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金融危機卷土重來嗎

亞洲金融危機卷土重來嗎

2008-7-1  《環球財經》

　　美元貶值造成以美元計價的石油等大宗商品的價格飆升，引發全球通脹，從而使金融實力較差的發展中國家危機四伏
　　□ 本刊記者 高斌/文

　　越南成為又一個倒在美元陰謀下的國家，但危機也許剛剛開始。

　　曾連續8年全球增長第二的越南，如今成為資本市場的棄兒，大量俗稱“熱錢”的國際資本外逃，讓其深陷金融危機之中。

　　誘發越南金融危機的根本原因在于美國操縱美元持續貶值引發的全球通脹，這也給深受通脹飆升與本幣貶值困擾的亞洲其他國家敲響了警鐘。

　　但更大的威脅是，隨著美國暗示美元貶值周期可能結束，數萬億美元的“熱錢”很可能在美國的匯率操縱下大規模抽逃，從而引發一輪更大規模的金融危機。在過去的幾十年中，美國通過操縱美元匯率變化，使海外金融機構從亞洲等新興市場國家掠走了數十萬億美元的財富。

　　而一旦新的金融危機在亞洲爆發，“熱錢”襲擊的最終目標很可能是印度和中國這兩個全球矚目的新興市場。

　　越南金融危機的爆發使亞洲在10年后又一次被金融危機的陰霾所籠罩。

　　深陷金融危機

　　5月27日，當中國人還在眾志成城抗震救災之時，一場金融危機正在席卷越南。在連續16個交易日下跌后，胡志明市股票交易所當日因“技術問題”關停。隨著這一爆發金融危機的標志性事件發生，這個在世界經濟版圖中并不起眼的國度，一下子上了全球眾多財經媒體的頭條。許多經濟學家認為，越南已經發生金融危機，并有可能是新一輪亞洲危機的前奏。

　　5月28日，也就是胡志明市股票交易所關停的第二天，摩根士丹利公司拋出了一份報告稱，越南正面臨一場“貨幣危機”，這場危機與泰銖1997年時的情況類似。當時，以索羅斯為首的投機者認為泰銖估值過高而大量拋售，導致泰銖兌美元貶值45%，“熱錢”紛紛外逃，引發了亞洲金融危機。

　　陷入金融危機的說法，經過媒體報道后猶如雪上加霜，投資者開始進一步拋售越南盾，轉而搶購黃金和美元。在外匯遠期市場，仍不可自由兌換的越南盾被認為一年內還要貶值30%，而5月30日恢復的股市仍然延續下跌走勢。在每天跌2%就停盤的情況下，胡志明證交所指數自今年以來已經跌去了55%。

　　自此，從2000年到2007年間，經濟年平均增速達到7.5%，僅次于中國，居全球第二的越南已全無風采，成為又一個金融危機的犧牲品。

　　在金融危機正式爆發前，越南政府實際上已經意識到面臨的風險，并開始嘗試各種手段抑制因美元貶值帶來的通脹。至今年5月份，越南的通脹率已由六個月前的10%猛增到25.2%。“越南經濟跑得太快了，使其積累了大量風險。”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研究員梅新育在談到越南經濟危機時說。

　　飆升的通脹，讓越南央行不得不在今年1月30日將各項官方利率調高了1.5個百分點。不過，這項措施并沒有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其通脹繼續攀升，3月初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出警告，指出其股市存在泡沫破裂的風險。

　　有些病急亂投醫感覺的越南央行決策者們因此做出了一個可能讓他們后悔終生的決策：為促使越南盾對美元升值并降低通脹，3月10日，越南央行把越南盾對美元的浮動區間從原來的0.75%擴大到1%。

　　但服了這劑猛藥的越南，其通脹并沒見到絲毫的好轉，反而引起了公眾的普遍恐慌，人們開始把錢從銀行取出來，轉而換成美元或者黃金，在外匯市場上越南盾開始大幅貶值。

　　面對混亂的局面，5月17日，越南央行又將利率大幅調高了3.25%，由8.75%調至12.0%。此舉更加劇了人們的恐慌，股市連連下挫。

　　5月27日，在被迫效仿美國金融危機暫停股市交易的同時，當天，越南央行還再次擴大了越南盾對美元匯率的浮動區間，至上下浮動2%，希望挽救越南盾的頹勢。27日當天，越南盾的匯率是1美元兌換16060越南盾，但此后三天，其兌換比率分別為：1：16069，1：16077和1：16086，持續小幅貶值，至5月30日，越南盾兌美元貶值高達27%。

