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物車》劇照。圖源：時光網
本文由游天玉大姐于2019年3月24日在“好家伙”讀書會上的講座整理而成。
大家好，很高興今天在這里跟大家分享我的故事，我是游天玉，來自湖北宜昌，來深圳務工十幾年了。之前一直在在沃爾瑪工作。因為沃爾瑪在深圳市的平均工資也是很低的，所以生活也是比較節(jié)儉。我今天為什么要分享我的故事呢?我也是帶著問題來分享和學習的。首先我是女人，我覺得關注女性問題是很重要的，我們不僅僅要關注工人權益，還要關注女人，更要關注女性打工者。因為我們女工在日常生活中很容易被忽視。
我是2007年8月進入沃爾瑪做收銀員，當時是兼職工，每天上班三--四小時，做到2007年12月就全部取消兼職工，所有用人單位不允許有兼職，就轉為了正式員工，做了一年收銀員后在2008年12月就被調到客服部。說實話我比較喜歡沃爾瑪?shù)钠髽I(yè)文化：尊重個人 服務顧客 追求卓越，誠信行事。企業(yè)文化直呼其名，無論是領導上司還是老板都可以直接稱呼名字，平等的溝通，而且比較人性化，我把沃爾瑪當做自己的家，在沃爾瑪工作的女工女同事相對比男同事們要多的多，據(jù)統(tǒng)計在整個全國的沃爾瑪工人中女同事占比是百分之六十五左右。我一直做到2017年4月6號被非法解聘了。在沃工作了差不多十年。
在這十年的時間里按說是比較安于現(xiàn)狀的，但是我經歷了2015年的工會換屆選舉，經歷了2016年的抵制綜合工時制，經歷了一年一度的年度評估加薪問題。2015年工會換屆選舉，我當時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情報名參加競選工會，當時還在想重在參與。那時候就聽說工會是工人的組織，是工人的娘家人，也就是工人可以說話訴苦的地方，工會是可以為工人爭取福利待遇的。我那時候還寫了口號 “我愿意加入工會為工人發(fā)聲，我愿意做工人的代言人”發(fā)到工作群里，同時也寫在了我簽名表格的最上方。通過報名參加選舉到同事們愿意投我的票到最后的選舉一輪一輪的落空，讓我真正認識了工會，工會就是企業(yè)工會，是老板工會，是暗箱操控出來的傀儡工會。從此也對沃爾瑪有了新的認識。公司尊重個人，誠信行事的企業(yè)文化，都是掛在嘴上的空口號，打著世界五百強的名號卻做著卑鄙無恥的事情。別覺得這些詞語有些過分，實際上一點都不過分。
01
參與工會選舉
參與競選工會的第一天，我們部門有個主管尹萍就打印了表格，又派了一名員工專門去給她簽名拉票。第二天我就去問他們要怎么弄，我也要參與，另一主管告訴我像她們那樣打印表格出來要同事簽名，根據(jù)簽名的票數(shù)多少來參與競選。我就照著弄了表格出來，加上了我的口號。我不能丟下手上的工作專門去找人簽名啊，只能留在服務臺，因為我的崗位就在服務臺我不能離崗啊。我只能留在我工作的區(qū)域內，看到有人路過就說明情況幫我簽名。我說到要參與競選工會委員大家都很支持我，都說：“好好好。必須支持!你來做工會委員最適合不過了。”包括店里的管理層都幫我簽名了，我們店里有兩百多人，一天的時間就有一百來人簽名，第二天又有好多人主動找到服務臺來幫我簽名投票。第二天的時候管理層聽說我的簽名很猛，超出了期望，就傳播信息說這些簽名不算，要重新簽名，要求全部停下來。我就找到工會主席去說明情況，她說是管理層信息分享錯誤，要按正規(guī)的流程辦。后來才知道已經有一批內定的人選，也有同事透露消息說不會讓我參與的，人員早已訂好了。不過這樣就更加激發(fā)我參與的信心，我在想就要參與，就要看看這個所謂的正規(guī)流程是如何操辦的。后面據(jù)說幫我簽名的主管也被PK了，有主管打電話要求我涂掉她的簽名，有主管當面跟我談話要求劃掉簽名，還告訴我說管理層只能投管理層的票，員工只能投員工的票。我覺得很奇怪，每個人都有選舉和被選舉的權利，你可以在員工大會上宣布你的投票無效但是不可以已經簽好名然后再劃掉，管理層無理的要求都被我拒絕了。
