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隆重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的外交戰略意圖

俄羅斯隆重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的外交戰略意圖

初冬梅 刑廣程

原載：《當代世界》

　　2009年7月，梅德韋杰夫以總統令的方式確定了“勝利日”組委會的新成員，負責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慶典的組織籌備工作。組委會的領導人是俄總統辦公廳總統事務局局長弗·科任，副主席是莫斯科市長尤·盧日科夫和俄聯邦警衛總局局長葉·穆羅夫，成員包括政府多個部門的領導和代表。組委會的規格表現出俄羅斯對此次盛典的重視程度。2010年2月，俄總統梅德韋杰夫相繼簽署了《關于組織閱兵式和各種慶祝活動以紀念偉大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關于在勝利目前夕同時補償二戰老戰士、烈上家庭和集中營囚徒家庭》、《為慶祝1941—1945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關于同時補償俄聯邦某范疇公民》的總統令。可見，俄羅斯政府對此次慶典活動的高度重視。
　　
　　精心準備
　　
　　此次慶典的規模前所未有，社會各界人員均被調動起來。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的慶典由一系列活動組成，其中包括為參戰老戰，提供福利補助；成立蘇聯二戰期間人員傷亡和物質損失部門間統計委員會，建立電子數據銀行；修建和修復俄羅斯境內和境外的紀念建筑物；成立國際歷史學家網絡協會，打擊企圖篡改二戰歷史的行為；編撰多部著作《偉大的衛國戰爭1941～1945》等。勝利日前一天，獨聯體各國元首將在莫斯科召開獨聯體非正式峰會。根據總統令，莫斯科時間2010年5月9日10時，俄羅斯境內的各個“英雄城市”(經同烏克蘭方面磋商，包括塞瓦斯托波爾市)，不久前獲得“軍事榮譽”城市的弗拉季高加索、沃羅涅日和頓河畔羅斯托夫三個城市，以及符拉迪沃斯托克，阿斯特拉罕，葉卡捷琳堡，加里寧格勒，下諾夫格羅德，新西伯利亞，赤塔和哈巴羅夫斯克等城市將同時舉行盛大閱兵式，展示一系列武器裝備。在獲得軍事榮譽城市稱號的其他城市，白山市、薩馬爾市、北莫爾斯克、烏蘭烏德、烏蘇里斯克將舉行盛大的守備隊游行。此外，俄羅斯還邀請美國、英國和法國的軍隊參加閱兵式。弗·科任稱，此次閱兵式的開支初步預計是12億盧布。據初步信息，美國總統、英國首相和法國總統、中國領導人、德國總理將以貴賓的身份觀摩莫斯科紅場閱兵式，一些東歐國家領導人也表達了觀摩閱兵式的愿望。
　　梅德韋杰夫總統指出了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慶典的重要任務，大致可分為四個方面：一是做好老戰士社會保障工作；二是做好針對社會各界群體，包括青年群體的信息宣傳工作，其中，大眾傳媒應發揮應有的作用，做好紀念碑紀念建筑物的建設工作，培養愛國主義思想和道德觀念，鞏固社會的道德空間；三是應充實豐富關于二戰歷史問題的科研成果和出版物，重新統計二戰時期蘇聯的人員傷亡和物質損失數據，積極打擊任何篡改扭曲歷史真相的行為；四是吸取戰爭教訓，反對納粹思想。
　　
　　戰略意圖
　　
