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要當網絡世界的霸主

美國要當網絡世界的霸主

林東 　
 

網絡戰讓大家一下予興奮起來，特別是5月31日美國五角大樓得出結論說，來自另一國家的電腦破壞行為可構成戰爭行為后，似乎這種看不見的戰爭已在我們身邊散發出了硝煙味。而事實上，美國人在互聯網政策上的最重要政策是奧巴馬政府于2011年5月17日公布的《網絡空間國際戰略》，與其他所有網絡安全戰略和政策不同，這是一國干預全球網絡安全事務的宣言。國防大學林東教授認為，它的意義遠遠超出軍事和經濟范疇，將對人類社會政治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美國要再生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指出，“美國將追求一個國際網絡空間政策，以啟發一種拉動經濟和改善國內外生活的革新”，深層次解讀這句話，不難看出它反映出美國精英階層對美國未來的深度憂慮：他們已經認識到，金融危機表明美國作為傳統工業帝國已經陷入不可逆轉的衰退，只有依靠網絡才能使美國經濟轉危為安。
網絡空間對全球經濟發展，正起著支撐性作用。當前，全球有約20億網絡用戶在網上處理日常事務，全球有超過40億臺數字無線設備，互聯網年度交易額高達10萬億美元。世界的經濟繁榮、科技創新、軍事強大、政府透明以及社會自由，都離不開數字基礎設施。然而，這在半個世紀以前是不可想象。對所有國家而言，數字基礎設施正在成為國家的重要資產。網絡空間安全可靠對全球經濟發展至關重要，美國精英階層看到了這點，決心把美國經濟向網絡上轉移。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是美國從工業帝國向信息帝國轉型的動員令。奧巴馬政府通過《網絡空間國際戰略》，向包括美國人在內的全人類發出了美國發展轉型的強烈信息——建立信息帝國決定著美國未來。美國有義務保護和提升網絡對社會和經濟的貢獻，防止和恢復因自然災害、人為破壞活動帶來的網絡中斷問題，對敲詐、欺騙、賬號盜竊等一切侵害行為進行執法，保證用戶利益，確保用戶使用互聯網的信心。這實際是在宣告美國為經濟體全面移植到網絡上創造安全可信的網絡環境，這是鼓勵個人、公司、政府組織在網絡上生存發展的動員令。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是美國進行社會政治變革的發動機，但轉型的阻力也來自美國內部。此前，美國在網絡發展和安全籌劃上就已領先世界，最早提出要發展互聯網經濟的議員來自共和黨，而非民主黨；最先構建網絡戰略的是布什政府，也非奧巴馬。但把網絡發展跳出領域發展戰略．放到國家戰略首位的卻是奧巴馬政府。這意味著美國國家戰略的大轉型，將打破現行的資本主義分工體系，預示著一場社會大變革的風暴已經來臨。一是，民主黨與共和黨戰略主導權的對沖。共和黨代表傳統制造業與金融業、石油大亨、軍火商的戰略集團．建立起軍事－工業復合體；民主黨代表IBM、HP、微軟、谷歌等新興信息產業集團利益，試圖建立軍事－信息產業復合體。二是，中產階級價值觀與資產階級價值觀的對沖。前者追求新知識、新規則，追求與網絡文明相一致的社會共享精神，而資產階級依然追求壟斷。三是，政府與跨國企業、非政府組織等新興政治力量的對沖。奧巴馬政府依然力圖通過強力的政府管控來遏制大眾化的網絡政治，控制微軟、谷歌等大型軟件企業。可以預斷，走向信息帝國的最大敵人是美國自己。

