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嘴附近騎手經常光顧的餐廳
在城市的喧囂中，外賣成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外賣騎手在食物選擇和飲食健康方面面臨著一系列挑戰。在過去的幾個月里，“騎手之家”志愿者發起一項針對騎手群體的飲食調研，還通過聚餐和采訪的形式與兩位外賣騎手進行了關于飲食的交流。
2023年4月到10月，我們進行了對浦東陸家嘴、徐家匯等商圈外賣騎手飲食習慣的調查，其中包括以下基本信息——共有57位騎手積極填寫了我們的飲食習慣問卷，其中男性占53位，女性占4位。在年齡分布方面，31-40歲的群體最多，達到30人，占總人數的53%。
對于超過70%的填寫問卷騎手而言，外送服務是主要收入來源，占總收入的80%以上。其中，27位騎手的月收入可達每月八千元，另有20位騎手處于五千至八千元的收入區間。雖然大約23%的騎手仍屬于入行不到一年的新手，但其他騎手均擁有至少一年以上的配送經驗，其中15位已從事該行業五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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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餐場景：工作壓力下的挑戰
從繁忙的工作中抽離，我們發現騎手們在就餐時面臨時間壓力和有限的選擇。與我們設計問卷時的預期不同的是，在食用早餐頻率方面，“幾乎不吃早餐”和“每天都吃早餐”的選擇幾乎持平。約65%的騎手解決早餐問題時選擇在路邊早餐店就餐，另有8人次選擇外賣，6人次選擇自己做早餐。
通過和寶山眾包騎手小白的溝通，我們發現很多數騎手存在無法按時吃飯、工作時忘記吃飯的問題。小白試圖根據他自己的經驗來為我們分析這個問題，他說一般會規律吃早餐的騎手，基本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騎手。他們可能有家庭要照顧，或者小孩要接送，所以起得比較早，吃早餐的頻率就會比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更高。而且中年人身體不如年輕人那么抗造，有什么不適就會立馬在身體上反饋出來，所以他們在飲食生活上會更注意一點。而二十幾歲的年輕騎手，晚上喜歡玩玩手機發發視頻，睡得晚，自然起得也晚，早上大約要十點半才起來。這個時間趕上他們的出勤時間，馬上就要出去跑單了，自然來不及吃早餐。
騎手聚餐和交流活動
午高峰時間更來不及吃，更別說吃午飯了。因為這幾個小時能賺一兩百，他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吃飯上。小白感嘆道，因為他們的時間都是貢獻給顧客的，給他們美好快捷生活保駕護航。騎手們一般都會熬到午高峰結束，這樣一來，很多騎手要下午兩點多才吃上第一頓飯。小白自己的情況是這樣的，除非他那天起得比較早，正好又要出去跑單，就會順便買一下早飯，基本上一個禮拜只吃一兩次早飯。小白自己也感覺到胃沒有以前好了，吃不了辣的東西。不過相比之下，小白和父母一起住，只要回家，都能吃到熱乎的飯菜，在這一點上要比很多騎手幸福很多。“很多騎手租的房子都沒有廚房，沒辦法自己做飯。”
就午餐而言，大約88%的騎手選擇在工作地點附近就近用餐，與我們在陸家嘴商圈附近的觀察相符。到了晚餐，超過50%的騎手仍選擇在外用餐，但外賣（20人次）和自行做飯（15人次）的比例有所上升。高度依賴外賣行業的生活方式，使得騎手的飲食選擇也受到了限制。盡管月收入有高有低，騎手中有一部分人面臨著飲食花費的挑戰，近50%的騎手表示，他們的飲食花費可控制在2000元以下，另有近一半的騎手花費在2000-3000元（17人）和3000元以上（12人）。除了正常三餐，參與問卷調查的騎手認為自己在食物上最花費的是零食和加工類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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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節調查：挑戰和積極態度
