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秀林：失敗的只是第一代轉基因技術嗎

失敗的只是第一代轉基因技術嗎

作者：顧秀林

2010-8-26

做“加法”的第一代轉基因為什么失敗

美國先鋒杜邦公司用“加法”來比喻第一代轉基因的技術路線：插入一個“好”的外源基因，得到一個理想的目標性狀，例如能抗蟲，或者能抗除草劑。全球轉基因商業化推廣的品種一共只有這兩大類，不是抗蟲的（Bt，針對一種鱗翅目植物害蟲），就是抗除草劑的（能抗孟山都的“農達”——草甘膦除草劑）。第一代轉基因工程就是這樣用“加法”創造一個“好”的作物品種——有專利保護的、轉基因的“植物新品種”。轉基因技術也可以把這兩大特性同時“加”到同一種植物里面，這就是疊加的多性狀的轉基因“植物新品種”。

Bt抗蟲技術的確把棉鈴蟲抗住了，這是它的成功，但是同時它也失敗了，失敗得很完全很徹底，就像它的成功一樣完全而徹底。Bt轉基因棉花種植10年后，我國各地棉田里的確看不大見棉鈴蟲了，但是原來的棉田次生害蟲變成了主要害蟲，并且最重要的是，它們都不怕Bt。最近我國支持轉基因棉花的意見說，Bt技術沒有失敗，只是因為種了Bt棉花就不怎么打藥了，所以次生害蟲才爆發，所以這不是Bt轉基因技術的錯。如果按照這個邏輯，種了轉基因的Bt抗蟲棉，是不是應該像原來一樣打藥呢？只要堅持打下去，次生害蟲就不會爆發了吧？可是，如果種了Bt轉基因棉花還得照常打藥，那么轉基因技術能減少農藥使用量的美景，不就成了一個大忽悠嗎？那還用得著繞一個天大的圈子去轉Bt基因、再去推廣嗎？費那么大的事、花那么多的成本，還要擔心專利費，這不是沒事找事吧？

Bt技術的全面勝利和全面失敗，其實是同一件事。失敗的道理很簡單，也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常識：棉鈴蟲不是棉花唯一的害蟲。在棉花生長的那個自然生態環境中，有無數的生態因子，共同參與棉田生態環境的構成和平衡。昆蟲雜草微生物，四時陰晴風和雨，其中有奧妙無窮。生物科學打開了生命的微觀結構，理解了一些生命的微觀功能，成就的確極其偉大，但終究不過是“器物”層面上的成就：Bt基因插入棉花的DNA——成功，毒死棉鈴蟲——成功，在Bt技術上實現了全勝。然而Bt技術的應用，同時即等于打破和擾亂生態平衡，棉鈴蟲下臺，盲蝽上臺，盲蝽背后，還不知還有多少排隊等待上臺的。據說美國已經開發出能抗盲蝽的轉基因新棉種啦——不知道又插入了什么神奇“基因”。不論什么樣的毒殺式轉基因技術，“加法”技術，一旦應用成功，同時必定失敗。這是一個因失“道”而導致的失敗。大道無形，“失道”的失敗是漸現的，我們需要耐心等待。10年足夠。

抗除草劑的轉基因技術失敗，和抗蟲的轉基因技術失敗的道理一模一樣：不是敗于技術本身，而是敗于“失道”。我國進口的那種抗除草劑的轉基因大豆，的確能在美國、巴西、阿根廷、巴拉圭用飛機噴灑“農達”的田地里生長、收獲，近年來“農達”噴灑量增長了很多，轉基因大豆仍然生長收獲，這就是成功，但同時即是失敗。不怕“農達”的超級草很快就出現，不到10年即已全面失控。沿著現在的技術路線往前走吧，噴撒毒性更高的除草劑——不過孟山都公司承認，開發新一代除草劑需要不少于6年時間。只怕是6年后需要抗擊的是更強壯的新一代超級草，不是我們今天看到的此一代超級草了。

第一代轉基因技術的失敗，由美國農業部、杜邦先鋒公司代表轉基因主流，于2010年6月7日公開宣布。

不幸的是，盡管中國農科院植物保護研究所所長吳孔明代表中國承認了Bt轉基因棉花失敗，可是中國的主流轉基因學界仍然不肯反思。直到2010-7-31，北京大學校長、中科院院士許智宏在接受采訪時還在說，他不認為轉基因會破壞生態平衡，也不會影響生物多樣性，因為“科學家們只不過是用了一個細菌的基因使轉基因水稻、玉米達到抗蟲的目的。” 這是拙劣地搬用“實質上相同”。失道的謬誤是一個延時性問題，等到問題顯現時，現在在位的主流科學家恐怕早已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了。所以他們似乎很放松，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壓力。