說實話那段時間主管還真做了不少的工作，找給我簽名的同事談話，逼同事們寫一份聲明簽給我的名無效的書面紙條交給當時在工作群的分享信息的管理層。很多同事跟我關系不錯，因為我樂意幫助人，經常參加公司的義工活動，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在工作外只要遇到同事們有困難的我都會主動去幫忙，后面有同事們主動找我跟我說這些天管理層都在做一樣的工作，就是想方設法不讓我參與。還有一次我下班剛剛要刷下班卡，走到員工通道被我碰到管理層在逼員工寫簽名無效，我當時很火大，就當場揭露了管理層的可悲行為，晚上又將這事用文字方式發(fā)送到工作群里，里面有八十多人包括八個主管和一個副總。有部分同事們在群里給我點贊，還說支持我當選，管理層沒有一個吭聲，知道做的不對了。我又將這事投訴到區(qū)工會和市總工會，后面就下來了一批上級工會人員，專門成立了換屆小組，我就揪著那幫人把事情的經過全部說出來，并且要求管理層當面給我道歉了。上級工會知道店里做的不對但還是有些和稀泥。后面一輪一輪的參選都通知我參加，我就專門監(jiān)督他們不合理的地方。有一次按照部門投票，管理層幫同事打√投票，被我發(fā)現(xiàn)了又抓了一個正著，又一次直接揭露暗箱操控的行為。后來我就不參加了，直接跟他們說都已經內定好了走過場有意思嗎?一直到2016年元月吃年飯的時候，一幫工會新班子出現(xiàn)在年夜飯的舞臺上做自我介紹，我還說了反正都不知道是怎么產生的。就在參與競選階段我們每天在店里發(fā)生的事情都會及時在聯(lián)誼會群里通報，聯(lián)誼會馬上發(fā)新聞簡報披露管理層的無恥行為，也給公司造成了很大輿論壓力的。
通過這件事情我們也該反思，我的投票人數(shù)是最多的，幾乎占了全店人數(shù)的60%，占了整個部門的80%以上，為什么沒有成功競選工會委員?主要是經驗不足，被公司管理層分化瓦解了。我們沒有及時的線下溝通，同事們立場也不堅定，管理層仗著權力找同事們談話，逼寫簽名無效等。對管理層操縱選舉我是做了反擊的，還逼著管理層當著上級工會的領導班子給我道歉了，后面她們見到我就躲著走，但是她們也是為了生活，為了穩(wěn)住工作。
02
如何反對綜合工時？
2016年5月14日開始，全國各地沃爾瑪門店的員工在聯(lián)誼會的微信群、QQ群里，開始討論沃爾瑪要在全國實施綜合工時制的問題，大部分員工對此惴惴不安。綜合工時也叫做靈活工時，聽起來是可以靈活調整時間的，但其實綜合工時制和五天八小時的標準工時制非常不一樣!五天八小時按規(guī)定的工作天來計算工作時間，超過八小時有加班費，休息日有雙倍加班工資;而推行綜合工時制則是以周，月，季度甚至年來計算工作時間，使工人無法享有規(guī)律的工作和休息時間。沃爾瑪更能夠以此來規(guī)避加班費用，把工人工時在一定時間隨意調動，造成工人處于要么超時工作拿不到加班費，要么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時間，工資很少的處境當中。我們?yōu)槭裁匆种凭C合工時制呢?我們就是奪回工人曾經擁有的五天八小時工作制的權利!綜合工時制的工作時間每天可以從4小時到11個小時不等，這樣老板就節(jié)省了很多該發(fā)的加班工資;那么我們?yōu)槭裁匆种颇?就像超市服務行業(yè)周末比較忙可以要你上班11個小時，周一到周五不忙的情況下可以讓你上班4小時不等，這樣就沒有固定時間可以下班;周末就要累死你，假如你今天有點事想早點走，但是今天剛好是周末比較忙要你上班11個小時，你覺得會讓你按時走嗎?你可以不服從工作嗎?那簡直是卡死你了。
當時店里就弄了一份勞動合同附錄要求同事們簽名，很多同事都是抵制的，在我們店有90%的人不同意的。深圳以及其他全國各地沃爾瑪同事都聚集在聯(lián)誼會的微信群里，一下子聯(lián)誼會群就增加到十幾近二十個500人的大群。大家都在里面講自己店里的情況啊，分享最新消息啊，大家都說不簽勞動合同附錄的，但是公司又在單獨找同事談話催逼簽名。