在飲食健康方面，大多數騎手沒有每天食用新鮮蔬果的習慣。只有9位騎手表示每天都吃，38位騎手選擇了很少吃或不吃的選項。與我們前期和幾位騎手訪談中記錄到的不同，絕大多數騎手沒有定期飲酒的習慣，80%的騎手選擇了不喝或偶爾飲酒。小白說平臺不允許喝完酒工作跑單，大家為了工作，也不會喝酒，就算喝也不會喝超過一瓶。不過大家經常有聚餐，一般都是在發工資的時候。56%的騎手認為自己平時吃飯的時間不規律。在57位參與調查的騎手中，29位認為自己體重超重，13位騎手在成為騎手后增加了很多體重（10斤以上）。
據上海浦東某外賣小隊長阿冬透露，他們站點招聘的騎手都有豐富的經驗，而長時間從事這個行業的騎手基本上都會出現體重增加的情況。“如果體重不增加反而變瘦，那可能是由于身體疾病，如甲亢等，”阿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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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干活比較累，很多騎手偏好的口味是川菜口味，經常吃的東西都很油膩的，導致很容易發胖。“畢竟油水很大，代謝不了。”阿冬表示。阿冬指出，現在很多餐館為了提高出餐速度和美觀度，會采用酒店常用的拉油方法。這樣雖然可以快速完成菜品制作，但頻繁的外食會導致油脂攝入增加。再加上一部分騎手下班后都有喝酒放松的習慣，這也進一步加劇了體重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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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在選擇就餐地點和菜品時，騎手最關注的是價格是否便宜，其次才是菜品種類是否豐富和味道好。在騎手職業對飲食健康的影響方面，約65%的騎手選擇了“吃飯不規律”，超過50%的騎手認為成為騎手后需要經常在外就餐，可能導致營養攝入不均衡，還有近40%的騎手認為這份工作可能帶來情緒影響，容易產生暴飲暴食的現象。
調查中我們也發現，騎手們對飲食健康持積極樂觀的態度，他們希望了解更多平價健康餐廳，也表達了學習健康營養知識和有意識增加水果蔬菜攝入的愿望。提起是否會去給騎手的折扣餐廳，阿冬向我們推薦了幾家陸家嘴附近，他和小隊內的騎手們經常光顧的餐廳，類型都是人均在二十以內能吃飽，搭配也比較均衡的中餐類型的快餐。阿冬說，“說得不好聽一點，我們兩三點去，就是吃一些剩下的菜，店家看你穿著騎手的服飾，也會給一些折扣。”
而小白表示，他們收工時間和地點不固定，不一定正好在打折的店附近，那就會選擇別的，自己愛吃的或者飯菜更加可口的店鋪，應付一下。基本不超過二十塊，吃一碗面，牛肉湯或者小餛飩之類的。問起是否會考慮搭配食物，小白十分直接，——“沒有什么考慮，沒有精致的生活和考慮。”如果今天爆單了，那就得不停地跑，就不想吃飯，只想掙錢。很多騎手跑到沒單了才會停下來，不會主動下線。一直有單，就會興奮，把饑餓感忘掉。小白最夸張的一次，一整天滴米未進，只是在喝水。
志愿者在阿冬推薦的餐廳點的一份套餐，一共有四個菜，紅燒牛腩、鹽水鵝腿、麻婆豆腐和紅燒冬瓜，米飯任添，一共花費16元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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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養學角度下觀察騎手健康狀態
除了對騎手的訪談，我們還請到了營養師王霽欣點評。霽欣認為，騎手本身是一個中等體力勞動的工作，比辦公室白領工作強度要大很多，因為要上下樓、做一些奔跑的動作。一個人換了生活狀態/工作崗位，這時候一個人的營養狀態是最容易發生變化的時候，直接體現在人的身體狀態上。從營養學的角度，不管是否是騎手，只有兩種結果，要么體重快速增長，要么快速下降，這都意味著在面臨生活環境快速變化。
