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了：戰(zhàn)爭、占領與阿富汗
——寫在阿富汗戰(zhàn)爭十周年紀念
劉伯松
2001年9月11日，恐怖襲擊美國，雙塔及部分五角大樓被毀，近3千人喪命。
2001年10月7日，美國報仇，侵略隱藏這批恐怖分子的阿富汗。10年后，美國和北約仍然占領阿富汗。
不久前，聯(lián)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宣布，該國一半以上干旱的省份將會遭遇冬季饑餓的危機，并呼吁2千萬美元的緊急援助。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今天，阿富汗是全球最大的國際援助受援國，10年來最少一共收到200億美元援助，軍費開支更在百倍以上呢。
英國《衛(wèi)報》專欄作家Simon Jenkins在該報10月6日的《自由言論》版一篇文章里說：“21世紀頭10年，號稱在冷戰(zhàn)中戰(zhàn)勝的西方列強已經(jīng)留下了兩個史詩性失敗的痕跡：智力和領導的失敗。一個是，它們不能使用現(xiàn)代政府無限的資源，把西方經(jīng)濟從長期衰退中拯救出來。另一個是，美國以報復一個瘋狂穆斯林襲擊的“伊斯蘭罪行”為借口，對整個穆斯林世界發(fā)動的所謂“反恐戰(zhàn)爭”，懲罰阿富汗10年之久，成為“圣經(jīng)式”的報復行為。而要求它也放棄自己的歷史和生活習慣，并采取民主、資本主義和性別平等更顯示帝國的傲慢。”
10年來，在阿富汗發(fā)生的一切形成一個媒體熱門課題，并成為一種新的出版事業(yè)，單單書籍就有百余本，各種各樣的都有。比如，我們現(xiàn)在知道，塔利班內有不少是美國中情局部的老盟友，他們在911后曾有一番爭議。我們現(xiàn)在也知道，巴基斯坦情報局一面討好美國，一面討好塔利班與蓋伊達。我們現(xiàn)在還知道，塔利班政府曾兩次愿意把本·拉登送交給美國，但都美國拒絕了。2001年10月坎大哈爾格大會幾乎把本·拉丹驅逐……
可惜的是，旨在報仇的美國一句謹慎的忠言或勸告都聽不入耳，只想瘋狂地打打殺殺。同時，一股殺氣籠罩著華盛頓、倫敦及北約，并激發(fā)一個愛國主義及帝國主義高潮，仿佛整個自由世界都在遭遇恐怖主義暴力襲擊，非得團結一致，徹底改革穆斯林世界不可。
結果呢？占領阿富汗變成一系列的愚蠢行為。簡短地說，美國在阿富汗戰(zhàn)爭與占領的開支簡直令人瞪目結舌，但10年了，15萬大兵仍在阿富汗，戰(zhàn)爭仍然贏不了。美國國會自己的研究指出，幾乎沒有一項援助落在當?shù)厝耸种校珔s落在承包商、保安措施或干脆被偷了。政府腐敗程度幾乎無藥可救。社會安全幾乎不存在。地方民主更基本上已經(jīng)失敗，軍閥與毒梟爭權奪利，部族仇殺復出。所謂“培訓阿富汗警察和軍隊”更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今天，我們常常聽到的熱門政策是“與塔利班對話”或“談判”。奇怪的是，只是卡爾扎伊的使者和塔利班首領“被誘”“會談”，然后不是雙方互相殘殺死亡，就是死在美國無人駕駛飛機飛彈里。比如，5名卡爾扎伊的談判使者已經(jīng)被殺，包括一名自己的親兄弟，而美國的無人駕駛飛機更是把塔利班或蓋伊達領導人，“找到”一個殺一個，好像在玩電腦游戲似的。問題是，把一個組織的領導人一個一個殺死，也就等于毀滅了它的控制結構，和平道路談判絕路了，換來的是無休止的仇殺！更可悲的是，美國竟然把本·拉登這個微小的核心組織形容為世界性的恐怖組織！