轉基因Bt技術已經失敗了，還要推廣嗎？

中國農業部正在竭力推廣的轉基因水稻，和中國10年來種植的轉基因棉花同屬于Bt抗蟲技術，Bt轉基因水稻將要面臨的“失道”之敗，同已經失敗的轉基因的Bt棉花，也將是一模一樣的。中國的Bt轉基因水稻在抗蟲技術上肯定非常好（假定它對人畜真的在‘總體上’沒有危險），偷偷摸摸的非法試種，就很好地證明了它可以殺死鱗翅目害蟲（水稻螟蟲）——轉基因水稻被偷種的農民稱為“不打藥的稻子”。但是只要大規模推廣，這個Bt轉基因水稻也一定會敗在不怕Bt的其他害蟲腳下，在10年之內。那些次要害蟲早晚一定會演變成主要害蟲，確定無疑。不是說“真理要用實踐來檢驗”嗎？轉基因技術的謬誤，早就被非主流科學家從理論上指出，14年來在全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實踐中驗證了。時至今日，我們是否真的還有必要讓Bt轉基因水稻商業化生產？我們是否一定要用大規模種植轉基因Bt水稻的失敗，來再一次驗證這個已經預見到的后果？我們是否一定要親眼見證大規模的生態失衡，來親身領會轉基因如何“失道”？

中國的頂級生物科學家、院士更應該比我們更理解這個簡單的道理，他們不應該比常人更加短視，被延時性問題蒙蔽；屬于Bt技術的轉基因水稻，已沒有一絲一毫的必要去推廣和商業化，因為它所用的技術已被實踐證明，是一定會失敗的技術，是已經失敗了的技術。轉基因技術失敗，是因為它的技術路線錯了：轉基因技術不是不能把外源基因插進去，也不是不能實現轉基因的技術目標——抗蟲，抗除草劑，而是它徹底違背了自然界生態平衡的規律。“失道”的失敗是一個比技術性失敗更深刻的失敗：大自然耐心地向我們大家、向操縱基因的生物科學家說明，做“加法”的轉基因的技術路線是不可取的。任何一種操縱生命的轉基因技術，一旦釋放到永遠處于演化過程中的、活的生態環境里，一定會被大自然生態平衡的規則抵抗和糾正，這就是對狂妄的人類的懲罰。

做“減法”的第二代轉基因技術是什么

做“減法”的第二代轉基因技術，是美國杜邦先鋒公司應用到新一代轉基因大豆上的成就。和做“加法”的第一代技術相比，這個新一代技術，是減少一個功能——用“基因靜默”的方法，把大豆的一種功能關閉掉：合成某種脂肪酸（C18:2）所必須的一種酶（delta 12 desaturase）的表達被阻止，于是大豆就不能合成這種脂肪酸，結果是把另一種人類偏愛的脂肪酸（C18:1）的含量比例，從18%提高到80%，改善了豆油品質。

美國農業部2010年 6月8日宣布，授予杜邦公司的高油酸的“新一代轉基因”大豆（Plenish High Oleic Soybeans，PHO-Soybeans）安全證書，允許它進入大田實驗并預計在2012年商業化；美國的紐約時報提前一天，在6月7日報道了此事，所用的題目是：“美國批準新式轉基因大豆，杜邦孟山都開打食用油大戰”。[1]

大豆本來是孟山都的主打項目，現在杜邦先鋒用第二代轉基因技術，把孟山都的大豆油“專利后院”打開，把轉基因技術“更新換代”了！杜邦公司在自己的先鋒網站上說（6月8日）[2]，這個轉基因二代技術一定能“保障健康”和“環境友好”，因為這次沒有插入任何外源基因，而過去的那一個技術（孟山都公司領銜搞的“加法”）是危害健康、毀壞環境的，全世界其實一直都沒有接受。

杜邦先鋒公司在這里說得很正確，第一代轉基因技術全世界一直都不肯接受，商業化14年的真正結局，是全面失敗。不過，它的第二代轉基因技術決不是會保障健康、對環境友好的東西。因為這個第二代技術，只是在孟山都的第一代抗除草劑技術的上面，疊加一個高油酸品質，第一代的抗除草劑技術，被第二代全盤接收下來。設想這個第二代轉基因大豆如果不能抗除草劑，就不能大規模種植，就不能用飛機噴灑除草劑，就不會有競爭優勢。只要這個新一代轉基因大豆還像上一代那樣抗除草劑“農達”，可以大量噴灑除草劑，它就是屬于第一代的已經失敗的轉基因技術。