　　美國導演新悲劇

　　眾多學者認為，多年來，美國政府及其掌控的金融機構一直將“以本幣升值抑制通脹”這一“藥方”開給中國等新興市場國家。 但照方抓藥者幾乎無一不越治越重，上一次被“醫倒”的是亞洲“四小龍”、“四小虎”，而這一次是越南。

　　1997年7月2日以前，同金融危機爆發前的越南一樣，泰國等亞洲國家被認為是新興市場的明星，但他們的快速發展卻受到了富裕國家的嫉妒。在美國的脅迫下，泰國宣布放棄固定匯率制，實行浮動匯率制，隨即引發了一場遍及東南亞的金融風暴。

　　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為印尼開出的藥方未能取得預期效果的情況下，1998年2月11日，印尼政府宣布將實行印尼盾與美元保持固定匯率的聯系匯率制，以穩定印尼盾。但此舉遭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及美國、西歐的一致反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以撤回對印尼的援助相威脅，迫使其簽下“城下之盟”。印尼因此陷入政治經濟大危機之中，成為受亞洲金融危機傷害最嚴重的國家。

　　金融危機結束后，亞洲奇跡灰飛煙滅。出生于馬來西亞的經濟學家沈聯濤在回顧亞洲金融危機時認為，最重要的教訓就是開放資本賬戶。

　　但越南顯然沒有從上一次金融危機中吸取教訓，此次聽從“本幣升值抑制通貨膨脹”之說，使其成為又一個被犧牲的新興市場國家。獨立經濟學者向松祚認為，越南金融危機再一次充分說明，貿然開放資本賬戶或實施所謂資本項目自由化，放任對國際投機熱錢的監管，必定付出慘重的代價。

　　從歷史上看，由于美國濫用美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特權地位，在其出現經濟問題時，這個標榜擁護全球貿易開放、堅持公平競爭原則的國家，屢屢通過操縱美元升值或貶值來轉嫁其國內的經濟問題。在需要美元貶值時，美國政府往往要求其他國家的貨幣升值，致使大量國際“熱錢”涌入這些國家，而一旦達到目的或對美元的基礎貨幣地位造成威脅，又會發出相反的信號，使這些新興市場國家的財富被洗劫一空。

　　上世紀80年代，日本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引人矚目的新興市場國家，其產品強勁的出口勢頭影響到了美國等西方國家。于是在1985年9月22日，美國與聯邦德國、法國以及英國等西方國家迫使日本簽下了臭名昭著的“廣場協議”。通過美元對日元先貶值后升值的辦法，將日本推向了金融危機的泥潭，從而結束了其新興市場神話，陷入了長達10多年的低迷之中。日本學者估算，僅1989年到1998年，日本就為金融危機付出了10萬億美元的代價。

　　亞洲將爆發新金融危機？

　　2007年，由于次貸危機的爆發，美國加快了美元貶值速度，以轉嫁其國內的經濟問題。美元貶值造成以美元計價的石油等大宗商品的價格飆升，引發全球通脹，從而使金融實力較差的國家危機四伏，越南也因此爆發金融危機。經濟學家Judy Shelton在《華爾街日報》一篇名為《美元貶值威脅世界秩序》的文中痛斥這種行為：一個宣稱堅持市場原則的國家允許其貨幣擾亂全球市場價格，在表示擁護自由貿易，敦促其他國家消除關稅與補貼等保護主義措施的同時，又通過美元貶值逐步增強美國出口的競爭力，“這已經不是競爭了，這是欺騙。”

　　越南金融危機爆發后，亞洲國家的神經再一次緊繃。6月5日，印尼和菲律賓央行雙雙將基準利率上調25個基點。此前，這兩個國家與韓國、印度、泰國等國均出現了貨幣貶值、通脹飆升的不良征兆。印度央行也于6月11日緊急加息，提高了短期借貸利率0.25個百分點，這是印度央行自去年3月以來首次上調該利率。