　　俄羅斯如此隆重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是符合邏輯的，這體現了俄羅斯當前內政外交的基本特點和要求。近年來，一些西方國家和原蘇東地區國家的輿論試圖扭曲篡改二戰歷史，夸大俄羅斯的危險性，孤立異化遏制俄羅斯，加快了一些原蘇東地區國家“去俄羅斯化”的步伐，俄羅斯以空前的規模慶祝65周年紀念，正是對這種思潮的積極回應。俄羅斯積極調動社會各界人士，組織安排一系列活動，旨在歸還歷史真相，捍衛蘇聯人民的歷史榮譽，恢復俄羅斯在國際社會中應有的形象地位，樹立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加強獨聯體國家間的聯系，改善同北約國家的關系，為俄羅斯現代化營造有利的外部環境，這也符合《俄聯邦外交構想》規定的俄羅斯外交的主要目標及梅德韋杰夫總統2008年和2009年國情咨文確定的外交優先方向。
　　俄羅斯高調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的主要意圖有以下幾點：
　　首先，打擊企圖篡改歷史的行為，對內形成民族凝聚力，重建俄羅斯社會的道德空間，對外恢復俄羅斯在國際社會應有的形象地位，俄羅斯獨立初期，為貫徹“言論自由”的思想，廢除了蘇聯時期編寫和使用統一教材的做法，廢除書刊檢查，各類出版物對俄羅斯一些重大歷史事件的闡釋各異，甚至出現顛倒是非的情況。這些言論扭曲了歷史真相，混淆了人的思想，傷害了俄羅斯人民的歷史榮譽感，造成俄羅斯社會的道德失范。近年來，一些西方國家和原蘇聯加盟共和國的輿論試圖扭曲篡改二戰歷史，夸大俄羅斯的危險性，為對俄羅斯實行遏制戰略和“去俄羅斯化”尋找佐證。2007年4月，位于愛沙尼亞首都塔林市中心的蘇軍解放塔林紀念碑被拆除和遷移；2008年，立陶宛政府要求俄羅斯承認蘇聯侵占立陶宛的事實，并提出賠償；2008年底，烏克蘭向聯大提交議案，要求審理蘇聯曾在烏克蘭制造了“大饑荒”的種族屠殺行為；2009年2月，拉脫維亞也發生了毀壞蘇軍烈士紀念碑的事件。這些行為損害了俄羅斯的國際形象，影響了俄羅斯同原蘇聯加盟共和國間的關系，同時，也使得俄羅斯處于更加孤立的地緣政治環境之中。
　　為遏制這種勢頭，2009年5月，梅德韋杰夫總統簽署了《關于成立總統下屬反擊篡改歷史、損害俄羅斯利益委員會》的總統令，對企圖歪曲篡改俄羅斯歷史和損害俄羅斯國家利益的行為實施制裁，陔委員會由總統辦公廳主任謝·耶·納雷什金掛帥。現在，打擊扭曲歷史現象是克里姆林宮的優先方向。俄羅斯當局計劃以空前規模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也是打擊篡改歷史行為的重要舉措。科任說，“贏得這場勝利的老戰士人數越來越少，而越來越多人則希望篡改歷史，降低衛國戰爭在世界歷史中的重要意義。因此組委會的一項任務就是展示衛國戰爭勝利的意義。一”梅德韋杰夫總統同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會談期間也談到了歪曲篡改二戰歷史的問題。梅德韋杰夫和內塔尼亞胡發表了關于慶祝65周年的聲明，認為這是共同的勝利，“以便把那些記憶銘刻人心，不允許隨意篡改歷史”。俄外長拉夫羅夫稱，“慶祝勝利65周年的籌備工作是俄羅斯針對歐洲和國際事務日程表中的一部分。獨聯體國家框架內的慶典籌備工作意義重大。因為現在常有人企圖利用二戰問題改變國際關系的變化速度。我們的任務不僅在于還歷史一個真相，還要鞏固社會對戰爭教訓的客觀理解。”俄羅斯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所長亞·楚巴里揚指出，在65周年即將到來之際，打擊試圖篡改污蔑歷史的行為特別重要，歷史進程是不可更改的。
