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俄羅斯一直致力于推動歐亞一體化進程。不久前，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白俄羅斯三國總統在哈薩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納簽署《歐亞經濟聯盟條約》，宣布“歐亞經濟聯盟”(以下簡稱“聯盟”)將于2015年1月1日正式啟動。然而，占有重要地緣戰略地位、俄羅斯曾著力爭取的烏克蘭卻于6月27日與歐盟簽署聯系國協定經濟部分條款。未來，“歐亞經濟聯盟”將走向何方?歐盟與俄羅斯在區域一體化進程中將展開怎樣的競爭，并帶來何種影響?本報記者就此采訪了中外學者。
共建“聯盟” 三國各有所圖
“歐亞經濟聯盟”概念最早由哈薩克斯坦總統納扎爾巴耶夫于1994年在莫斯科國立大學演講時提出，但當時并未引起俄羅斯和其他獨聯體國家的關注。
普京上臺后調整政策，強推歐亞一體化戰略，如2000年俄羅斯與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簽署條約成立歐亞經濟共同體，2009年俄羅斯、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成立關稅同盟，并于2012年啟動統一經濟空間。2011年，時任俄羅斯總理的普京發文稱，希望以關稅同盟和共同經濟空間為基礎，建立“歐亞聯盟”，有效連接歐洲和亞太地區。
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所長李永全分析稱，獨聯體國家過去是統一經濟體，蘇聯解體期間經濟聯系中斷，各國經濟都受到致命打擊。因此，不同形式和層次的一體化對多數獨聯體國家具有吸引力，其中俄羅斯、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是一體化程度最高的三個國家，已經歷了關稅同盟的實踐。“聯盟”建成后能進一步緊密經濟聯系、提升貿易額、增加對各種經濟風險的抵御能力。從俄羅斯方面看，想成為成熟的經濟體必須有一定規模的市場、一定數量的勞動力和居民，聯合獨聯體國家有助于達成這個目標。另外，俄羅斯還希望與獨聯體國家在未來多極世界中成為一極。
歐洲政策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邁克爾·愛默生(Michael Emerson)表示，“聯盟”未必能帶來多少純粹的經濟利益。哈薩克斯坦參加“聯盟”是納扎爾巴耶夫與俄羅斯保持良好關系的舉措之一。白俄羅斯對俄羅斯依賴度很高，并尋求在石油產業中套利，在《歐亞經濟聯盟條約》談判中，白俄羅斯強烈要求取消關于其石油產品出口關稅歸屬的例外條款，這一點與俄羅斯產生較大爭執，最終俄羅斯同意2015年后將出口關稅的50%歸還白俄羅斯。
愛默生說，對俄羅斯而言，“聯盟”的經濟意義不大，反而有可能固化其缺乏競爭力的工業結構、阻礙其現代化。俄羅斯力推“聯盟”的重要意圖曾是拉烏克蘭加入，但顯然已經失敗。
俄羅斯圣彼得堡歐洲大學政治科學與社會學系教授弗拉基米爾·格爾曼(Vladimir Gelman)認為，“聯盟”的實質意味著俄羅斯向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提供經濟援助，這是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加入的主要原因。俄羅斯則希望借“聯盟”實現兩大目標：一是成為歐亞地區強國，二是削弱歐盟、中國等其他關鍵力量在該地區的影響。
“聯盟”短期不會向政治同盟轉化
盡管俄羅斯、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多次強調“聯盟”只是一個純粹的經濟聯盟，不摻雜政治成分，但自普京提出建立歐亞聯盟設想以來，西方國家就擔心俄羅斯要“復興蘇聯”。例如，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曾針對關稅同盟公開警告稱，美國將全力阻止俄羅斯借經濟一體化方案重建“新版蘇聯”;《新美國人》(The New American)日前刊登的分析文章，標題即為“歐亞經濟聯盟欲重建蘇聯”。