　　面對嚴重的經濟形勢，6月15日，亞洲開發銀行總干事納格在吉隆坡舉行的亞洲經濟論壇上發表談話時警告，亞洲地區今年的通貨膨脹率，預計將創下十年來的最高水平，這可能威脅整個地區的經濟增長。他同時呼吁亞洲各國政府，采取收緊貨幣的政策，以應對當前的難題。

　　在亞洲范圍內，已經爆發危機的越南通脹問題最嚴重，超過了25%，新加坡、泰國、印度、菲律賓、印尼、中國的通脹率，也都在7.5%到11%之間。

　　而半年前還被國際投資者認為會繼續升值的亞洲貨幣，也已經開始掉頭向下，印度盧比對美元今年來貶值7.7%，韓元貶值8%，菲律賓比索跌6%。

　　納格表示，對窮人來說，通脹是最重的課稅，窮人受通脹之苦遠甚于富人，因此各國必須正視這個問題。

　　但另一個必須注意的是，越南金融危機的爆發也許是“熱錢”準備席卷亞洲新興市場的信號。也就是說，這或許是一場更大級別金融危機的前奏。

　　6月15日，在G8會議上美國財長保爾森在強調美國面臨通脹風險的同時，暗示可能會在美元匯率上采取措施。而不久前伯南克也不顧美聯儲主席一般不對美元匯率置評的慣例，公開發言認為美元應該走強。向松祚認為，這是美國在給國際“熱錢”發出信號，“即自2002年以來的美元貶值周期正在結束，新一輪的美元升值周期即將開始。”而每一次美元周期的逆轉，總是伴隨著一場規模或大或小的全球金融危機，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拉美債務危機都是如此。

　　對于是否會再次爆發區域性的金融危機，雖然現在還很難斷言，但這種風險顯然存在。梅新育認為，考慮到資本項目和金融市場開放度等諸多因素，印度很可能是第二個發生危機的國家。中金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哈繼銘也認為，印度和越南在很多方面比較相似，“熱錢”將其國內資產價格推得很高，高度依賴國外能源。　 

　　曾對亞洲金融危機做出準確預言的原摩根士丹利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謝國忠則直截了當地表示：“印度離出現問題已經不遠了。”

　　中國兩難抉擇

　　危機爆發后，越共中央總書記農德孟對華進行了正式友好訪問。在這一敏感時期來華，越南顯然希望得到中國的支持，以盡快擺脫危機的泥潭。

　　而中國方面也從越南危機吸取了教訓，并給出了堅決的進一步緊縮銀根的信號。6月7日，中國央行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將存款準備金率上調100個基點，來抑制通脹。

　　但這顯然也意味著中國面對的通脹壓力并沒有得到有效緩解。數據顯示，由于通脹飆升、本幣持續升值，中國的出口增速開始出現下滑，許多企業出現經營困難，股市和房地產市場日益萎靡，向松祚認為這都是本幣匯率開始貶值的前兆。越南金融危機爆發的過程也清晰地證明了這一點。

　　而一旦人民幣由升值轉為貶值，很難保證隱藏在中國的大量“熱錢”不抽逃。《環球財經》獲悉，不久前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曾向國家相關部門遞交了一份秘密報告，該報告指出，一旦出現“熱錢”大規模抽逃現象，中國金融主權將遭受嚴重威脅。

　　相關學者也表示，中國外匯有上萬億美元，這些龐大的資金如果大規模撤離，必然引發金融動蕩。更令人擔憂的是，大量的“熱錢”正以更加龐大的規模快速流入中國。今年前四個月，以美元計的外匯儲備余額同比增長40.9%，遠高于中國名義GDP 增長率，達到1.757萬億美元，并且還在4月份創下745億美元的最大單月增幅。

　　學者推算，按照這一速度，到2008年底前外匯儲備余額可能會輕松地突破2.2萬億美元。而2006 年10 月時，中國外匯儲備余額才剛剛達到1萬億美元。

　　面對復雜多變的全球環境和國內嚴重的通脹壓力，中國政府顯然在政策選擇上瞻前顧后，一招不慎可能滿盤皆輸。資深財經評論員鈕文新說，雖然越南金融危機不會傳導到中國，但經濟增長連續多年位居全球第一的中國，肯定是“熱錢”攻擊的終極目標，從越南經濟危機中吸取教訓，做出正確的決策，防患于未然才是捍衛中國金融主權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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