有人曾經(jīng)指出，愚蠢政策的問題不在于它本身的愚蠢，而是在于知道愚蠢之后竟然不修改，反而繼續(xù)愚蠢下去。美國當前在阿富汗的政策就是這樣的。其實，只要客觀地觀察和研究阿富汗問題的人都很快會發(fā)現(xiàn)4個事實：一，普什圖民族主義與塔利班叛亂不能混為一談，而后者也不能與蓋伊達混淆一起。不過，它們之間倒有一個共同點：把美國和北約趕出阿富汗。二，如果美國和北約要在阿富汗徹底鏟除安全的威脅，它們必須坐下來與叛亂分子商討，不然，最后勝者絕不是美國與北約，過去的前蘇聯(lián)已得到這個教訓了。三，由于歷史、宗教與地理原因，塔利班的后臺是巴基斯坦，尤其是它的情報局，因此，美國必須與它通融和解。四，要達到任何有意義的和解，美國與北約部隊必須離開阿富汗。
同時，阿富汗政府與美國政府的所作所為也非常令人費解的。卡爾扎伊公然與印度簽署軍事協(xié)議，但這不是激怒他的鄰居巴勒斯坦嗎？會不會因此而遭遇和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有關的哈卡尼組織（Haqqani network）對喀布爾的攻擊？與此同時，五角大樓也因無人駕駛飛機的成功而興高采烈，認為這個“空中反恐”新戰(zhàn)略可以取代“攻心”的“反叛亂”戰(zhàn)略。但美國幾乎完全忽略誤殺平民所引起的反美仇美情緒，真是得不償失。
阿富汗戰(zhàn)爭今天已成為美國有史以來最長、最昂貴、最失望的戰(zhàn)爭了。一般來說，到了這個階段，政客與將領們都應該仔細反省：繼續(xù)留在阿富汗的意義何在？驕傲？榮譽？國家利益？或厭惡失敗？
據(jù)美國布朗大學估計，美國這一場報仇戰(zhàn)爭已經(jīng)花費了大約37億美元。但這個天大數(shù)字的開支是否值得、是否真正能夠阻止另一個恐怖襲擊，或整個軍事冒險為國家傲慢、黷武主義、帝國思想所驅動，可能永遠找不到答案的。不過，我們知道本·拉登死得十分迅速十分便宜，而整個報復行動卻十分長久十分昂貴。
不管怎樣，今天的阿富汗戰(zhàn)爭與占領已經(jīng)制度化了，周邊的動亂和戰(zhàn)爭戰(zhàn)略也多多少少由它影響及推動。據(jù)稱，整個喀布爾已成為一個阿富汗軍事-工業(yè)-援助區(qū)，由成千上萬的外國士兵、各國外交官、美國承包商和非政府組織所占領。這幾乎成為阿富汗的國中之國了，但不是阿富汗人民的。
那么，在這一個重大的愚蠢事件當中，難道就沒有贏家嗎？那倒也不是沒有。最具有諷刺的是，冷戰(zhàn)中的敗者——俄羅斯和中國——很可能是美國愚蠢政策的受益者。當今天西方各國正在陷入于自造的兩戰(zhàn)軍事困境和四面楚歌的經(jīng)濟惡化時，它的兩個老冤家卻安穩(wěn)發(fā)展。
小結
10年前，美國發(fā)動阿富汗戰(zhàn)爭理由是為911犧牲者報仇，它的的目的有二：推翻塔利班政權和毀滅蓋伊達。這兩個使命基本上很快就完成了，美國與北約英國也早就該宣布使命完成，班師回朝的。哪知，它們提出一個又一個堂皇而動人的占領理由：什么“解放阿富汗婦女”、什么“消滅罌粟”、什么“建立一個繁榮的、民主的、穩(wěn)定的、安全的阿富汗”……10年后，阿富汗仍然一窮二白。當年的口號、當年的承諾，盡管如何美麗，今天都成為泡影了。
阿富汗戰(zhàn)爭與占領十周年紀念之際，回顧當年戰(zhàn)爭與占領的理由、使命和承諾，反看當前阿富汗及阿富汗人民繼續(xù)惡化的處境，真令人無話可說、萬思不知其解：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不過，阿富汗戰(zhàn)爭與占領的教訓是，西方各國尤其是美國大大地錯誤估計了它們龐大的武力、外交、情報等能力可以隨時迫使他國改變它們的歷史和社會。美國在阿富汗的處境是，在完全不了解阿富汗之前就干涉它的內戰(zhàn)；但當它比較了解阿富汗之后，又不知道怎么辦，更不知道如何結束。（201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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