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是一位鉆探公司的程序員所在公司的不同勞動者境況的觀察，文中提到了勞務派遣工、外包工等制度，看到了工程隊工友們的工傷、工亡，也目睹了辦公室里的“土主席”踐踏勞務派遣工尊嚴的事件。作者最后發出了拷問，國家是什么，國家怎么會變壞呢，需要什么樣的勇氣才能讓國家變好。事實上，這些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等都有回答過，期待其他朋友能來文交流，為其答疑解惑。
前段時間我看到了那位鉆井隊朋友的文章，只覺得好巧。我猜他應該是西部鉆探下面某個子公司的，我則是另一個鉆探公司下面子公司的。
不過我并不是石油工人，而是一個軟件員，在這里我們是被這樣稱呼的，我很喜歡。
“XX員”是一個古老的稱號，寄托著人人平等的美好思想，可惜事物命名并不能改變一個事物的本質。為什么一個軟件員會覺得在這里遇到一個外企業的石油工人很巧，那是因為他們井上應該是用著我們這邊寫的軟件。或許還有這邊的人上去安裝？這我就不知道了，因為那是在我來這個公司之前的事情了。我本來沒想到要說什么，但是今天發生了一件事，我是憤憤不平，才想著響應一下他的文章。
這幾天一位同事遭體罰了，體罰的實施者是這里的黨委書記，體罰的形式是罰站，他在書記的辦公室被罰站了二十多分鐘。他也是一個臨時工，就是勞務派遣工，他會遭受體罰，這個前提是逃不掉干系的。如果是一個正式工，那絕對不會遭到體罰。更重要的是，體罰的動機也莫名奇妙。這幾天也沒事情發生，但她就像是心血來潮，突然想到了我們，就想要開始揚威風。那位井上朋友說他們的隊長是個土皇帝，那我們這里這個書記也算是個土主席了。為什么說她是土主席而不是土皇帝呢？因為皇帝能為所欲為，沒有道理的處罰別人，她不能。她表面上還是很文明，很遵守規則的，就是這次體罰，也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只是在幾個領導的眼皮子底下。
這次能發生這么一件事，雖然表面上看是無風起浪，但也跟逐漸嚴厲的制度有關。我們這個這個地方一共有三個組織機構，兩個部門-工程部和軟件部，外加一個黨政領導班子。工程部負責鉆井、井下這些業務上的事，軟件部則是負責開發井隊、鉆井公司要用的軟件。工程部從業務上分為兩個組，鉆井組和井下作業組。我的同事就是井下作業組的。工程組和井隊的工人接觸多，經常上井去，軟件組則相對較少，只有安裝某些軟件時，會去幾個人。但是軟件組分布的范圍廣，有好幾個省都有軟件組的人。只有新疆那邊業務軟件不分家，都是軟件員上井去。
兩個部門絕大部分人都是派遣工。工程組有一些正式員工，即合同化員工和市場化員工，其余的是派遣工，而軟件組全員派遣工。有意思的是，派遣工還分級別：小微企業的派遣工、小微國企的派遣工、國企子公司的派遣工。我們都明白，那幾個小微企業不過是些皮包公司罷了。我們這些派遣工工齡都很短，因為派遣單位會更換，讓我們工齡不至于太長。我們的想法？“你就說換不換吧！”人與人的悲歡本來相通，但只要不說出口，就不相通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但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怎么想的，你不知道我是否知道你怎么想的。維持公開的秘密，保密制度就是干這個的。
這里的制度在逐漸縮緊，2021工作日加班費是否存在還在等通知，2022就已經沒了周末的加班費，好在現在加班還不多。甚至還引入了一種比較輕微的體罰-遲到罰款，經歷過的人應該能體會到，那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強迫人屈服的精神性壓迫更不可忽視。好在現在罰款制度剛上線，還有一個”建設團隊，自愿上交“的名義來打馬虎眼。我們正在交流時，某人突然被叫遲到罰款，真是不忍心看吶。這里的書記很聰明，知道一步步來，知道政治才是第一位的，只要人服從了，什么沒有？而要漲工資也不容易，還必須得考上職稱，把證件交上去看才行，給我們的保證是每個月500元，幾個月后會兌現嗎？應該會，畢竟是說出口了的。但是會算在工資結構里的哪一部分呢？馬克思從數學角度論證了利潤率的下降，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
我對鉆井隊和井下隊了解都不多，只知道都是有干活的工人、填數據的技術員、隊長。這邊鉆井公司派了工之后，井隊就往井上跑，但是不知道他們任務干完了會去哪里。不過鉆井公司工人接單鉆井，油田公司坐收石油，石油賣出來又不管工人份，石油工人估計日子也不好過。最多的接觸就是每天接技術員的電話、即時聊天消息，告訴他們哪里要怎么弄，業務上，雖然要面對鉆進、起下管柱等等一些工序，說實話從沒看到過一眼，抽象的很。我看一些數據，他們的平均文化水平不高，初中，高中，中專居多。小學有沒有不清楚。大專、本科很少看到。我估計技術員的文化水平要高一些，工程部的那個同事經常吐槽井隊弄不來電腦，有問題又說不清楚，技術員如此，而工程部的同事說隊長多是技術員升上去的，其他人由此可知。井上朋友提到了日費制，我查了一下，以前有大包制。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也估計日費制肯定把他們卡的更緊了。
不知道井上朋友和安全是什么關系，提到了那么多安全方面的事情與知識，我那位工程部同事剛好和承擔安全員的工作。不過這邊的安全工作多半是做資料，應對上面的檢查，還有就是參加安全會議。軟件部能有多重大的安全隱患呢？可惜，臨時工畢竟是臨時工，有事我們上，榮譽他們得。我的這位同事看到一天幫那些領導班子成員寫安全報告，做安全工作，替他們開安全會議，寫會議總結，最后發獎下來了，他組長上去了，他那個氣呀。不知道萬一哪天出安全事故了，他是否還要背鍋？安全事故我們也有所耳聞，每次哪個鉆井公司工人死了，領導班子就要來開會說一下，強調一下安全。我記得去年，就說有個工人從二層臺掉下來了，這個月，又有哪個公司的一個工人在儲液罐里面進行什么工作的時候出事故死了。我想，這里面的條條框框，井上朋友知道的很多。
我記得蘇格拉底被雅典城邦處死，他的學生柏拉圖感到很傷心說，老師是對城邦有用的一個人，是一個好公民，而城邦卻處死了它最好的公民，這個城邦一定是出問題了。我也想說，石油工人開采出了石油，為社會提供了能源和工業原料，也是好公民啊。他們卻得到悲慘的對待，設計這個領域分為油田公司和鉆井公司的國家也一定是出問題了。柏拉圖用余生去游歷、思考理想國家的典范，寫下來理想國一篇，但如果理想國真的已經被認識到了，國家又怎么會變壞呢？變壞就是因為沒有認識到那個國家的典范。我們都知道馬克思主義，但為什么國家還是變壞呢？勇敢是什么？智慧是什么？國家是什么？一定是我們以為我們認識了它，實際上我們并沒有認識到它。盡管我們在列寧那里看到了很多關于國家的論述，國家怎么還會變壞呢？我們一定沒有認識到勇氣是什么，要不然為什么我們沒有勇敢的讓國家變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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