杜邦先鋒的轉基因大豆新品種可能的確是高油酸的，在“器物”的層面上的確高于第一代技術；但是它像第一代技術一樣 “失道”，所以它不可能挽救轉基因技術整體上的失敗。杜邦公司做的“減法”，是一個和保障健康、環境友好不搭界的減法；如果把這樣的第二代轉基因技術說成是保障健康、環境友好，那它只能是一個科學騙局。——在這么簡單的邏輯上做手腳，杜邦先鋒公司太低估了普通人判斷是非的能力吧！為了賺錢和控制，今天的科學有時候會墮落成簡單的高級騙術。

美國的轉基因技術真的轉向了嗎？

沒有轉向。美國的轉基因技術路線還會按照現在的走勢，繼續延伸下去。例如第二代技術沒有糾正第一代的任何一個錯誤。走在這條道路上，還想獲得更多的理想性狀？那就再找更多更好的基因，一一插進去（或者改變作物的一種又一種生命功能）。上文提到，Bt轉基因棉花失敗了，美國馬上開發出能抗盲蝽的又一代轉基因棉花。等到盲蝽都被毒死，下一個害蟲登臺，那就再轉一個基因去抗它。在美國本土銷售的轉基因種子中，已有最多高達8個轉基因的“疊加”式技術了。

“幾十年以后的事情誰說得清？到時候科學會解決它。” 下一代農民也許會種上轉N個基因的種子，甚至出現包含無窮多種從轉基因獲得理想功能的新農作物。這個邏輯的結果令人恐怖，但是美國的轉基因技術路線正在這條道路上堅定不移地推進。在美國，主流的確壓制了批評，但是連孟山都、杜邦先鋒等公司都是一直在不停地探索，每天投入以億計數的資金搞研發，尋找新的突破點。

當年推廣轉基因技術的第一個許諾，是減少農藥（殺蟲和除草）的使用，的確在短短3-4年中曾經減少過，但隨后就增加并且超過了以往的用量。樣的技術是失敗的技術，但是需要10年的時間來證明。中國轉基因主流在明確無疑的證據面前，至今仍然在重復轉基因可以減少農藥投入的神話。轉基因技術無論第一代還是第二代，都不能實現它的任何一項承諾：不能減少農藥用量，不能提高產量，更不能提高產品質量，也不能提高農民收入。所以轉基因不能解決長期中糧食供給不足的問題，它也絕不是農業技術發展的長期方向。轉基因技術是一個壞的技術，昂貴而且不安全，而且還被科技霸權和巨型公司壟斷，不會對農民有利。

美國有一個遠勝于中國的重要能力，即能夠理解每一個人間的事物、每一項新的技術（包括轉基因）本身都有缺點和毛病；中國轉基因主流作為科學家竟然不能承認這一點，他們把Bt當完作美無缺的技術，至今還不肯承認它存在任何一點問題；杜邦先鋒公司此次在同孟山都的競爭中占據先機，代表美國宣布孟山都主導的第一代轉基因技術失敗，主流話語也能迅速“改口”，壟斷公司則非常敏捷地調整相應的戰略。不幸的是，不論是中國轉基因主流科學界還是政府的決策者，都不具備這種敏捷和靈活性。

轉基因技術不安全，不可控，不增產，不增收。轉基因技術是一個延時的定時炸彈。它里面包含的每一個問題都要過相當長的時間才能顯現，而且所有的問題顯現后都無法解決。到了轉基因禍害了地球上足夠多的地方的那一天，當“失道”的謬誤不得不被主流承認的那一天，人類也許只能在承受了巨大代價后放棄這種壞的技術？我們真的有必要走到那一步嗎？

注釋

[1] 見美國紐約時報：As U.S. Approves GM Soybean, DuPont and Monsanto Gird for Cooking-Oil War，來源：http://www.nytimes.com/gwire/2010/06/07/07greenwire-as-us-approves-gm-soybean-dupont-and-monsanto-80269.html?scp=1&sq=gene-silencing&st=cse

[2] 杜邦獲美國農業部頒發新高含油專利大豆證書 （DuPont Receives USDA Regulatory Approval for Plenish(TM) High Oleic Soybeans），來源：http://www.pioneer.com/web/site/portal/menuitem.75cac1678fbc4d7121332133d10093a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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