　　俄羅斯隆重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從國內形勢看，俄羅斯政府希望借此形成民族凝聚力，維護民族歷史榮譽感，培養民族自豪感。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慶祝活動的一個重要部分是為老戰士和飽受戰爭摧殘的家庭提供社會福利補助。在梅德韋杰夫總統2009年國情咨文中，為老戰士提供住房保障被納入社會政策的重要方面。2010年，梅德韋杰夫總統又頒布兩道總統令，明確規定了為老戰士提供社會福利補助的具體任務和實施期限。俄羅斯政府希望以老戰士為榜樣，重建社會道德規范，培養俄羅斯公民的愛國主義情操。從國際形勢看，俄羅斯政府希望以此恢復俄羅斯的榮譽，提升國家地位，遏制原蘇聯加盟共和國的離心傾向，擺脫被孤立的狀態，回應西方和具有離心傾向的原蘇聯加盟共和國的反俄反蘇言論。
　　其次，加強獨聯體國家間的人文合作，以共同的歷史作為加強獨聯體國家間聯系的紐帶。獨聯體空間被俄羅斯視為自己的后院。在俄羅斯官方的方針政策中，獨聯體框架內的再次一體化一直居于首位。俄羅斯同西方一直在獨聯體空間內進行著爭奪戰，由于俄羅斯在政治、經濟、軍事方面的吸引力不及西方國家，因此希望從人文合作人手，加強獨聯體國家之間的共同文化歷史認同感，改善獨聯體國家間的關系，增加獨聯體的聚合力。俄羅斯第一副外長阿·伊·杰尼索夫在總結2009年獨聯體工作時指出，人文合作是獨聯體空間內多邊合作的一個優先方向，增強獨聯體各國人民保護共有的文化和精神財富的使命感，發展人與人之間的聯系。現在，人文合作也具有實用性：作為獨聯體各國現代化，發展“聰明的經濟”和面向未來的教育，同時也教育年輕人不忘本的重要手段。“由于獨聯體機制不完善和獨聯體范圍內存在的意識形態危機，使得人文政策的有效性問題非常重要。在俄羅斯的文化和社會實踐缺少吸引力的情況下，應該重新認識對方……經濟上的相互協助和社會人文政策的協調應該作為發展睦鄰關系的兩個車輪”。
　　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被俄羅斯列為獨聯體國家間的一個人文合作方向，也是俄羅斯對獨聯體方面的一項外交工作。2010年正值俄羅斯擔任獨聯體的輪值主席國，這客觀上為俄羅斯推動慶典活動創造了方便條件。2009年10月召開的基希訥烏峰會宣布2009年是獨聯體的衛國戰爭老戰士年。口號是“我們一起勝利了!”峰會通過了獨聯體國家元首《關于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問題致獨聯體各國人民和世界輿論書》，強調了蘇聯人民對粉碎法西斯主義發揮的決定性作用。峰會作出了在獨聯體范圍內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的決定，通過了獨聯體國家慶祝勝利日活動的專門籌備計劃，并計劃勝利日前夕在莫斯科召開獨聯體非正式峰會。俄羅斯在這方面的工作重點是老戰士方面，尊敬和關心老戰士，并以老戰士為楷模，教育年輕人。
　　這里應該特別強調俄羅斯和烏克蘭戰艦將在塞瓦斯托波爾海灣聯合舉行閱兵。2010年1月和2月，烏克蘭舉行了總統大選。雖然亞努科維奇在第二輪選舉中勝出，但他的得票率僅比對手季莫申科高出2.86個百分點，且季莫申科在烏克蘭西部和中部的17個行政區的支持率都高于亞努科維奇，而亞努科維奇的支持者則主要集中在東部和南部的10個行政區。俄羅斯希望亞努科維奇的當選能有助于改善俄烏關系，但亞努科維奇并非親俄派。烏克蘭戈爾舍寧研究所所長康·邦達連科認為，烏克蘭困難的內政局面將迫使亞努科維奇兼顧西方和俄羅斯的利益。亞努科維奇將奉行謹慎的外交政策，同俄羅斯、歐洲和美國保持穩定的關系。這意味著，亞努科維奇將不得不同意西方提出的社會經濟計劃，同時也接受俄羅斯類似于舉行聯合閱兵的“命令”。烏克蘭此次答應同俄羅斯在塞瓦斯托波爾舉行聯合閱兵可以說不是親俄的表現。