對于西方國家的擔憂，一些學者并不認同。李永全說，“聯盟”短期內不會轉變為政治同盟，新獨立的國家不想放棄來之不易的主權。格爾曼也認為，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不會允許“聯盟”向政治同盟方向轉變，特別是在克里米亞入俄后，兩國不希望本國被俄羅斯接管控制。
愛默生分析稱，普京最初有意建立政治同盟，但從如今形勢來看，普京設想的“歐亞聯盟”只能變成“歐亞經濟聯盟”。不過，普京的確希望重建俄羅斯在后蘇聯地區的強勢地位。
“聯盟”擴大有難度
談及擴大前景，愛默生說，“聯盟”的“官方”候選成員是吉爾吉斯斯坦和亞美尼亞，塔吉克斯坦也可能加入。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實力較弱，其選擇是出于俄羅斯對其援助的考慮。至于亞美尼亞，雖然最大的貿易伙伴是歐盟而非俄羅斯，但其對俄羅斯有多方面的依賴。亞美尼亞有很多俄羅斯人，且其需要在與阿塞拜疆的邊境沖突中得到俄羅斯的支持。
6月27日，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思想”中心發布報告《歐亞經濟一體化的地緣政治》(The Geopolitics of Eurasian Economic Integration)稱，最希望擴大“聯盟”的是俄羅斯，而白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未強烈發聲。
哈薩克斯坦在“聯盟”成立過程中一直表現積極，但納扎爾巴耶夫強調須確保“聯盟”的作用符合預期，為成員國帶來經濟利益。對白俄羅斯而言，保持“聯盟”的排外性對其更有利，因為這能提高其對俄羅斯的重要性。
另外，“聯盟”擴大的程度有限，中亞國家中只有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主動表示愿意加入“聯盟”，而只有前者就此展開談判。但吉爾吉斯斯坦的實力達不到統一市場的準入標準，加入“聯盟”能給“聯盟”帶來的經濟益處有限，可能成為“聯盟”的負擔。同時，“聯盟”在實際建成并加以鞏固之前吸收新成員的風險很大。一體化過程中產生了許多新的政策法規，但其在各成員國內的實施沒有得到足夠關注，一體化并不均衡，這個問題現已有所顯現，此時若接收新成員，問題將會復制。
“中間國”更希望從兩邊獲利
《歐亞經濟一體化的地緣政治》報告稱，俄羅斯和歐盟主導的經濟一體化機制都對東歐中亞地區政治具有結構性影響。“聯盟”的建立既是受歐盟變革力量的啟發，也是對其的抗衡。
由于歐盟的“東部伙伴關系”與俄羅斯的“近海外”都指向亞美尼亞、阿塞拜疆、白俄羅斯、格魯吉亞、摩爾多瓦和烏克蘭等國家，該地區存在著歐盟與俄羅斯的地緣政治斗爭。一些地理上位于歐盟與俄羅斯之間的“中間國”一直避免被困于“非歐即俄”的選擇。然而，烏克蘭危機后俄羅斯對“中間國”的策略從勸服轉向施壓，同時歐盟也加快拉攏“東部伙伴”的步伐。這使得這些“中間國”越來越難以維持在俄羅斯和歐盟之間的平衡。
在關稅方面，關稅同盟成員無法同時與歐盟簽訂《深度廣泛自由貿易協定》(DCFTA)。關稅同盟規定成員國對外部貿易伙伴執行普遍稅率，而《深度廣泛自由貿易協定》則要求簽署國與歐盟之間執行優惠稅率。雖然從理論上講，“東部伙伴國”可在不簽訂《深度廣泛自由貿易協定》的情況下建立與歐盟之間的簽證便利化機制，也可以觀察國身份與關稅同盟開展貿易合作，但實際上歐盟和俄羅斯均未采取實質措施使其成為現實。
實際上，“中間國”更希望從兩種機制中同時獲利，同時這些國家為避免向某一方過度傾斜，大多以模糊態度對待歐盟與俄羅斯之間的競爭。例如，白俄羅斯雖然加入了關稅同盟，也獲得了俄羅斯的大量經濟援助，但在有機會時仍不忘向歐盟示好。盡管亞美尼亞被視為俄羅斯的近親盟友，但其也保留著在俄羅斯與歐盟間的回旋余地。2010年，亞美尼亞與歐盟開啟關于簽署聯系國協定談判，過去四年間，亞美尼亞根據“東部伙伴關系”規范和標準開展了大規模的國內改革，但出于對俄羅斯的安全依賴，其從未高調表示要參與“歐洲化”。
《歐亞經濟一體化的地緣政治》報告總結稱，隨著俄羅斯與歐盟進一步競爭歐亞地區主導權，“中間國”將越來越難以平衡來自兩方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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