霸權的轉移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已大大超越了關于國際公共事務的一國倡議性質，而是一國政府對全球網絡行為的超越自身主權的管理，霸權主義色彩十分濃厚。
美國傳統霸權的衰落，促使其在網絡上謀求霸權的出路。未來20年內，美國對俄羅斯、中國、印度等新興大國的軍事優勢仍然依賴先進武器平臺的傳統優勢，即信息主導下的火力及機動機械武器優勢，包括衛星支撐下的航母、戰略轟炸機、精確制導武器。但新興大國工業化加速發展，將在20年左右打破這一局面，在機械化方面，包括信息與機械化結合方面，新興國家將補起與美國的代差，美國將喪失迄今獨有的遠程精確打擊優勢，這是美國非常擔憂的。不僅如此，隨著世界經濟發展對互聯網的依賴越來越重，奪取對互聯網的控制，既是美國維護軍事霸權的關鍵，也是防止他國對美國形成非對稱制衡的關鍵。對此，如果20年后美國還想保持其軍事上不可挑戰的地位，從現在開始就必須贏得網絡空間的控制權。這不只是奧巴馬政府的戰略選擇，而是美國軍事發展的必然選擇。
美國未來霸權重在建立網絡聯盟。正如《網絡空間國際戰略》指出的那樣，“在軍事領域與盟友通力合作，提高盟友應對網絡威脅的能力，并確保美國軍用網絡的安全”。美國霸權主義在網絡空間擴張的基本方式，仍是軍事聯盟。其基本做法，是把北約拓展成網絡北約，把美日軍事同盟拓展成美日網絡同盟，從美國發起全球首個打擊互聯網犯罪的國際條約《布達佩斯協定》以來，美國組建網絡聯盟的步伐日益加快。2010年5月，美軍新建的網絡空間司令部正式運行，組織了包括北約網絡部隊在內的多次戰役級的演習，彰顯控制全球互聯網的野心。事實上，美國把現行軍事同盟拓展成網絡聯盟的最重要原因，并非美國在技術上、力量上對歐洲國家及日本、澳大利亞、韓國有依賴，因為網絡這個虛擬空間并沒有地緣政治，而是擔心歐洲和亞洲盟國擺脫美國的控制成為網絡政治的一極。因為今后20年能與美國在網絡上爭霸的國家來自其盟國，特別是歐盟和日本，它們在網絡軟件、網絡設施產品上已與美國形成競爭，對美國壟斷網絡空間規則制定權構成挑戰。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堪比《論海上自由》，是美國稱霸信息時代的宣言。400年前，荷蘭人《論海上自由》成為美國稱霸海上，進而稱霸世界的戰略理論。美國抓住了海洋是人類發展最依賴的公共紐帶，贏得了稱霸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的戰略優勢，至今仍維持著對全球海洋的控制，進而占據設計世界貿易體系的主導權。但是，互聯網的發展與應用正在打開一個新的決定人類未來發展的公共平臺，這就是互聯網。《網絡空間國際戰略》的潛臺詞，便是控制互聯網就能控制世界，美國就能繼續稱霸下一個世紀。

尋求全球合作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也存在促進世界網絡公益的積極政策主張，包括：在經濟領域，加強接觸，確保互聯網為全球繁榮與科技創新作出貢獻，并加大保護知識產權；在網絡安全領域，增進合作，增強美國及全球互聯網的安全性、可靠性及靈活性；在執法領域，加強網絡立法和執行力度，提高全球打擊網絡犯罪的能力；在互聯網管理領域，加強各國間的溝通交流，保障全球網絡系統，包括域名系統的穩定和安全；在國際發展領域，援助合作伙伴構建“數字基礎設施”，幫助他們提高抵御網絡威脅的能力。
美國難以獨自應對無界的網絡威脅，搞全球合作是客觀必然。互聯網為各國的發展帶來新機遇，同時也滋生網絡犯罪。間諜軟件、惡意軟件、身份欺騙及網絡木馬和病毒嚴重侵害個人隱私、團體利益甚至國家安全。據美國數據統計，2007-2008年，網絡犯罪約造成美國80億美元的損失，其中2008年，犯罪分子利用網絡從商業機構中盜竊知識產權總值超過1萬億美元。維基網絡泄密事件，更是敲響了美國及其他國家警鐘。網絡攻擊可以從世界各地任何節點發起，美國難以在自家境內應付無國界差別的網絡威脅。因此，該戰略提出外交上加強合作關系，與“志愿者”國家共同努力營造國際環境，共同擔負責任，建立一個開放、互助、安全而可靠的網絡空間，這是可信的、坦誠的。
應看到《網絡空間國際戰略》主張合作解決網絡安全，是一只手向我國伸出了橄欖枝。正如該戰略提出要與各國展開對話一樣，討論的議題可從網絡空間的能力構建拓展到經濟、技術、執法、防務和外交等各個方面，反映了美國謀求全球網絡發展的愿望，但實現這一目標僅憑自身優勢難以達成，而是更多地看重多方合作。《網絡空間國際戰略》多次提到——加強“多個利益攸關方”的關系，這個“利益攸關方”不單是政府內各機構，還包括國際組織、各國政府機構、私營機構等，通過國內、國際合作，強調公私合作，對國際網絡空間實施共用共管。這一點是積極的，符合各國利益，自然也符合中國利益。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主張打擊網絡犯罪，中美有共同治理網絡的相互需求。它反映了美國謀求建立網絡共同行為準則、進行互聯網治理的主張。這與我國已經開展的網絡治理活動有共同之處，有合作的空間。中美都要打擊網絡犯罪，建立網絡行為的倫理規范，這對阻止個體犯罪、有組織犯罪有積極意義。