　　再次，改善同北約國家間的關系，為俄羅斯現代化創造有利的外部條件。蘇聯雖然解體，華約組織也相應解散，但北約卻繼續存在下來，并保持了冷戰思維，不斷東擴，擠壓俄羅斯的地緣戰略空間。由于俄羅斯國力衰弱，無力與北約相抗衡。普京執政初期，表示要改善同北約的關系，并將俄羅斯一北約常設聯合理事會升級為俄羅斯一北約理事會。俄羅斯同北約在參與和合作之中尋找互利共存的平衡點。由于存在根本的地緣政治沖突和思維理念的差異，俄羅斯同北約的關系是脆弱的。2008年的俄格沖突導致俄羅斯同北約關系緊張化。2009年9月，美國總統奧巴馬同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進行會晤，期間敦促北約同俄羅斯改善關系。2009年12月，俄羅斯與北約理事會召開外長會議，這標志著俄格沖突后，俄羅斯與北約再次恢復軍事關系。梅德韋杰夫在2009年國情咨文中指出，俄羅斯的外交政策理應是絕對務實的，衡量其是否有效的簡單標準就是它是否有利于改善俄羅斯的生活標準。梅德韋杰夫總統責成俄羅斯政府制定明確的標準，評定外交活動對完成現代化和技術突破任務所起到的效果。俄羅斯要實現現代化，需要西方國家的技術和資金，所以，改善同西方國家之間的關系也是俄羅斯外交的一個重要方面。
　　俄羅斯邀請昔日反對希特勒的同盟國美、英、法三國軍隊進行聯合閱兵，這三個國家可以說是北約的主要成員國。俄羅斯政治技術中心葉·波·尤里耶芙娜認為，俄羅斯邀請美、英、法三國軍隊進行聯合閱兵是俄羅斯外交政策的一個成功之處，俄羅斯能從中取得兩個好處：第一，只有俄羅斯慶祝勝利日，俄羅斯被視為慶祝活動的主要倡議人；第二，有利于改善俄羅斯同舊日反對希特勒的同盟國之間的關系。這里應該指出，作為北約主要國家的德國由于是戰爭發起國，不能邀請德國軍隊參加聯合閱兵，但默克爾總理接到了梅德韋杰夫總統的邀請，觀摩勝利日的紅場閱兵。
　　此外，俄羅斯隆重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還有推動俄羅斯軍隊現代化，展示新武器，促進俄羅斯武器銷售的意圖。
　　當然，一次慶典活動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俄羅斯同獨聯體國家和北約國家之間的關系。獨聯體從成立以來，一直是一個松散的地區組織。俄羅斯致力于獨聯體的一體化進程，但效果不佳，除了歷史原因外，也是由于大國博弈的結果，俄羅斯缺少政治、經濟、軍事吸引力，缺乏有效整合獨聯體的手段，獨聯體國家對俄羅斯懷有防范心理，獨聯體自身也存在機制不靈和意識形態危機。俄羅斯在制定外交政策時只有摒棄帝國思維，不斷發展本國經濟，提出先進的理念，創造出有吸引力的社會實踐，增強俄羅斯在國際社會的吸引力，才能增強對獨聯體國家的吸引力。至于俄羅斯對北約的政策方面，梅德韋杰夫就任總統以來，多次提出“歐洲安全協議”，呼吁全體歐洲國家共同締結新歐洲安全條約，以確保歐洲未來的安全與穩定。梅德韋杰夫總統在2009年的國情咨文中表示，“在安全領域，現在主要精力正集中于制定確保歐洲安全的條約……有時我們被指責說，我們想出這些是為了反對北約。并非如此……我們需要一個新的有效平臺”。梅德韋杰夫希望構建一個新的歐洲安全框架和機制，以此分化美國和歐洲，擺脫被歐洲邊緣化的狀態，減輕北約東擴的壓力，讓新的歐洲安全機制能更多地考慮俄羅斯的利益。但梅德韋杰夫的這項倡議遭到西方國家的拒絕，短期內難以有所成就。俄羅斯同北約將在不斷的博弈與較量中探索雙方都能接受的共存方式。
　　綜上所述，俄羅斯隆重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這一舉措，符合俄羅斯外交構想和總統國情咨文中規定的外交目標和方略，旨在鞏固俄羅斯在國際社會中的威望，捍衛民族歷史，增加獨聯體國家間的聯系，改善同北約主要國家間的關系，為俄羅斯現代化創造有利的外部環境。可以說，現階段的俄羅斯外交具有繼承性，梅德韋杰夫的外交政策沿襲了普京路線，是梅普組合共同創作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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