戰爭并贏得了勝利。俄羅斯對格魯吉亞采取了非常強硬的措施,遏制格魯吉亞成為西方在俄羅斯南部邊緣的前沿基地。俄格戰爭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這表明俄羅斯在獨聯體問題上不惜一戰來維護其核心戰略利益。俄格戰爭給美國及西方在獨聯體的滲透和搞“顏色革命”以實質性的回擊。三是,俄羅斯在吉爾吉斯斯坦采取了與美國直接較量的做法,即要求吉爾吉斯斯坦關閉美國在瑪納斯空軍基地。巴基耶夫總統過分地在俄美之間搖擺和打牌,企圖在俄美大國博弈之間獲取最大利益,但局勢出現了災難性的變化,巴基耶夫總統沒有控制住局勢,國內問題和大國博弈使得巴基耶夫總統地位動搖,最終被迫流亡到白俄羅斯。
俄羅斯應用經濟手段、武力手段和大國博弈等三種重要手段和方式促成了三國局勢的改變,使其局勢朝著有利于俄羅斯的方向發展,現在上述三國執政者都不是俄羅斯所反感的人。美國通過“顏色革命”短時期內似乎達到了目的,但實際上在隨后幾年遭到了挫折,美國所策動的“顏色革命”戰略上不僅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且搞亂了“顏色革命”發生國的局勢,也給俄羅斯更加積極和細致地維護其在獨聯體的核心利益提供了條件和機會。
普京深知美國在獨聯體策動“顏色革命”,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僅將俄羅斯身邊的國家策動過去,去俄羅斯化,傾向于西方,而且還試圖在俄羅斯本土搞“顏色革命”,促使普京及其團隊失去政權。普京的判斷沒有錯誤,從2011年至2012年俄羅斯國家杜馬選舉和總統的情況來看,美國確實在俄羅斯下了不少功夫,對普京的反對派給予很大的支持,雖然普京最終贏得了勝利,但也被多次大規模的群眾示威游行搞得灰頭土臉。所以,普京重新擔任總統后就做出決定,停止美國國際開發署代表處在俄羅斯的活動,加強對俄羅斯境內的外國非政府組織活動的管理和監控,反對美國干涉俄羅斯的內政。與此同時,普京提出了建立“歐亞經濟聯盟”的思想,旨在獨聯體地區推進經濟一體化進程。這個趨勢應該是美國所不愿意看到的。俄羅斯與美國在獨聯體空間內的博弈還將持續下去。
參考文獻:
[1]中國學術界非常關注這個問題,出版了一系列相關著作,如孫壯志主編的《獨聯體國家“顏色革命”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等。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97.
[3]這方面的詳細情況請參見以下學術作品:孫壯志.獨聯體“顏色革命”的地緣政治解讀[M].//邢廣程.應對挑戰——俄羅斯東歐中亞發展報告(2005年).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季志業.“彩色革命”及其地緣影響[J],現代國際關系,2005,6;蘇祖輝,獨聯體國家西靠與美俄爭奪[J].當代世界.2005,8.
[4]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05-12/03/content_3870942.htm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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