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一件破外套了,要過年了,2022年了還是啥錢都沒賺到,穿這身實在寒顫,要叫別人瞧不起的,還有啥出路啊。
八月,我出去做工了,在云南昆明。這老板心里歹毒,稍微慢一些就要罵人,他說你不做自然有人做,做慢了就滾蛋,不想滾你就忍著。我能如何呢,我要買件外套,再買一斤肉一張被子,還有鹽糖,要去給老人家拜年呢,只能忍著了。
現(xiàn)在天天要做廠里的核酸,不做不準進,太麻煩了。這幫做核酸的也惡心人,我們休息的時候去吃飯,做工的時候又出來了,聽他們說有幾個坐了高鐵,結果變黃碼了,保安愣是不準進,按辭退處理。
機器不停地運轉,哐當哐當吵死人了。聽說這家工廠的經理被人捅過,好像是因為欠了工人錢,五千還是六千。不過不能暴露出來對這個廠的不滿,我得忍著,旁邊的兄弟說了要做慢一點,不然老板天天加產量。可是我有什么辦法呢?你不能讓整條線的人都慢下來,你對我說有什么用呢。
我往旁邊一看,十多條線全部擠在這一層里,要么是沒有人說話,要么就是驚天動地的一聲,好吵啊。我開始越做越快了,但是旁邊的人纏著我說你得明白,這個廠不是你的,你要是做得那么快,大家就得累死,這里那里堆了貨,線長會罵你。我說好,我會慢下來,但是我還是加快了,我希望得到線長的認同,這樣就不會被趕跑了。
他跟我去買煙,我抽了十幾塊錢的芙蓉王,他拿著一包紫云,說有時候你得識趣,不要買太貴,不要買太便宜,要符合自己的身份。他說這是看我這人還行才告訴我的。
我已經做了三個星期的夜班了,喇叭里一直在罵,老是說我們這條線沒有達到產量。于是線長就把我們拉了出來,說狠話,你們這幫人是不是有毛病,喜歡聽別人罵你對吧,我們這又是最后一名了。
這位朋友說有本事你來,你來也快不起來,只知道逼逼,天天不干事的。線長就急了說你可以滾,產量完不成,直接把你給殺了,還啰哩巴嗦,要么忍著要么滾,就這兩條路。
我們還是只能老實干下去。四個星期了,還是沒放一天假,流水線真的就沒有盡頭嗎?我們沒辦法,但是有不少兄弟已經干不下去了,直接跑了,跑了要扣工資,至少扣五百塊錢。我不打算跑,再累也得受著,過年了再跑也是一樣的,畢竟已經做了這么多時間了,過年快了,我還得買大衣呢。
其余的人還是沒力氣,越做越慢了,我也稍微放慢速度了。老哥說這個廠好像是一座監(jiān)獄,就算監(jiān)獄也好歹把人當人看,這個廠卻是連《日內瓦公約》都不遵守。
他們跑出去抽煙了,我也跑了出去,我看見最前面投板的,手已經在發(fā)抖了,一次拿三四十多斤的東西,一天拿幾十次確實累啊。他跟我說這破廠算是沒法待了,干到過年就不干了,至少買點年貨回去,到時候咱倆一起去找事情。
我在廁所里看見好多筆跡,有的畫朵花,有寫古文“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位老哥跟我說還鞠躬盡瘁呢,估計又是那個助拉寫的,這幫子人總是把自己當做主人了,一個勁想給廠里撈錢。
老哥說你看看旁邊的廁所里面直接寫這是黑廠速離,有啥辦法呢,你走了這個廠下個廠也呆不下去怎么辦。我說難道就沒出路嗎?老哥嘬了一口煙,吐出來說你沒投胎投到有錢人家,就是你水平問題了,怪不了誰。
周圍的人還是這么沒白天沒晚上地干,干了五六個星期了,沒放過一天假。我們說不干了,要休息,要加工資,但是沒人愿意出頭。我宿舍里的人就拿了瓶酒去找?guī)讉€朋友,朋友們加了幾個微信群說在這么干下去,機器都要累死,群里大家都在訴苦。
有一個兄弟干著干著就垮了,直接流起了虛汗。我問他要不要請假,他說不要請假了,全勤獎還是要拿的。但是他干了一會兒,還是不行,堆了太多貨,線長發(fā)了脾氣,直接劈頭蓋臉的什么垃圾廢物,我們聽得很傷心,但沒辦法,工人到底不是有尊嚴的。
他跟線長說他是生病了,可不可以請一天假?線長說請什么假不知道這是趕工期嗎?這里有點藿香正氣水你拿去喝了。這位兄弟說實在受不了,要不然我辭職,要不然我去休息。線長說辭就辭,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天天給我惹事,還這么跳。
這位兄弟最終還是回去休息了,走到半路倒了下去,那些文員從他身邊經過,不理他,還好有個朋友給他打了120,自從那天以后基本上一天倒一個。我們只好乞求上天給我們機會,還有七天就要到國慶節(jié),我們還能慶祝嗎?