且觀其變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字里行間流露著網絡霸權主義色彩。正如該戰略指出，一方面要與世界各國共同建立繁榮的網絡時代，另一方面卻強調只與盟友分享共同安全，與軍事盟友提升威懾能力，增強美國免受國家和非國家行為體的網絡進攻的能力。言下之意，不與美國結盟就會成為威懾的對象，更沒有網絡空間的話語權。
美國在《網絡空間國際戰略》中指出：要分享自身技術資源優勢，輸出核心價值觀等成功經驗。實質上，是利用網絡推廣“西方民主化”，以此為工具來干預全球各國政治。從2010年底，由突尼斯動蕩引發的中東阿拉伯國家內部變革，使美國獲得了干預中東事務的戰略機遇。奧巴馬發現了利用互聯網干預他國內政，乃至搞顛覆的戰機，所以，該戰略宣揚美國將以強制手段“促進網絡表達自由、集會自由及結社自由”，這無疑告訴世界以前靠軍事手段、經濟手段辦不到的干預和顛覆，現在可以用互聯網做到了。對此，要非常警惕美國從干預東歐、中亞，發展到干預中東，最后干預亞洲。
《網絡空間國際戰略》提出，美國將在被迫的情況下使用武力等一切手段，保護美國的網絡空間不受侵害。這是美國首次在公開文獻中確認自己將享有用武力捍衛網絡系統的權力，并提出了許多具體舉措。美國暗示：未來網絡威脅來自包括中國在內的非西方國家，大肆批評中國搞網絡藍軍部隊。而實際上，美軍自己何嘗不是經常破壞其他國家網絡安全。2010年，美軍與以色列軍隊合作對伊朗實施網絡攻擊，向其核設施植入“震網”病毒．造成伊朗數千臺離心機發生技術故障。這種“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做法，是美國不可改變的網絡霸權本質。進一步說，美國所謂武力報復網絡威脅的科學依據顯然不足，因為真正搞網絡襲擊者一般不會在本國發動，而在第三方發動。這一軍事打擊的宣言，不過是軍事干預的新借口而已。
近年來，美國一直擔心中國利用網絡成為美國的非對稱威脅，但又不愿意聽中國關于互聯網安全建設的正確主張。說到底，美國人認為互聯網是美國人發明的，域名服務器沒中國的份，認為中國不該有互聯網的發言權。其實，美國人犯了邏輯上的錯誤。因為，中國擁有世界上互聯網最大用戶群的非對稱優勢，全國有5億用戶，占互聯網用戶的四分之一。按照麥特卡夫定律，互聯網的價值與用戶數量的平方成正比，只有用戶越多，互聯網經濟效益才越高。假如沒有用戶，互聯網什么都不是，中國的5億用戶自然擁有互聯網使用的最大發言權。從用戶角度講，中國自然有網絡的話語權，而且可以成為網絡政治時代的一極。
其實，早在今年3月，全球第5屆網絡防御國際年會在倫敦召開時，美國的盟友們事先也多少了解些內幕。但《網絡空間國際戰略》發布后，世界出奇地平靜，連美國的鐵桿盟友英國，也只是在《衛報》上做了一般性陳述，至今沒有一國政府做出回應。而美國國內除《紐約時報》外，主流媒體并無多大反應，說明全球對奧巴馬的主張都在謹慎推敲。所以，當下對《網絡空間國際戰略》的態度，應是觀其行、聽其言，也聽世界之言，不必過早做出過激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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