5月27日， 我們聯(lián)名發(fā)起千人簽名活動，寫信給全國總工會尋求支持，后來聯(lián)誼會又發(fā)動已經被迫簽字同意實施綜合工時制的員工聯(lián)名簽署給全總要求廢除簽名，呼吁全總出面制止沃爾瑪強推綜合工時制，請求全總予以支持和聲援。全總剛剛開始是不知道情況的，也非常愿意聽我反映情況，當時要求我把經過全部寫出來傳真給下屬的一個工作人員。后面還電話告訴我說已經發(fā)文下來要求停止綜合工時。緊接著廣東省總工會8月3日也發(fā)文制止服務行業(yè)適用綜合工時，要求停止綜合工時。6月28號南昌5782店發(fā)起了罷工后面跟著南昌另一家店也搞罷工，包括四川，哈爾濱都在醞釀準備中。沃爾瑪各地門店的員工在維權和罷工中相互聲援、相互鼓勵，沒有發(fā)動罷工門店的員工通過聯(lián)誼會給各地工友發(fā)紅包等方式予以聲援和支持，暫時沒有罷工門店的員工與已經率先罷工門店的員工進行交流和學習經驗，隨即成都、哈爾濱等地門店的員工也發(fā)起了罷工活動。從那時候開始,聯(lián)誼會的新浪、天涯、騰訊等賬號連續(xù)被封殺，導致部分資料丟失。封殺后聯(lián)誼會繼續(xù)開設更多的新賬號。
沃爾瑪在各個微信群里派出了大量的工賊刺探消息，進行各種破壞活動。工賊在各個群里把沃爾瑪積極維權員工的信息收集起來，然后反饋到各個門店的管理層，各個門店的管理層據(jù)此要求相關員工必須退出聯(lián)誼會。工賊在各個群里發(fā)布病毒、炸彈信息進行刷屏等。
工賊在各個群里造謠，對聯(lián)誼會核心成員比如張軍等人進行有組織有規(guī)模的造謠詆毀。聯(lián)誼會設立工賊榜，根據(jù)沃爾瑪工人對工賊信息的透露，把相關工賊的照片和劣跡公布在網上，有效的遏制了工賊們的囂張氣焰。我們還在群里發(fā)出邀約去市總工會、勞動局、勞動監(jiān)察局以及沃爾瑪深圳總部投訴。一開始在群里也是呼不到人的，那時候我在休長期病假，不過反正沒有約到人我一個人也是會去投訴的。在投訴過程中我及時反饋那些相關工作人員的態(tài)度，效率和事情進展，聯(lián)誼會也及時發(fā)布新聞，所有動態(tài)都是掛在網上的也造成了一些輿論壓力。后來有些同事認識到投訴是有用的，必須行動起來。后面就有兩三個人單獨跟我聊，說下次什么時候去投訴約上他們一起。我說那好啊。我每次去投訴都是滿滿的一天，工會、勞動局、勞動監(jiān)察局、深圳總部，既然有人愿意一起去那就抓緊點，兩三天后又去，后面我們就幾乎一周去投訴一次。后面就有同事主動報上自己的休息日來告知，我們可以一起去投訴，慢慢的我們去職能部門投訴的人就越來越多了，我們認識的同事也就越來越多了，跟同事們交流的機會也多了，因為在線上都是其他店的同事根本沒有見過面也不認識，投訴線下約到一起才認識了其他部分店的同事。認識了其他店同事就更加方便溝通，有時候新的信息也是相互通報，那時候我們從我一個人到幾個再到二十多個人一起去投訴，都是很有力量的，完全是靠分享信息，一起行動帶動大家都去的。
03
年度評估加薪
后面同事們就被公司分化瓦解，領導約談再約談，各店換領導時再次約談逼簽同意綜合工時制，到最后一個店里就只有幾個不簽名的，我們也就被秋后算賬。先是毫無理由和沒有事實依據(jù)地給予2分及以下的評分，然后以評分低為理由取消員工年度加薪或者調崗，又以員工在調崗適應期內難免出現(xiàn)的工作瑕疵為由濫發(fā)指導和警告，最終達到其“依法”解除勞動關系的目的。
面對公司一個一個找談話施壓分化瓦解，大家都是很無奈的，幾乎都是多次談話也拒絕簽名的，后面還有同事們找我訴苦。我只是覺得該堅持，該拒絕這樣逼簽行為。同事們感覺天天被找談話很煩，一上班就緊張啊，后來許多店的管理層都換了，有些同事覺得這份工作還是不能丟的，加上新面孔的領導第一次找談話還是要給個面子的，不然怕給領導盯上又要招受打擊報復，就這樣被逼簽了。到最后一個店就剩下一兩個了。現(xiàn)在看來當時的應對最重要的教訓是沒有更好的跟同事們線下溝通互動，沒有更好的及時聯(lián)系同事們，有時候班次不同幾天見不到一面，甚至一周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大家可以一起來討論如下問題：
如果工會選舉、綜合工時制的推行這些事情發(fā)生在大家身上，大家如何應對?
大家如何評價工友抵制綜合工時制的行動?
從沃爾瑪案例里，有什么團結工人的經驗、教訓?
爭取自己的權利之后，如何更好地應對秋后算賬?面對這些問題，我們該如何去做?我們可以怎么做?好了我今天就說這么多了，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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