所以對于新手騎手來說，在最初入行的兩三個月，吃飯變成了一個大問題。小白再次提起他觀察到的年輕騎手飲食問題，他說，第一是年輕騎手缺乏對自己時間的規劃，第二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身體還沒有給反饋，沒有人告訴他們這樣的經驗，他們也沒有渠道獲取這些健康知識。除非去看醫生，醫生說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這樣他們才知道什么是對身體不好的，是不可以做的。小白認為需要對騎手進行這方面知識的分享，簡單的也行，讓大家意識到這個問題。
在和小白以及霽欣的討論中，志愿者也試圖為騎手想一些可行的解決方案，比如就算推遲進食時間，不過每天都固定在那個時間點進食，也可以保障準點進食，這樣不會對身體造成過大的負擔。小白無奈地表示，固定進食時間也無法保證，第一是騎手自己為了賺錢不停地跑單，跑到沒有單才停下來，第二是系統派單時間無法預判，可能收拾好準備吃飯，系統突然派單。為此，小白自發地在寶山月浦社區服務中心的暢想驛站內添置了冰柜，并放入冰鎮飲料、手撕面包和方便面等食物，供途經的騎手們免費使用，讓他們不必再餓著肚子工作，不至于餓到不行再停下工作去路邊小賣部買面包吃。“他們可以歇歇腳、擦擦汗，喝上幾口冰飲解解乏。”這種細心的關懷體現了小白對同行的理解和支持，也提醒我們關注外賣騎手的健康和生活狀態。
霽欣繼續分享道，因為不規律的吃飯時間打亂胃酸分泌的節律了，對胃的傷害還是很大的。除此之外，膽囊也會受影響。只有食物里面的脂肪流到小腸的位置，才會觸發膽汁排出。不規律進食，沒有食物來觸發，膽汁就停留在膽囊里，膽汁該到點該流出來，它卻沒有流出來，這就容易出現膽囊炎的問題。尤其是那種流沙膽，膽囊里面沒有完整的大顆粒，都是小顆粒。確實還是很麻煩的，因為不可逆，也很難治療。
除此之外，王霽欣還給出了切實可操作的建議——第一，早上無論都要吃一點，可以不叫它早餐，叫上午的加餐也好，早上出發之前都要吃一點。這樣不至于說出現一直餓著的情況，餓到下午兩三點才能吃到這一天的第一頓飯。
第二，現在外賣最大的問題就是主食太多，蔬菜和肉太少了。如果能留意到的話，盡可能在自己去餐廳吃飯的時候多加一份蔬菜，比如說去吃拉面，就可以讓拉面的師傅幫你多加幾個菜葉。因為對于一個人，他想要達到一個相對比較好的健康狀態的話，每個人每一天至少要吃400克的蔬菜，那平攤到中午和晚上就200克，其實量是非常大的。這個量就可以幫助我們避免很多的慢性健康問題，或者說長期積累造成的突發問題，但是現在我們去外面點一個面，它最多給兩片菜葉兒，這個量就非常少。
結語
在這次對外賣騎手飲食調研中，我們深入了解了騎手們的工作生活和飲食習慣。調查發現，外賣騎手在工作壓力下，面臨著飲食不規律、時間緊迫的問題。在此基礎上，我們向外賣平臺、騎手本人以及騎手社區提出一些建議：
首先，我們建議外賣平臺關注騎手的健康，可以通過制定更加人性化的派單機制，給予騎手更合理的休息時間。同時，提供騎手健康教育和飲食指導，幫助他們更好地調整飲食結構，提高身體素質。
其次，騎手社區可以發揮更積極的作用，通過組織健康講座、分享會等活動，促進騎手間的信息交流，分享飲食健康心得。社區還可以倡導騎手們合理安排工作和休息時間，共同關注騎手的身體狀況。
對于騎手個體，我們建議他們在安排工作時盡量規律飲食，合理搭配主食、蔬菜和蛋白質，以保證營養均衡。同時，定期參與體檢，及時關注身體健康狀況，發現問題及時就醫。
據小白最新的介紹，現在很多騎手會在一個比較固定的時間吃飯了，一般是1點半到2點半，因為很多連鎖商店和平臺一起推出打折餐，有些街道也和社區食堂推出了騎手餐。通過多方面的努力，我們可以為外賣騎手創造更加健康、合理的工作和生活環境。這既有助于提升騎手的工作效率，也能夠保障他們的身體健康。希望在未來，外賣行業能夠更加關注從業人員的全面健康，實現共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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