這個月工資還沒發(fā)下來,沒錢花了,只好借了宿舍里的人,問了其他人借,不是說沒有就是說沒發(fā)工資。我只能吃河南大餅了,四塊錢就行了,雖然還是沒有力氣,但是總歸能填飽肚子。
大家都說要預支工資,可是老是要跑來跑去,找線長簽字,線長那人就不是好人,只知道罵人,去找他是沒希望的,只能靠熬了。
我們在群里說話,有個兄弟說干了一個月夜班,老子都快熬死了,還不給我放假,線長罵人罵得那么狠,還干個屁。
有個老哥躺下來就不動了,直到下午才有人發(fā)現(xiàn)他不舒服,去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是心律失常,醫(yī)生壓著他,不要他走,他說不走沒這么多藥費,他還是回來了。
第二天晚上,我聽見有許多人說門口有可樂,只要上班全勤的就可以去拿。我們只好抄了條小路,換了幾件衣服,拿了五六瓶,喇叭里又說這個月全勤的多加兩百塊錢。
我聽說這個廠要扣工資了,據說市場飽和,要消減一點產量,但是我們后面的日子過來就好了起來,一個星期總算也有一天假了,線長也罵人罵得不怎么厲害了,我心里想我的大衣有著落了。
但是很快,廠里有了幾個陽性,都說要封城,我們也跑不了,只能去公司正常上班。據說有幾個陽性和陰性混起來住,我們很害怕,天天在公司門口做核酸,有時候跑了出去沒做核酸,直接不準進,但是又準陽性的來宿舍,我們都很害怕,萬一自己陽了,那么一家人靠誰來養(yǎng)?我的話是怕自己攢下來的錢也被揮霍一空,好多人都往外跑,拿了工資就跑路,連衣服被子都不要了,可便宜那些便利店,他們回去洗洗這些被子就能用了。
廠里不準他們走,不管是不是陽性,都把他們關在一起,天天上班,不準外出。我也有點不舒服,做了核酸是綠的,但是線長還是說要干活,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只能拼了自己的老命。
廠里天天吃白菜葉子,還吃一碟臭不拉幾的醬料。但是很多人都跑了,連一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沒辦法,只能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據說政府把其他地方的人都拉過來支援。
聽別的老哥說來了一萬多個人,結果廠里不愿意給他們高工資,要我們干到明年,然后壓縮工資。我早就知道啦,這幫吸人血的臭蟲,干了幾天,我們還是陰陽混住,天天說沒有陽性了,但是其他人都說要封城了,到時候只能等死。
我們在群里商量,我們說給我們一萬五,廠里只準給我們六千塊錢。反正我走了,廠里答應會給我們錢,但是我卻一分錢也沒拿到。
我走路走了幾十公里,想著今年一點錢也沒撈到我該咋辦?我的大衣還沒買到,我的那位兄弟給了我一點錢,周圍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們也給我面包,水喝。終于我到了老家,但是還在車站,就被拉去隔離,一百五一天,花了我一千塊錢,整整七天,存款又少了這么多。
我買了幾斤豬肉,開了牙祭,過年還要把漏水的房子修一下,媽媽的藥費月月都要給,衣服還是過段時間再買吧。
我的朋友給了我一條路子,聽說是富士康招保安,我做了幾天拿了幾百塊錢,終于買了一條褲子和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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